当分歧与偏差大到一定程度,产生它们的几方之间就需要进行平衡。
而平衡必然会带来变动。
由顶级文明那无与伦比的庞大躯体与深厚影响力残骸的猛烈挣扎带来的变动。
现在……按照虚空中曾经爆发过的信息潮流来进行判断的话,现在开始冶炼传承者们,冶炼砝码文明已经可以考虑开始了。
Σ曾经考虑过自己可能经历的、各种各样的后果,也为此做了许许多多的准备。
现在,这些准备将开始次第发挥作用了。
……
诡异,迷离,寂静……数百亿年以来,这里的环境一直如此。
空间本身呈现出高度的堆叠与扭曲,事件视界与空间裂缝堆叠在一起,支离破碎的空间秩早就已经失去了发展与前进的可能。据说,时间秩已经被从外部闭合并独立出去,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规则甚至已经不讲自洽逻辑,但是这破碎的环境本身却仍然能够稳定存在、甚至还能支持“生命”存在与活动的原因。否则,这两道规定世界资讯运作的概念性存在的缺失,就足以冻结在这里出现的、无法在虚空中独立自洽存在的一切信息体。
这里仍然可以被称为是“宇宙”,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这个“宇宙”的内部没有一颗从广义上符合定义的星星。这里的确还有星空——碎片化的星空。不过,那些星空碎片,或许可能是世界碎片并不是因为明亮而被注意。相反,那些在陆离驳杂的光影中凭空显现的骇人阴影便是那些“星空”的碎片的一类真实写照。
即使动用资讯视角,这些仿佛会吸取灵魂的阴影也仍然难以言表,在那些混沌的黑暗团块之中,除去纠缠在一起的空间维度和时间线,还有无以数计的黑星。这些突兀的出现在存在性未泯的背景环境中的黑天体仿佛在嚎叫,仿佛在挣扎,就好像下一秒,它们就会化身为巨口,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如果要说“广大”的话,这片混沌的宇宙空间的确拥有可以装下许多存在的空间结构,不过如果考虑到这片空间之中可以被注意到的造物的话,那么这片空间将会瞬间剥夺观察者的深浅与真实之感。在这里,空间原本的秩序被破坏之后,无数的错漏遍布在时空的每个角落。
在这里,一样原本均匀的物体可能在一线之隔的两端拥有连续但却完全不同的尺寸。大小与透视机制的彻底坏灭完全摧毁了残存万物的理性。遥远深空中的黑星直直的盯住这里的一切,宛若君临星穹的广阔日轮,而近在咫尺的巨舰残骸甚至可能还不如一粒星体尘埃。
残骸充斥着整个宇宙,或者说,构成整个宇宙的万事万物都是残骸。
那些支离破碎的光影,是世界末日与创世纪时刻重叠时世界的惊嚎,黑星体与黑空间代表着存在性彻底崩坏之后,悖论与秩序强行较量最终铸就的成果。
这样的环境完全不适合生存。更准确的来说的话,这里的每一寸环境都在悖离生命存续最需要的秩序与连续。
不过,这里仍然存在着智慧生命。
如果说将这里看作栖息之地,看做是家园的话,这里古怪的氛围和支离破碎的,已经从象征意义上接近彻底死亡的资讯氛围是不可能支撑生命所产生的需求的。不过,如果将这里看作是坟墓的话,那么这里的一切就非常合适了。
事实上,这里也确实是一座坟墓,一座文明的坟墓,它主人的前一个身体几乎在断裂带中被沸腾的乱海完全毁灭,但是凡人之王的强大力量帮助它们强行从已经毁灭的文明中拐出了一个新的转弯点。在那之后,是,与不是,交织着异样因果联络的文明从断裂带中凭借着分流出的故事线涅槃重生,但是它的诸多技术,它的过往,它的绝大部分记忆还有旧有疆土,则被人间之王封印在此。
动手术,手术的位置在自己能够存在的基础之中……在自己看来,这不可能达到完美。并且,这样做总会付出相当巨大的代价,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比起直接湮灭在历史与过往之中,自己的文明能有一部分存续下去总是好的,智慧生命对生存的追求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当文明重生之后,旧有的、对文明存续可能造成危害的原决策层们自愿作为需要被剥离的“代价”进而被单向割裂存在性并封印在了这里。它们被允许在这里长久的存续下去,但是在Σ,在人间之王需要的时候,它们也需要贡献出自己身上纠缠的无数因果资讯作为燃料,来点亮某一座规模堪称恐怖的虚空长城。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在时间已经无法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之后,有许多事情,它都已经不在乎了,一个被剥离下来的旧时代幽灵,还能为自己的文明,为自己文明的延续者贡献力量,这完全是好事。
……
在意识的缓缓牵引之下,一条黑色的缎带从虚无之中流出,缎带绕过破碎的空间秩结构,就像流水推动叶片一样,将庞大的巨兽送往无数拉勒斯之外的遥远空间。
它只能凭自己的大致感觉,或者说是心愿来确定自己究竟该移动多少,在这个宇宙中的连续性、比例尺约束还有存在性透视衰变等等约束规律都支离破碎之后,一切就只能随时随地重新摸索,自己原有的感觉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留存的价值了。
不过就像这里的一切一样,反正没有价值但是带着,看着,伴随着也不算麻烦,那就还是留下比较好。
周围的残骸仿佛拥有意识,这具巨大的躯体每一次借助光路进行跳跃,四周的残骸都会被这唯一的智慧热源吸引,对此,文明曾经的领袖也只能选择见怪不怪了——它已经在这里孤独的存在了几百亿年,这里的一切早已被它烂熟于心,无论是怎样偏僻的一个角落,它都能无误的注意每一粒尘埃最微小的变动。
它知道,还有许多曾经的决策者,它们同它一样,单一而孤独的生存在母世界下不同的宇宙空间之中——每一次跨越太空,它都能切实的感觉到距离的力量,宇宙空间是庞大的,即使它原本所在的文明早已凌驾于世界之上,现在,黑暗扭曲的太空对于它而言,也远胜须弥之于草芥。
母世界的世界屏障非常特殊,它坚固且包含着无数信息,这意味着母世界的世界屏障内可以包含更多的、甚至可能是无以数计的世界子体——宇宙也好,位面系统也好,都有可能。记忆里,这些宇宙与宇宙之间被以太海结构隔离开来。
……据说,这些以太,还有以太中的每一个球壳,都与“长城”本身密不可分。
“……!!”庞大身躯那几乎与躯干愈合在一起的头颅之上,数对幽蓝色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某种数百亿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血红色光芒在黑暗的太空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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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广阔,黑暗,冰冷。然而,即使是纯粹的黑暗,也断然不代表虚无。
“天穹”之上,广阔的黑色日轮正在缓慢运转。
粗糙的黑色斗篷之下,三只灰白浑浊的眼睛正散发出散漫的光芒。
这具身体已经老态龙钟,这里的时间虽然已经被抽离,所有的发展可能也已经被敲碎,但是作为拥有自洽存续能力的个体,他自己总是还需要保存一些可以供自己行动的概念基础的。
虽然这一份保留下来的发展空间让他还能有自由活动的可能,但是作为凡人,他留下这样的发展空间也必然会使得他不断走向衰老,但是这具老迈的身体却又不会真正死亡——他,还有曾经许多许多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作为需要被重组剥离的部分而留在了这里。在长城被点燃之前,他们永远都是被预备的燃料。
散漫的眼神缓缓扫过周围的一切,这片大陆没有开端,也没有尽头,它崎岖而破碎,地貌似乎时时刻刻都会在无形之中发生变化,疲惫麻木的灵魂早已分辨不清意识与物质表征究竟是哪一个发生了变化,在数百亿年的漫长游荡中,他知晓了这里部分区域的大致内容,但是细节……或许这里从来都没有过固定的细节。
缓慢踱步,与跨越无尽的山与谷,一息之间能够做出许多许多选择,这似乎是穷举不能解决的问题。压抑,寂静,昏暗,大地上的一切都散发着纯粹的死亡气息。
对于坟墓而言,这样的气息可以说恰好合适。
虽然周遭的环境几乎所有的秩序都破碎了,自己虽然还能看见,也还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但是那究竟是周围环境的切实回应,还是自己那已经腐朽到可靠度不知几何的感官编织出来的幻想,他自己也无法回答,据说,万事万物的存在本源非常基础,但倘若能普及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那么或许层级一切的对立点都能被完全统一起来……
算了,或许是已经平静的度过了太久,在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变数的无尽黑暗中,自己最后记下的“变数”即为最后的一丝光亮。
虽然用周围的环境来做出任何判断得到的答案基本上都不会靠谱,但是至少他还能根据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在主观意义上,自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即使这里曾经有值得探究的现象或者值得在意的景物,他也很难再对此提起兴趣了。作为文明被剥夺的结构的一部分,一群本该被遗忘的旧日幽灵,他们在这片,或者是与此平行的许多片无尽大陆上跋涉,游荡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愿我们的文明至少在那之后又存续了一段时间——”在又一个不起眼的念头闪过几百个体感年后,一道霹雳在他的心中忽然炸开。
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什么时候又把它捡起来了?这里的时间已经闭环,而闭环之后自己从来都不曾拥有希望,难道......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远方。
遥远的地平线之外,一束血红的炽烈晨光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晨光迅速亮起,而大地,则被烧熔。
血红色的光芒淹没了这里曾经存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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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之间,辉煌的浅蓝色星云凝聚成了灿烂的星路,恒星与行星都被它们包容在内,这些稀薄但是明亮清晰的亮线在太空的空间尺度上闪烁明灭,将璀璨的星河,将无以数计的星河,将遍布太空的、无垠的大尺度纤维网络联系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整体。
如果使用凡俗材料,这样的伟大太空工程是不可能被实现的,物理的力量约束着世间的一切,即使是宇宙中最极端的天体,也难以为星路网络的铺就贡献力量。
万幸,这个宇宙之中并不仅仅只有单纯的物理世界——并不均匀的衰减定律,偶然发生的未名事故,发达的技术也难以解决的精神与意识疾病,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曾经被想到过,但是由于极度缺乏证据因而根本无法进行讨论的可能:宇宙本身或许可能还“叠加”着以前从未被发现的其他结构。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是一段无比辉煌的时期,文明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成果,或许很快,在宇宙大渊之上播撒火种,编织法则的存在就会是他们。
……
骤然破碎的星路网络击碎了一切还能被回忆起的美好。
如果仅仅只依靠太初膜来传递信息,那么一股波动从宇宙诞生开始以最高速度从原点出发,那很有可能直到世界末日,它都不可能到达尽头。
但是星路网络可以做到。
即使是经历了太空尺度的淡化和稀释,群星之间的星路也仍然清晰可见——当幽蓝骤然反向跃升为血红,最终的稳定过载阈值也被打破之后,崩溃就会开始,连锁反应将一发不可收拾,用生命与鲜血演绎的灿烂点亮了原本宁静的太空,星路网络粉碎了,带着文明的绝大部分成果。
但这只是开始。
宇宙的力量,远比文明估计的层次要可怕要宏大深厚的多。
这个处于虚空象限模糊夹缝之中,受到不同创世大律影响的世界包含的星空具有许多独特的性质。为了维持更加长久的稳定,同时也为了保证星路的安全,在星路网络的笼罩之下,恒星的力量将会被削弱,文明会使用能够统一几大基本力的技术手段,来放逐恒星力量源泉之一的基本力——聚合。
星路崩溃之后,聚合的力量将会瞬间回归,并且,这股震荡还引发了意外的后果:世界内的混沌大渊是时空结构体的源头,大渊蕴含着接近于创世的强大力量。
遭到扰动的大渊影响了星空中恒星们的结构,恒星深处,同世界的底层联系更深的部分被篡改了——质能转换方程不再遵从曾经的相乘规则。虽然扭曲篡改的程度可能不一,但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好像有一些模糊的记录表明......一些恒星是以c^c的规则来释放那些足以熔化比基本粒子更基础的“以太环”的强大能量的。
随着扰动不断扩散并撕碎了所有的星路,数以京兆计算的星体产生了宇宙中最猛烈的爆炸,空间都被彻底撕裂了,蕴含着已经有些冷却的创世纪力量的不稳定对超新星点亮了整个世界,无处释放的能量在世界尽头的屏障上游走碰撞,将世间的一切都振动得嗡嗡作响。
过快的发展,过于激进的姿态使得文明在星路的基础上走得太过遥远,但是——没人注意,这个基础是不是稳固的。
……
“又一次……”
苏醒过来的生命望向空荡房间中的终端,淡蓝的全息光芒回应了他的意志。
他已经习惯了,每一次醒来,同样的报告都会出现,折叠性精神癔症的治疗是非常困难的,据说,这相当于将人永远放置在一段已经被闭合的历史中。
他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事情那样稍微摇了摇头,随后将周围的一切建筑结构都隐去了——太空展现在他的面前,在遥远的群星之间,点点幽蓝色的光芒仿佛触手可及。
“下一次……”在无声的等待中,那个轮回了亿万次的噩梦或许很快就会再次开始吧……也可能不会很久,自己的体感时间早就不再可靠了……
“代价,碰撞,吞并……”
“砝码已经失效,文明……”
“准备激活……”
“……??”长久以来的麻木与无尽的轮回使得这个可以说完全健康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异常,不过,凭借着无数次轮回以来积累的疲惫与适应,他很快便找到了这一次事件发生之前突兀出现的、并不和谐的杂音。
霎时间,他回想到了一些东西。
大渊之上的至高存在曾经帮助这里做过些什么。
这并不是噩梦。
这最终剩余的,长达几千年的辉煌是文明最后的美梦,也是最后一丝亮色——在星路不得不不断被以强度高到匪夷所思的手段充能和修复之后,一切就已经开始向万劫不复跌落。
自己腐烂的文明是几乎无法被拯救的。因此,至高存在将这个梦保存了下来,并淡化了一切的可能,每个人都只会是旁观者。没有人会对此存在异议。
随着时间的积累,星空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了许多,这似乎预示着许多轮回者已经进入了永恒的沉睡。
“燃料……”
在巨大的差距之下,他并不理解至高存在为什么需要他们。
不过,这最后的理性将很快蒸发殆尽。
星路散发出的幽蓝色光芒代表着整个网络的稳定性正在接近极限阈值。
不过,这次出现的红光要比原来提前许多。
一切似乎都被鲜血侵染,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甚至……包括意识。
……
无尽虚空之中,许多庞大且复杂的“母世界”正在次第点亮。这道Σ在虚空中构筑的庞大长城正在形成一条围绕文明曾经的疆域的光环,这道光环跨越了虚空中的二十六个已知象限,也跨越了Σ文明的三百三十三个天区。
作为需要在文明死去之后还能发出指令的指令源之一,无论文明遭遇了什么,它们都必须幸存下来——至少要幸存的足够多的节点,在文明毁灭之后,也仍能发出强度足够的广播。
在母世界们的内部,一系列剧烈的变化正在迅速爆发。
梦境层层碎裂,虚无缥缈的场环境也好,无尽延伸的黑暗大地也好,光怪陆离的星空也好……这些似真似幻的约束瞬间消失,世界燃起了黑红色的熊熊大火,褪去的幻境被火焰吞噬,火焰又被自身吞噬。宇宙开始坍缩,在动荡的海洋中,一个个奇点开始生成,不过……它们并不安静。
奇点在搏动,仿佛心脏。
每一次搏动,已经被极度压缩的光团团簇们都会比先前明亮无数倍。
世界屏障之内,多元宇宙之间,在那如同蛋清拖起蛋黄一般托起宛若繁星的宇宙的浩瀚以太海的深处,被撤去遮罩的庞大三叉戟建筑正在被黑红色的花纹逐渐吞噬——它们并没能躲过几十万年前的那次虚空天灾,在所有尝试推迟灾难的约束手段都失效以后,并未停止的灾难冲垮了这里曾经的凝滞。
在以太海中,宇宙彻底崩溃释放出的巨大“能量”被漂浮在以太海里的资讯叠加倍增镜面增幅了无数倍。最终,强大的超凡资讯终于多到足够启动庞大的节点三叉戟们,一道刺目的血红色光芒从越发腐朽的广播节点中释放,它是如此的强力,以至于即使是在虚空中,它都是那样的刺眼和灼烫。
……
但是……文明究竟是什么?
文明的存续与进步……
如何判断……一件事的成功……和所有的关联……
虚空中的危险……远比任何……的思考结果要复杂的多……清醒只有几瞬,做些……
……
Οσμηρό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