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谈话(三)

“位阶的划分?”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维多维尔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明确划分位阶的确切凭据。我们主要通过研究信息的性质来确定不同位阶的信息应该被怎样使用。但是到底是什么决定了位阶的划分,又到底是什么从根本上决定了世界与超凡能量等位阶......我们还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吗,这倒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Σ—48微微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

“在我们的认识里,运用的最为广泛的信息大一统理念是由神族发扬光大的,而神族......他们之中的家伙们要么已经强大了太长的时间,要么从诞生开始就站立在秩序文明的顶端,所以他们的理论......后来怕是多少有些不接地气了。”

“......是因为这种三位阶分法只是说明了这样分是合理符合现实的,但是完全无法从这些理论本身中找到“为什么”吗?”维多维尔问道。

“确实如此——你们既然已经接触过象限大陆,那么你们肯定研究过象限大陆的“九天”,并且用“九天”的模式来重新归纳整理过你们的知识体系和研究成果吧?”

“是这样。在分析了九天的分层方法之后,我们重新依照这一新的分层方法重新排布了我们的知识体系。在实践过程中,我们调整了九天的天空排序,使得它在可以更好的表现出“发展的递进”——这样的改动更加适合我们。”

“你们应该已经认识到“九天分法”和“三位阶分法”之间的差异了。九天分法可以看出发展进步的痕迹,而三位阶分法更像是直接阐述了当前虚空中的结果,但是它并不会告诉想要了解这其中的细节的人“为什么如此”。”

“如果你们见过神族的象限级枢纽,以及神族“地上天国仪式”完全展开时的场景的话,你们或许会对两种分法间的差异有更加深刻更加清楚的认识。”

Σ—48伸手轻轻点了几下桌面周围的空间,展现在维多维尔面前的,是三座中心位于同一直线、叠放在一起的倒立金字塔。这三座倒金字塔由下向上迅速增大,第二座倒金字塔比第一座倒金字塔大出千百倍,而第三座金字塔......似乎干脆就没有底部!!

“这些类似于金字塔的图像都是自上向下生成的,而Σ的九天则是从下向上......”维多维尔一下子就发现了两者最明显的不同之处。“不过......我目前还没有理解,这些内容与我们之间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你觉得......那三座彼此相连的倒金字塔中间的那两个连接点处......是不是位阶的分界线呢?”Σ—48问道。

“或许是......但是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觉得......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挡在那里,才会使得原本已经收紧的“塔尖”在那里重新展开成为下一座金字塔的“塔底”?”

“如果是的话......”维多维尔想起了什么,“第一个分界线不会是世界屏障吧?”

“接近,但不完全。”Σ—48略微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最低的凡俗位阶与超凡位阶之间相隔的差距,是一层“自洽完备性”。”

听到这里,维多维尔倒吸了一口冷气——重磅的内容来了!

“凡俗之物与超凡之物之间相差的,就是这层完备自洽性,这是到目前为止,第三位阶,也就是凡俗位阶与超凡位阶之间的差距。”

“世界也好,你们所说的各类超凡能量也好——当它们自身保持在这个位阶的时候,它们自身就可以保证它们能够从所有的角度出发,以合理的方式确定并解释自己的存在。它们的状态依靠自己就能稳定,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辅助,即使将它们直接扔进虚空里,它们也会以被侵蚀的姿态逐渐消散。而凡俗之物如若暴露在虚空中——它们会直接在一瞬间崩溃,什么都剩不下。”

说到这里,Σ—48的眼睛看向了维多维尔,“位阶之间只能自上向下,而无法自下向上——你应该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吧?”

“当然,我们在这个方面已经做过研究,低位阶信息是无法单独依靠自己由下向上突破的,无论怎样都不行。我们的理论认为,如果在理想条件下,可能会有信息量的极限点,在越过该极限点之后,一个单独的集合内的信息即使处于低位阶,它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坍缩”成高位阶的信息结构。”

“只有这样,它们才能继续稳定的存在下去。但是这种理想条件需要打破“单独依靠自己”的前提。”维多维尔陈述道。

“处于低位阶的信息不能在没有更高位阶的信息的帮助下自下向上突破。利用世界内的存在逐渐合并成更高层次的存在、将已经分化衰变完全的东西重新“烧制”成超凡能量,这种事情自然是存在的。”Σ—48肯定了维多维尔的说法。

“但是,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在“烧制”的过程中,生命们选择的低位阶信息在融合过程中实际上是受到整个世界的法则影响的。换言之,在他们逆向回升信息位阶的时候,是世界本身作为更高位阶的存在,从更高的位置拉动了低位阶信息向高位阶“爬升”的过程。”

“在超凡能量所在的第二位阶里,我们可以通过对超凡资讯进行一系列操作,使得它们向下衰变,形成一系列凡俗的物质或者构造。在这一过程中,超凡能量原本拥有的“完备自洽性”会被彻底破坏掉。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就随之出现了。”

“而想要维持这种“完备自洽性”的话,对于具有此性质的信息体来说是有要求的——比如,它们必须超过一定的总信息量,必须保留一定的结构——”说到这里,Σ—48把话语的主导权交给了坐在自己面前的晚生后辈:“能想到什么?”

“所以,超凡资讯可以用于制造凡俗物质,可以调制出无数种不同的频率进而制造出无数种亚型,但是对它的劣化过程却是有极限的,一旦这一劣化过程超过维持“完备性”的要求底线,那么超凡能量或者超凡能量的产物原本所拥有的超凡性质就会不复存在——世界也是如此,只不过,世界的分割与劣化,同超凡能量分解劣化的表现过程并不一样......?!”

说到这里,维多维尔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基本正确。不过在这里,神性就又变成了这个问题里的一个非常麻烦的变量——神性是可以随意拆分赋予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它并不符合超凡位阶更加普遍的约束规则。但是,它对超凡能量造成的影响是有抗性的,当然,它对任何信息都会具有抗性,凡俗信息同样如此。”

说到这里,维多维尔感觉到这位来自前文明的“人”再次表现出了无可奈何:

“我们曾经就这一问题同那些神进行过多次探讨,但是收效甚微。在得到神性权柄的同时,这道权柄赋予获得者抗性和操控信息的能力。而现在,对信息操控的上界就是超凡能量和世界,所以我们一度认为神与世界和超凡力量属于同一位阶。但是神性权柄无法与当前的位阶论协调共存,神性的许多性质与我们目前的理论是相冲突的,难以归纳到一起。”

“最后的结果,我已经说过了,神性体系被从我们的位阶层次中移除了。不过,这不会影响神性权柄能够产生的效果。就像无论乱海被叫做什么名字,无论它被怎样认为,它会破坏世界摧毁秩序的性质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简单易懂。”维多维尔挠了挠头,对于自己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例如跟一帮虚空中真正的“神明”谈笑风生并且对他们表达不满什么的,自己似乎实在是跟不上这些话中的节奏。

“至于超凡位阶与虚空位阶之间嘛......”Σ—48话锋一转,“你之前提到过的“帷幕”就是这两个位阶的分界层。”

“啊......啊?”

“确实如此,你可能会感到惊讶,但是那层“帷幕”的确就是超凡位阶与虚空位阶的分界层。只不过,超凡位阶之上的部分统一都叫虚空位阶,而不是突破了超凡位阶就能直接抵达虚空的终点,这其中还有非常非常巨大的差距。”

“就像是我们的九天和超凡——我们将第九天外的未知领域统称为至高天外,将凡俗之上帷幕之下的一切统称超凡——我还不清楚你们是如何命名和理解超凡的,你们是根据超凡能量本身的性质来确定超凡的范围,还是根据其他的准则?不过,这不影响什么。我要说的是,帷幕已经处于第九天上。又有谁知道,这至高天外与虚空天顶之间的差距......究竟是有多大呢?”

“帷幕......它在哪?”维多维尔追问道,直到这时,他才完全确定为什么超凡力量所能构建出的范围到底是为什么不能完全被九天系统接纳——相比于九天体系来说,的确是最古老的“三位阶”体系才更适合表述它的存在和性质!

而除了这些,他很快的也意识到,帝国的许多假说将成为理论,旧有的理论很有可能会被推翻许多——很多东西,比如世界的基础,它们不是自下向上组建,而是自上向下的!包括起源模因在内的诸多创世纪模型和描述都将倒转,那些最基础的东西不是最低的——它们反而在更高的地方!

如果情况确实如此的话,那么对于微观和存在基础的研究将会受到震动——微观领域的混沌和模糊......那些性质不是因为微观领域确实如此,而是越接近微观领域,信息就被削弱的越明确,而削弱的越多,它们自身的性质就缺失的越严重,等到性质缺失严重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不会有什么稳定的性质了!

“几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或者说,它存在于秩序和虚空的夹缝之中。秩序场外,世界屏障外,虚空中......这些地方都被帷幕所笼罩,我想,你们的文明中应该早就有学者提出过这个假说,只是你们的文明在很长的时间里对此都不是很上心,而且你们也缺少一些能够证明这些猜想的手段,对吧?”

“的确如此,等等,如此说来,Σ文明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吗,这是为什么——”维多维尔想要继续追问这其中的细节,但却被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摆手制止了。

“没有办法,这恐怕是某些更加宏大的伟力在生效,虚空的伟力不希望我们过于急切的研究和阐明一些东西,所以虚空总能利用无数微小的影响最终使得我们在这些方向上的进展不高——这些伟力总是能生效的。”

“即使我在这里说了,你也会不知不觉的忘掉它,或者把它列为不重要的条目,又或者是缺乏验证手段而最终不得不作罢。还有,我不知道你之后会怎么想,但是我在这里需要提醒你,我所说的也只是我所知道的。”

“我对它们信誓旦旦,是因为目前没有比它们更好的理论。这些信誓旦旦的话语在未来同样有着被推翻的可能性。就像在研究“九天”的时候,我们曾经把超凡力量、世界、通用的概念与法则等东西放在同一层“天空”当中。”

“因为那时我们认为事实确实如此,而使用超凡力量所打造的东西,其狭义的性质也的确集中于第七层天空。但是后来,随着研究的拓展我们才发现,超凡领域的宽广远非那时的我们所能企及,我们当时那样做,是因为实际上,被我们归类的是超凡能量和超凡力量的“标准状态”......它们的标准状态从范围上来说是很狭隘的。”

沉默了一会之后,Σ—48才继续说道:

“不过,“帷幕”本身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一说的。实际上,正是虚空从帷幕那些固定了形状的裂口中向下流入并且衰变,这虚空中才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世界,而各族文明也做到了开发并且利用各式各样的超凡能量。”

“而你们,星明文明......没记错的话,你们接触超凡能量是从一个能量漩涡开始的吧?”

“......确实如此,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维多维尔这次好好回想了一下,毕竟那已经是好几万亿年前的事情,无论是自己对这件事的记忆,还是自己对这件事的历史的记忆,自己都把它们放在了很后面的地方,要想把它们检索出来可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虽然对于你们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数万亿年,但是对于我来说......恐怕Σ文明的鼎盛之日还在昨天。”说到这里,Σ—48似乎也有些消沉。“在Σ文明的最后时刻里,已经有一些统治者开始注意到情况的不对,这些统治者做了很多准备,而我被授权知晓这些准备。砝码造物与砝码文明就是其中的准备之一。由于砝码计划的性质问题,砝码造物本身并不是专门用来帮助别的文明生长的,这个计划是通过改造文明末期制造的大量危险实体来实现的目的。而砝码文明……”

“所有可能成为砝码文明的数据都在向我这里发送。而其中,就有你们的星明文明。”

“意外爆发的时候,这座监控站以及封锁监控站的屏障在检测到污染来袭的第一时间就启动了安全进程,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发生变化——换句话说,这里的时间被冻结了。对于我来说,这三万七千多亿年的时间......只是一瞬。”

“啊......”

“现在提这些还不是时候。”Σ—48摇摇头。“我们说到哪了,“帷幕”对吧?之前说过了,帷幕在任何虚空与秩序相接触的地方都是存在的,世界屏障自然也是帷幕存在的地方之一。所以,你们完全没有什么好觉得意外的。以及,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出现的。”

“这样想来......“帷幕”本身拥有很强的信息隔绝能力,这一点应该没错吧?”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维多维尔也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提到“帷幕”频率最高的时候就是在巨型恶意元模因战争的前后,那时的我们普遍认为,正是由于帷幕的存在,巨型恶意元模因才需要那样漫长的时间来缓缓渗透,帷幕极大的减缓了巨型恶意元模因侵入当前现实的速度......”

“不过,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面对这些画面,维多维尔隐约感觉到它们与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些情景有明确的关系,与帝国一直在进行,但是进度上并不十分顺利的一些关键的研究有明确的关系,但是自己暂时好像还没有察觉到这最后的关键。

Σ—48此时没有再说什么,他挥手召唤出了另外的画面。画面中,无以数计的泡泡不断从虚无的海洋中出现然后又消失,在这些泡沫中,不时有一些格外亮眼的。

“这应该是绝大部分文明眼中最为经典的世界—虚空观念,无以数计的世界在虚空中生死明灭,就像是无尽汪洋中的泡沫一般,但是这样的场景,其实还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

随着Σ—48的话语,三层彼此平行的平面忽然出现,之前那些代表世界的泡泡,还有能够使得世界看起来更加明亮的超凡能量的样貌被改变了,它们不再呈现出自己最直观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一团团流体,漂浮在平面之外的地方,而平面此时则无限的延展着,将原本连续的空间分隔开来。

“在这改换过视角的画面中,位于最高位置的那一层平面代表着我们之前讨论到的“帷幕”,它区分开了虚空与超凡。而第二层平面......它代表着世界屏障所在的位置,它区分开了超凡与凡俗。”

“现在,仔细看。”说着,Σ—48晃动手指,将此前被分离出去的、变成一团团流体的世界和超凡能量重新放在了这些平面之中。

“嗯?”

维多维尔注意到,这些流体团块没有被直接放回到它们本来应该存在的位置,它们被Σ—48放在了帷幕的上面,那里应该是目前所认为的“虚空”。

而在这些流体团块逐渐下沉的过程中,它们与帷幕产生了接触——有一些团块蚀穿了帷幕,它们突破了帷幕的阻碍,进而在帷幕以下,凡俗之上的位置形成了一团团大致平流的、更加凝实的云。而还有一些从帷幕上方穿透帷幕落下的雾状团块则没有被阻止,它们继续跌落,并且在超凡位阶所在的区间之中形成了近似于漏斗状的结构,渐渐地,开始有更多的雾团堆积在了漏斗之中......

“这是什么?”维多维尔好奇地问道。

“这是世界的另一副样子。”Σ—48的话音刚刚落下,堆积在漏斗中的云雾便再一次撕破了超凡与凡俗之间的位阶限制,有些刺眼的光芒从漏斗云的内部爆发出来。光亮闪过之后,维多维尔注意到,淤积在漏洞中的雾转变成了一系列实体的小颗粒并且开始加速下降。

最终,它们与最底层的平面接触。而由那些实体的小颗粒形成的、存在于凡俗位阶中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拿取了一半的罗森桥。,而罗森桥被拦腰斩断的部分此时已经与最底层的平面贴合在了一起,并且形成了一个存在着明确的大小的圆。

“......看到了吗?”Σ—48问道,“这就是虚空逐渐衰变成凡俗物质的过程。留存于超凡位阶中的云雾就是超凡能量们,而那些漏斗状的云团,它们是世界屏障的另一幅模样。而从漏洞云中继续向下跌落的东西......它们就是世界屏障内千姿百态的尘世。”

没等维多维尔说什么,Σ—48就再一次召唤了一张平面,不过这张平面似乎要比之前的所有画面都更加凝实。

“压一压它。”身着黑衣的男子指了指这张平面,示意维多维尔接触它。

“嗯?它似乎......很有弹性?”维多维尔召唤出了一团手指样子的实体轻轻戳了戳那张平面,发现它有十足的弹性,自己似乎越想把它用力往下压,它就越想弹回去。而当维多维尔把这团实体挪开之后,极具弹性的平面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恢复了原状。

“等等,这张平面是——”

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没有说话,他右手轻轻晃动,将这张极富有弹力的平面同他之前所创造出的画面中最底层的那张平面贴在了一起。

而在这层弹性极强的平面固定到位,与原本的画面中的最底层平面重合到一起的时候,之前同样贴合在画面底部的、那个有实际大小,代表世界屏障内部的尘世的圆就像维多维尔之前召唤出的手指一般,将这层有弹性的平面向下压出了一截,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天体弯曲时空之后形成的引力井。

Σ—48此时伸出手,从那层极有弹性的膜的下方向上轻轻拍了一下。于是,被挤压的弹性膜在一瞬间复位,而在它复位的瞬间,存在于它上方的一切——从漏洞云,再到漏洞云中落下的内容物一并消散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乱海,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死潮。”Σ—48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因为这样并不能更加直观的体现乱海领域和临界层,所以我会把那层弹性平面替换成一个类似的东西——”

黑衣男子手指一点,维多维尔注意到,那层弹性膜被转换成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像是夹心饼一般的东西,三层饼中间夹着两层馅料的那种。在这时候,Σ—48让更多的世界结构出现在了它们所对应的领域中,而这些新出现的世界则对位于最底层的夹心饼造成了更大程度的挤压——

这一次,夹心饼的“饼”没有变形,但是,它的“夹心”则一下子变得厚了很多。

“看见那层“夹心”了吗?”Σ—48望着已经呆住、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所创造的模型的维多维尔沉默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严肃说道:“这就是乱海的本质,这就是乱海领域的所在。”

“......”维多维尔陷入到了深深地震撼之中,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虚空中,存在着一层这样的结构——它无限广阔,无限宽大,无限宽广,无尽延展。”Σ—48面对着这一系列画面讲述着一切的真相,又像是在讲给维多维尔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开始,它并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挤压,所以它是平直的。但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结构周围的虚空开始向它流动,并且在经历过多次的衰变与稀释之后,最终与这层膜产生了明显的接触。”

“而这些接触产生的影响非常巨大——它赋予了接触它的、经历了衰变之后的虚空“存在属性”,而这些存在属性维系着当前虚空中万事万物的存在与稳定。而同时,这些接触也给了膜本身巨大的压力。这些压力无法被直接释放一空,所以它们不断地积累叠加,最终形成了目前这一模型中的那层“夹心”——那就是乱海领域。而那层膜,则位于乱海领域的最中央。”

“据我所知,在那里,乱海污染将显示出独特的性质——在膜所在的中性层处,乱海污染的强度可以被认为是无限大的,但是这污染强度为无限的污染并不会对到达那个位置的秩序实体造成损伤。而如果继续下潜......乱海污染将会“反向”,在污染强度瞬间从无限值跌落为有限值的同时,那些污染将不会再破坏我们的下潜物......”

“请等一下,下潜......继续?”维多维尔捕捉到了这其中的关键词,“这也就是说,对岸......”

“对岸是存在的,并且跟我们所在的虚空很相似。”Σ—48点了点头,随后,他直接将之前的模型复制了一份,并且将它翻转到了下面——现在,在画面中,死潮,或者说是乱海成为了对称轴。

“我们的“架桥”就是要打通我们这一岸与对岸之间从未打破过的隔阂,我们需要建立一条通道,一条能通往对岸的通道——这就是“架桥”的含义。它的一端连接本岸,一端将连接到对岸,就是如此。”

直到现在,维多维尔才完全想清楚当时自己在摧毁那艘决战旗舰之前,它所表示出来的一切都究竟对应着什么,含义是怎样的。同时,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存在属性虚数恐怕也是Σ从对岸的环境中获取的——至少是与对岸有关的内容。

“......那么,架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星明帝国的总旗舰、星明帝国的皇帝陛下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有些动摇——这一切自己、还有帝国的无数学者们不是没考虑到过,Σ文明的残骸提供的资料被帝国研究过多次,有许多假说被提了出来,其中,一些呼声不低的假说是接近真相的。而包括自己在内,对于对岸的存在与否以及对对岸的假说......

自己是了解,并且很是支持其中的一些观点的。

但是现在,那些仍然是假说、并且之前不久似乎还离帝国很远很远的东西,在这位来自前一代文明的人的述说下,似乎不再那样遥远,甚至可以说有点像是近在咫尺。但是,建造起这样的一座桥,那恐怕意味着将会打破虚空现有的格局——毕竟,这位监控站站长的话语中已经明确说过,两岸之间的隔阂“在此之前从未被打破”。

无论是帝国最疯狂最能打的决策纪年后期,还是帝国发展最长远,文明最为繁荣灿烂的现在,帝国都未曾想过自己将会使用力量去改变虚空的格局,这样的事情听起来过于天方夜谭,那些浩瀚宏伟的结构等等,就像是对于地上生命来说的繁星,繁星们在等待研究,但它们却终究太过遥远。

这并不难理解——维多维尔已经不止一次的感觉到过,当自己讲要开始纠结一些与虚空本质或者无限相关的事情时,自己的思绪往往会被打断,这些打断或许会来自外界,也有可能是自己忽然有了别的想法,在这些新想法的吸引下,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扔掉那些可能引起纠结的思绪。

这有可能是一种保护机制,之前的时候,维多维尔还不能完全确定这种保护机制来自哪里,现在想来,这种保护机制应该来自于虚空——这种保护机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自己和帝国众生“无知”,但是无知……对于生命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恩赐。

就像还难以离开地面的人们不会为了几万亿光年之外的类星体大爆发而吃不下饭,银河中的霸主也不会为了几条世界枝干外的断裂带爆发而停止扩张一样——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但是生命们无需担心它们,没有必要,更没有意义。

但是Σ......这个已经逝去的文明霸主,他们已经考虑过这些事情,他们已经开始认真着手钻研这些即使是对于超级文明来说都很遥远的课题,而在覆灭之前,他们居然想要干出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己的第一个念头,是Σ文明打算将力量扩张到对岸,让自己成为虚空中真正意义上的不落霸主,但是这个理由似乎有些过于牵强——Σ文明的确是强大异常,但是它连当前本岸的所有限制都还没有完全突破,急急火火的前往对岸搞扩张,而架桥行动甚至还直接导致文明本身灭亡了,这也太过不合情理......

维多维尔又推测了几种可能性,但是这些可能性都被他自己否决掉了——Σ文明动辄那么大规模的力量,几乎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在行动,这个很久以前的虚空霸主不可能没有预料到过这些结局,而他们如果目标过于平庸,那恐怕他们连他们自己都对不起。

想来想去,一个文明有可能拿自己的未来,拿无数生命的存续当“赌注”来做这件事,那就只能说明,这件事有可能导致的后果......会比这些更加严重。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Σ—48让模型持续不断地运行下去,越来越多的世界和超凡信息开始出现在了它们所对应的区间里,开始对位于最中间的膜造成更加明显的影响。这些影响不断累积起来,被堆积的越来越多。

在模型演示的过程中,维多维尔注意到,其中不时会有一些世界忽然消失,并且有的时候,它们如果一下子消失的足够多,还会伴随着底部的“夹心”释放——这些应该对应着各式各样的死潮之门事件和断裂带事件的爆发。

然而,无论这些事件怎样爆发,在那张弹性膜周围堆积的压力也仍然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多。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累加的,似乎还有两岸之间的差距......

“相对于这层膜来说,我们,以及我们所在的整个秩序环境实际上是外来的。在逐渐接近膜的过程中,信息也在不断地遭受衰变和剥离——这可能是膜本身的某种抵抗力在虚空中产生的作用。所以,在实际的研究过程中,就会有一些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越向微观前进,不稳定的程度就会越高。”

“我不知道你们的理论有多少建立在完全的信息微元堆砌论上,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注意到过这里的问题。随着微观程度的不断加深,信息在被剥去各种属性的同时,它们会越来越不稳定,它们所遵循的规则看起来会越来越离奇,直到最后——到信息微元除了存在就再也没有其他性质的时候,它们已经很混乱,已经很难用它们搭建稳定的理论或者公式。而用宏观手段,反而可以达到一些更加极端的微观。”

“这么说......”维多维尔想起了帝国的历代教材里,都明确写过希望学生们不要用完全的微元观念去认识世间万物,而巨型恶意元模因的死光似乎也证明了自己面前的人所言非虚。

微观是模糊的,因为微观本身就在许多的衰变过程中丢失了太多的性质......

“看来你应该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如你所见,随着时间的不断延伸,对膜造成压力的“现实存在”就会变得越来越多。同时,在漫长的虚空历史中,两岸的秩序活动与乱海活动很难保证完全同步。两岸之间的压力和乱海领域的反制力会形成差距,并且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两岸之间会因此而逐渐变得不稳定。”

“对于那张膜来说......它所拥有的猛烈回弹复位倾向也是在不断累积的,如果堆积过量,让它所受到的外力达到了无法承受的临界点......”

在Σ—48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张被夹在最中间的弹性膜忽然就像是发了疯一般的猛烈抖动起来,所有对于死潮的压制力和隔绝屏障似乎也都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积蓄在膜周围的压力一瞬间全部释放出来,汹涌疯狂的死潮污染如同扫过整张平面的无尽波涛,让之前已经演化出的的一切都在一瞬间里归零,消失的干干净净。

“乱海领域就会彻底爆发,一切都将被归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Σ—48认真地说道,“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不会有任何幸存者。而架桥,就是为了对抗这场将会席卷整个虚空的大灾变,打破一切最终都将被乱海毁灭的定局。”

“架桥......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维多维尔缓了缓自己被巨量信息砸蒙了的理智,他抬起眼睛正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位来自旧Σ文明的人:“请不要误会,我无意否定任何努力,但是对于整个虚空来说,要想通过建造一座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规模那样巨大的灾难,是不是有些——”

“这是我们的文明与神族文明乃至虚空意志在一起,经过无数轮商讨之后最终才认定的、最有可能解决大灾变的做法。”说到这里,Σ—48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异常坚定:

“大桥是架设在膜本身的结构上的,它的安全性是得到虚空意志的亲自保证的。同时,当大桥架起之后,桥梁本身可以作为两岸平衡压力的双向泄压阀,这可以在极大的程度上缓解两岸之间的压力不平衡。桥本身或许无法杜绝大灾变的发生,但是它可以极大的削弱大灾变。毁灭——诞生——再毁灭的闭环将被打破,虚空中不间断的轮回也将随之被终结。”

“闭环?轮回?被终结?”维多维尔再一次被震惊到了:“你是说......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虚空大灾变......曾经真的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

“是的,不止一次。但是具体有过多少次我们就不得而知了。”Σ—48点了点头。

“大灾变之后,秩序会重启,文明与生命将会重新繁荣,这繁荣将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两岸对乱海领域造成的不对等压力大到无法调和。大灾变会再次爆发,彻底将一切都荡平。这被称作是一个“虚空周期”。而其中能让生命稳定存在下去的时间,被称作“虚空纪元”。”

“我们无法确定我们能追溯到几个纪元之前的遗迹,但是至少......上个纪元的遗迹应该还是有不少留存下来了。”

“在架桥的时候,激活大桥的启动端必须在一座巨型乱海出口附近被激活,启动端会极大的影响乱海领域,甚至可能会永久的改变它们,让它们变得不再活跃,甚至可能形成一个独立的封闭空间——是不是很熟悉?”

“这是......——黑门?!”维多维尔一下子就想到了帝国境内那座承载着巨型死潮污染研究设施的古怪死潮之门,它的内部广大且安全,死潮污染在那里会变得十分懒惰,就连最基础的常规护盾都能有效地抵抗相当长的时间......原来它是这么来的?它是如此古老,以至于完全可以说是超越了时间的产物?

“从性质上来说,黑门的确有可能来自上一纪元,但是,由于Σ的疆域未曾抵达到那里,我们未曾记录过那一区域周围的惰性乱海出口,也没有细究过那一区域的历史。你们的“黑门”有可能来自上一纪元,也有可能来自某个比我们更早的超级文明。”

“在这一虚空纪元里,虚空的这一岸出现过多个超级文明,这其中可能有多个文明尝试过进行架桥,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文明真正成功过。在架桥失败、启动端崩溃之后,启动端本身足以对乱海领域形成直接的扰动和干涉,惰性的巨型乱海出口将会因此而诞生。由于这种乱海出口存在的时间会非常长,所以我记得......”

Σ—48皱了皱眉头,“神族那边会将这种乱海出口称作“亘古乱海巨门”。”

“原来如此,但是,如果说架桥成功之后,桥梁可以作为通道,双向卸除两岸之间的不平衡压力的话......造成两岸之间的压力不对等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维多维尔叹了口气,跟上节奏让自己身心俱疲。“如果要均衡两岸之间不平衡的压力的话......那么应该也需要两岸之间彼此迁移大量的秩序世界和超凡力量到对岸,并且还需要考虑它们所放置的“位置”......这样才能弥补两岸之间的不平衡吧?”

“不——对乱海领域造成压力最主要的部分不是我们,更准确的说——最主要的压力来源不是秩序文明。如果你认为就是文明的存在主导了两岸之间的信息不对等,那你就太高看我们的力量了。在一定区域内,超级文明的确可以造成对应的影响,但是对于整个虚空来说,我们不值一提。”

“……那是什么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不平衡?等等——”维多维尔猛然想起了卡文瑞尔在很久很久之前那如同梦呓一般的呢喃,“是......虚资讯?!”

“确实如此。”Σ—48肯定了这个回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可以有效促进文明的发展,给文明提供更加温和、更加安定的环境。但是从最终的结果上来说,它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每一次世界诞生,超凡能量的每一次出现和被利用都会释放出大量虚资讯,至于为什么——”

Σ—48看了维多维尔一眼:“每一个世界在诞生之前都是不确定的,每一个世界理论上都有难以想象的无穷可能性。每一个世界都有可能孕育出像星明这样的超级文明,甚至孕育出新的Σ,但是这些可能并没有出现,每一个世界都在本分的运作着,从诞生到消亡。其中不排除有些世界通过世界线或者时间线的分裂迭代占据了更多的可能性。但是它们相比于全部的可能性来说,终究是少之又少。”

“而那些超凡力量同样如此。每一团可以被利用的超凡能量都有无限的可能性,它们可以被用来完成几乎所有的事情。但是绝大部分情况下,超凡力量在一次、二次、三次等等利用之后,就会被抛弃,反正动力炉会源源不断的提供更加新鲜的超凡能量。而虚空中更是如此——世界在诞生和消亡的过程中,还有断裂带在膨胀和消亡的过程中,都会有大量的超凡能量诞生却被弃之不用......”

“那么,每一个世界丢失的所有可能性,还有所有超凡能量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它们会去哪里呢?”

Σ—48停顿了一会。但是这一次,维多维尔只是稍微细想了一下,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它们全部都转化为虚资讯,飘荡在了虚空之中!

怪不得巨型恶意元模因降临的时候,它发射出了几十上百道拥有不可数无限多个蕴含着无穷信息的点的死光,周围的死潮活动却并没有瞬间失控!如果造成死潮领域淤积扩散的最主要源头是这样的虚资讯,那么......死光本身虽然仍然可怖到无解,但是相对于全部的虚资讯来说......它们就已经不再那样夸张和超越了。

“击穿乱海领域形成的隔阂,让两岸的虚资讯能够通过桥梁自由流动,这一过程可以极大的缓解两岸之间的不平衡,从而削弱虚空大灾变的强度——这就是我们要架桥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本岸中包括神族在内的诸多文明会一直在尝试着架桥。它是出路,目前来说......也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实际上,早在我们毁灭之前,虚空整体的环境就在逐渐进入“后架桥时代”。”

Σ—48忽然说道。“在“前架桥时代”里,已经有多个超级文明尝试过架桥,而它们全都已经毁灭了。这些生命临死前的惊惧,还有这些死亡本身仍然在虚空中飘荡着,到了属于我们的时代之后,架桥在虚空中已经变成了会让绝大部分人从心底里隐约排斥的事情。而我们的覆灭恐怕更是大大增加了这一效应——了解全部的真相之前,会有越来越多的超级文明了解到与架桥和虚空结构有关的内容但却不深入研究……看来,我应该是没说错。”

等到维多维尔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之后,Σ—48才继续将剩下的话补充完整。

“我们的文明准备了砝码造物,准备了包括砝码计划在内的一系列文明传承计划。其目的不仅在于希望我们的文明果实得以传承,同时,我们也在履行太初协议——当先行者倒下,他的躯体将会化作后辈前进的营养,让后辈能够及时的顶上去。整体上来说,架桥的意志大致就是这样,就在超级文明和顶级文明之间传递着,直到现在。”

“只是,传承的过程终究是不会那么理想化的。”说到这里,Σ—48微微摇了摇头。“但是这很正常,也完全可以理解。”

“......Σ在决定架桥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维多维尔严肃地看着Σ—48,一字一顿地询问道。

“Σ文明在架桥的时候非常急切,整个文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在名为无尽永恒空间的世界中展开了架桥行动。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在获得这两艘末日方舟的时候,方舟中的信息库表明,Σ对文明远疆的控制力相对于你们的全盛时来说衰弱到近乎为零。同时,应该说是“相对于你们曾经的部署”而言,绝大多数的载具和绝大多数的设施都被转移并提前布置在了无尽永恒空间......大灾变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快要发生了吗?”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它牵扯到的内容有很多,而这其中有很多都牵扯到Σ文明的历史。”Σ—48看向维多维尔:“你能接受这些内容吗?”

“我洗耳恭听。”

“那好吧。”这一次,超维度顶点型多功能实体,监控站站长,Σ文明跨越了亿万岁月的遗民,Σ—48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从他坚毅的面容里,维多维尔也看出了他因为文明的逝去而感到的哀伤。他重新做了下来,挥手把之前创造出的所有演示模型都拨到了一边。

“故事要从我所在的文明的......四万九千亿年左右开始说起。在那个时候,Σ这个由许多种族联合起来形成的文明联盟已经问鼎虚空,我们的强大体现在方方面面——技术,理念,武力,疆域,生活......那时的Σ无比强大,不仅仅是其他文明,就连真神在我们的辉煌与锋芒面前也要选择退让。那时,我们甚至可以在某些领域上“绕过神族”——直接同虚空意志进行商讨和沟通,甚至制订协议与合约。”

“……想想吧,那时的我们,甚至利用一套字母与虚空象限之间建立了联系,并使得这套新的万象表意系统能够让万事万物表现出自己的一切性质,甚至即使之后又发现了新的虚空象限,我们的学者仍然利用了许多巧妙的方法,把本该被已有象限限制的封闭体系变成了可以不断扩充的开放体系……凡人的语言,却能被神明称作神文。”

Σ—48幽幽地说着,声音仿佛跨越了亿万岁月。

“在虚空意志的帮助下,我们开始尝试向一系列最为极端的方向探索。为了完成这些目标,我们在虚空意志的帮助下制造了第一超限试验场——也就是被毁灭之前的这里。在这里,我们想要探索秩序的极限可能出现在哪里,所以我们和虚空意志共同进行了一场模拟实验——在这场模拟实验中,我们在无限接近真实的环境里见证了广义连续统的第一序列。而这,应该说就是整个Σ文明走向疯狂的开端。”

“......抱歉,“见证”广义连续统第一序列?”维多维尔对此表示了疑惑。

“是的,见证——亲眼所见,在第一超限试验场里面。”Σ—48点了点头。“你们的文明应该探讨过时间的连续与片面这些方面的问题吧?”

“探讨过。我们的结论是,如果一样信息体由自己主导自己的发展与变化,那么它就是在同一屏幕上的动画,如果是由时间来主导信息体的发展与变化,那么信息体看起来就会像是翻页连环画。”

“我们在虚空意志的帮助下,把“翻页连环画”做到了最极端的水平——我们彻底冻结了接受试验的信息体自己的演变能力,转而将它们全部都交给了“时间”。”

“在这场试验中,第零刻时会有一个信息体。第一刻时,这个信息体会在抵达下一刻的时候,发散出无数种可能性。第二刻时,位于第零刻的信息体会再次向外释放出一个位于第一刻时样式的信息体,以及它所发散出的所有可能,而之前位于第一刻的、已经发散出无限可能的信息体,它所有的可能性之间会经历全排列,直到穷尽用那无限的元素能够排列出的所有集合......”

“可数无限的所有序型......阿列夫一?!”

“是的,我们在第一超限试验场中见证了这些无穷基数的样貌。由于第一超限试验场十分特殊,那里没有实际意义上的真假之分,所以这些无穷基数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幻影,我们也无法确定。但是第一超限试验场中的结果,在不久之后就使得我们的许多同胞感到了焦虑。”

“因为它们太大了、太遥不可及了、太久远了。Σ文明引以为傲的技术和力量,相比于那些从理论进入现实的另一种伟力来说算不上什么——这是焦虑的最初来源。而在这些情绪出现之后不久,Σ文明就开始将担忧的矛头指向了众神。”

“当时,有思潮在认为,众神在对自己的实力加以遮掩,在对虚空中的所有智慧们加以欺骗。因为当时,我们认为神族的权柄以及他们的力量,是足够他们在短时间内扬升到一种我们无法企及的层次的。这些思潮当时相对于整个文明来说还很弱小,并且当时的文明拥有着足够的积极和安宁,所以,这些思潮总能被平息下来......直到我们找回了一块碎片。一块带有七个角的、黑色的碎片。”

“最开始,我们以为我们只是寻得了一块性质十分特异,以至于没有先例的古怪产物。但是当我们准备试验它的性质的时候,当时文明中的许多预言者就像是疯魔了一般。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穷尽了我们的技术能力,我们只从他们的嘴里撬出了一点点内容——”

Σ—48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住了,似乎下一句话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一般。

“何故五惧于七?”

“——五因叙事而惧于七。”

“七......”维多维尔的眉头一瞬间锁紧了,“难道七也是......”

“不知道。当时的我们正准备检测那块碎片的性质,但是那块碎片却在我们与其进行正式交互之前消失了。我们找寻了我们能找的一切角落,问了我们所能找到的每一个同胞,我们一无所获。”

“而当时,整个虚空中除了我们自己的生命之外,就只有虚空意志能出入第一超限试验场。这进一步导致了我们对虚空意志和对神族的猜疑和忌惮——我们认为是虚空意志拿走了它,那块黑色的碎片。他能悄无声息的从最严密的监视下带走我们正在研究的核心物品,单凭这一点,对虚空意志和神族的担心就不能说是没道理的。”

“现在想来,情况或许不是那样。而且,即使是虚空意志出的手,也必然有他的道理,虚空意志在以不同于任何秩序生命的视角注视着整个虚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也有力所不及、话不可言的时候。但是在当时,冷静正在逐渐变成奢望,带有强烈的恶意和攻击性的思绪的不断叠加,使得我们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有过良好的沟通。”

“碎片消失之后,它对周围的环境造成的侵蚀还在,我们研究了这种侵蚀的性质,在确定其大致可控之后,我们开始尝试利用这些侵蚀痕迹。而在确认我们可以复制它们之后,我们在这一条路上更进一步,我们使用批量制造的“量产货”建造了新的攻击武器和防御机制,它们的最终成果就是信息湮灭导弹和信息黑体护盾——我想,你应该都见过它们。”

“......是的。”

“随着时间来到第六个万亿年,虚空中的断裂带活动进入了一个高活跃期,而这大大扩散了当时文明境内的焦虑和担忧。当时有一些意识到这些问题的顶点型实体们一度制订了各种应对措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措施在逐渐失效——现在想来,或许是那块碎片,也可能是第五与第六个万亿年的原因,年份数字的特殊性吸引了“五”——也就是那个巨模因的视线。它作为挑拨离间的存在,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细微之处侵入,在潜移默化中加速了整个文明的思潮的腐化。”

“对于你们而言,它是大敌,对于我们而言,它更是。但是,对于我们的文明崩溃这件事来说……”

Σ-48顿了顿。

“那只能算是外因。如果只有它的入侵的话,我们应该不至于无计可施——但是我们最终也没能对它采取更对的动作,因为我们正在对着自己焦头烂额。在当时,可以导致我们的思潮失控的内部问题也开始层出不穷。”

“之前已经说过,Σ文明是许多强大的智慧种族融合起来一起前进的集体,这个集体随着焦虑与担忧的加深开始从内部出现裂痕。这些裂痕虽然不至于直接致命,但是它们使得文明的内部出现了更多的碰撞和矛盾,这加速了整个文明的思潮转向充满暴戾和疯狂的过程。”

“而在第六个万亿年里,随着越来越多的决战旗舰建造完毕,Σ文明的武力开始更进一层,但是文明本身却似乎难以再取得切实的发展。为了找寻突破口,文明当时一方面大大加速了深潜计划推进的进度。另一方面,我们的文明当时开始尝试用另一种可能来寻求突破——”

“利用超限试验场的条件,将信息在实际的环境中无限的迭代下去,我们希望知道,到底从哪里开始,虚空的性质开始显现,我们想要知道,进而做到。”

“尝试失败了。”维多维尔说道。

“是的,否则这座监控站就不会在这里了。”Σ—48再次发出了长叹。“文明集结了相当顶尖的一批力量,在没有虚空意志从旁帮忙的情况下启动了这一迭代过程。刚开始一切顺利,但是随着迭代速度的不断加快,看起来就像是要向下一阶段突破的时候,意外降临了。”

“野蛮,原始,暴戾与恶意降临了第一超限试验场,它们摧毁了试验场原本的一切性质,将整个试验场中的一切全部污染。先进的技术与理念在这些可怖的力量面前失去了作用,发展开始倒退,一切就像是要被打回古代,打回蒙昧和无知——这次事件被我们称作“深红降临”。”

“为了平息这件事,我们调集了当时所有的武装力量和所有的思潮力量,这其中包括当时已经完成建造的所有决战旗舰和所有象限大陆——我们用所有可以想到的手段,从所有的领域全部出动,对这个地方进行了持续时间超过百亿年毫无间歇的超高强度轰炸,将一切从残骸化为焦土,从焦土化为尘埃,从尘埃化为虚无......”

“我们最终炸毁了这里的一切,甚至包括Σ当时在这里的所有影响力。然而,之后的这里仍然不太平。”

“为了尽快让这里恢复,这座监控站开始被建造,所有在这里诞生的世界都被收入其中。我们拼尽全力加速这些世界的演化,并且在这里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耗尽这里的不稳定变量。同时,因为想要避免这里可能存在的隐含污染再次扩散,Σ建造了虚空屏障,将这里同外界隔绝开来。”

“自那之后,我就驻守在这里。我不再参与外界的任何事情,而只是作为一个倾听者,听取着外界向这里单向传递的信息。而就是从那时起,随着时间的过去,我开始清晰的感觉到,外面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变得不安、激进和疯狂。与神族决裂,同虚空意志断绝往来……”

“甚至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我的文明崩溃之前,这个集体已经开始以武力攻击来威胁神族,逼迫他们不得踏入Σ的疆域半步......唉......”

“我想,这恐怕是许多事件和巧合叠加在一起才导致的结果。我所听到的消息是,第一超限试验场崩溃之后,以后的合作项目都被中止了。”

“同时,架桥的行动也受到了阻碍,据说是在切断与神界的联系之前,神族那边派了许多使者前来商谈“两岸共同架桥”的问题,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放弃单边架桥的行动……”

“但是,当时我们的同胞已经被自己的内心逼到忍无可忍。甚至从我听到的消息里面,有研究结果认为断裂带的高爆发意味着虚空膜的承载能力正在接近极限,新一轮的虚空大灾变即将爆发,所以乱海领域中内外出现了如此不稳定的活动——在外面的同胞来看,或许,如果不孤注一掷,他们可能就永远不会有退路和前路了。”

“我所接收到的消息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格式也开始从正式的联盟文件逐渐变成了一封封像是告密信的东西。并且,其中的内容有越来越多的部分是向我透露的秘密计划,例如砝码计划和对太初协议的执行尝试,以及部分统治者尝试逆转这种思潮所做的努力。但是那些努力应该是......全都失败了吧。”

“在进过简单的考察,确定对岸的桥接锚点和大概的两岸映射关系之后,正式的架桥行动未经全面考证,未经实测,就开始轰轰烈烈的在第二超限试验场,也就是无尽永恒空间中开始了。而之后的事情......我想你们已经能把剩下的部分和自己的历史接起来了。”

“这是一场灾难,对发展的焦虑、对未知的猜忌、对长者的不信任和自负、对未来的担忧、对自己的自大和狂妄,以及被巨型恶意元模因干扰和污染......这些因素叠加交织在一起,共同作用而最终导致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