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事情有转机了?对岸打算怎么做?去找他们的“先祖世界”?”
“是这样的,对岸文明发来消息说,他们之前已经掌握了“先祖世界”并没有被摧毁的证据。而在目前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的情况下,他们准备将那个“先祖世界”作为架桥时使用的“桥墩”。”伊兰迪斯在回答维多维尔时,维多维尔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轻快了不少。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那个世界受到的影响是那样的严重,但是它居然还能存在下去......”维多维尔眨了眨眼睛,至少,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离奇了。
“不过......倒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事情。Σ的决战旗舰队在强行架桥的时候使用的末日—创世齐射在打开连接两岸之间的通道的时候,也把本岸的大量信息和属于本岸的乱海污染吹到了对岸。这个因素很有可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这一因素的作用下,对岸文明的“先祖世界”最终才得以幸存。”
“大膜本身作为能隔绝两岸一切信息交互的极端强力屏障,它本身拦住了末日—创世洪流的直接轰击,所以位于对岸的那个世界没有直接被炮火摧毁。而被末日—创世裹挟着吹到另一岸的信息......它们大大中和了本应从对岸的破口中涌出的乱海污染,这才使得那个被当做“桥墩”的世界虽然遭到了猛烈的冲击,但是没有被摧毁。”
“......等等。”维多维尔忽然想到了什么:“照这么说的话,如果对岸文明要用那个曾经被Σ文明当做桥墩的“先祖世界”来架桥的话,那么我们这边......”
“我们这边也会使用位于无尽永恒空间残骸之中的那个乱海巨门。”伊兰迪斯点了点头。
“这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选择。两岸的“断桥”在四万亿年前曾经是连接在一起的,就算大桥本身崩塌了,这座桥的桥墩也已经在大膜上标记出了两岸之间的映射关系,这标记是实体的。也正是因此,它们的存在也已经超越了任何计算出的假设结果,四万多亿年已经过去,而这里的桥却并未受到影响。我们认为,它们可以被认为是非常坚固的,甚至……可能是不朽的。”
“嗯......哎,那对岸是怎么解决启动端问题的?之前他们不是说那个唯一的启动端已经坏到很难使用的程度了吗?”
“他们找到了替代品——一个很有历史的替代品。一个Σ曾经发射到对岸,但是却因为没有在预期的时间里点火而最终导致了Σ文明长桥崩塌的替代品。”说到这里,伊兰迪斯的话语里似乎也带着些不可置信:“天知道那东西是怎么在对岸兜兜转转四万来亿年还没坏掉,最终还被回收了的。”
“......果然,历史转了个大弯,曾经引发一切灾难的起点,现在却又变成了虚空中无数文明一直在寻找的、可以终结一切灾难的终点。”维多维尔想了想,他发现自己可以理解和接受这些事实,但是这些事实背后所蕴含的种种意义,那就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脑瓜所能思出来的了。
“不太对。”伊兰迪斯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纠正道:“历史在这里并不是转了一个大弯,而是爬上了一道向上的螺旋,这里曾经给虚空两岸带来了灾难,但是现在,我们要利用它,来为两岸的无数文明某来福祉。”
......
这之后的事情,维多维尔能够参与的已经不太多了。虽然联邦赋予自己的临时权限并不低,但是越往后,所有的事情就都开始越发的触及架桥的“核心问题”。不仅仅是自己无力参与其中,其他的列王文明领袖,甚至是像伊兰迪斯那样的“封疆至高神”也逐渐的变得难以制定决策。
在架桥行动进展到需要开展大量理论交流的时候,来自星环枢密院的“中枢神族”们开始发挥属于他们的力量。虽然星环枢密院并非是一个封闭的机构,在漫长的岁月中,来自枢密院内的中枢神明们会外出,来自外界的封疆之主们也会来到这里交流学习,但是现在看来,神明们之间似乎也有着明确的不同之处。那些似乎披着隐形帷幕的身影,似乎就连伊兰迪斯也对他们感到陌生。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毕竟星环联邦……它太大太大了。
对于整个联邦来说,维多维尔所在的整个星明帝国也只是这尊虚空巨鼎的三只鼎脚其中一只上的一块拼图而已。
对于与联邦交流深度尚浅的星明帝国来说,短短八九十万年的时间,又怎么可能把整个星环都认识清楚理解透彻呢?文明与文明之间的交流注定是长期的、渐进的。这样的事情急也没什么大用。
在这些“理论派”同对岸文明交流的过程中,新的任务也随之到来。
目前,联邦已经确定将以位于无尽永恒空间残骸内部的乱海巨门作为桥墩。因此,以其他宁静核心为中心组建的防线将会被逐渐撤下,联邦将集结力量,以这座被定下的桥墩为中心,修建跨越虚空的浩瀚防线。
这一系列防线将同时防御两岸——在防御对岸文明可能发起的攻击的同时,它们也需要防御本岸虚空中可能出现的“偷渡”和“穿越”等现象。
防御对岸文明可能发起的入侵这一点自然不用多说,而另外一点也是非常重要、需要引起足够多的重视的事情。按照膜模型对架桥的解释,大桥本身作为为两岸虚资讯进行泄压的通道,在被打通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两岸之间都会有难以想象的巨量虚资讯从本岸流向对岸。
恐怕在很长的时间里,大桥的出入口都将会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不断吸收来自整个虚空中的不均匀压力。而巨量虚资讯在定向流动的过程中,这些汹涌但无形的洪流很有可能会顺手从它们途径的秩序世界或者秩序场中“扯走”一些东西——包括且不限于生物、天体、战舰。
如果这些“穿越者”被虚资讯旋涡吸到了虚空桥中,程度严重的话不排除制造出虚空级别的误会或者是外交事故的可能性。因此,必须对这种“穿越”和“偷渡”严加防范。
联邦将会在虚空中设置四道防线——最外层防线为“各大邦国对自己境内的信息流动严加管控”。第三层防线为太阳长城—休谟边界—安息之地外环防线—万华神庭飞地防线—秩序圣殿远疆防线—东廷神阙第一防线一线。第二层防线为原本的无尽永恒空间与虚空的夹缝所在,而第一道防线将由中枢神明们组成,他们将直接坐镇于大桥的出入口之外。
“听说,现在架桥行动正在顺利推进中?”
“是,对岸文明正在尝试寻找他们的““先祖世界””,据说他们目前已经有了眉目,只要等到他们找到之后,大桥的架设工作就可以正式开始了。对了,Σ—48,我记得你不是有相当于中枢神族的参与权限吗?为什么这些问题还需要这样问我呢?”
“......毕竟,那里是我的文明曾经陨落的地方。”
“......抱歉。”
“算了,都是几万亿年前的事情了。只不过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我从感觉上也能接受这些事实罢了。”
“更多的时间......”此时,维多维尔正“趴在”Σ监控站的外环带上,他在指挥着帝国的舰队均匀地“涂抹”在太阳长城上。在这之前本来还没什么,但是在听到“更多的时间”之后,他却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了?”
“之前的一切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维多维尔喃喃道,“现在......就好像是一切终于快要到最终的尽头一般,回想起之前的一切......真不敢相信,已经有四万亿年的时间过去,又有那么多的事情已经从当时的亲身经历转化为了尘封在卷宗与档案中的历史......”
“曾经,文明离我们很远,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文明就是一块巨大的面板,面板上会显示文明的各项指标,我需要的是收集信息,然后根据这些信息来调整那块面板。而在这之后,文明又离我很近,需要我学着去调整文明在发展至中遇到的问题,我也更需要学习怎么去调整它们。之后......长时间的混乱最终结束,而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中,我又一次逐渐的开始远离文明。”
“这一次,我应该会逐渐地转化为一个真正的旁观者。帝国的皇帝议会......实际上从新的第四十四天区之后,新的皇帝我就不是多熟悉了。到了现在,帝国发展成了一个拥有一百一十三个天区、掌握着多条技术路线的文明。看起来,是帝国变得越来越笼统,越来越宏观,但是现实和未来,它们都是面向那个名为星明的文明的。”
“在我的眼中,众人正在退场,每个具体的个体都变得不再鲜明,他们之间的边界开始模糊,形成一个个由人影组成的团队。每一颗技术树也都开始变得整体化,我不再去过问其中的枝杈,也开始变得难以看清树中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的具体样貌。”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是大家在退场,但是实际上,这正是大家不再需要依赖我,不再需要帝国总旗舰的表现......现在真的正在退场的,恐怕还是我啊。”
“......这令你感到沮丧吗?”Σ—48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也不是沮丧......更应该说是感慨吧。”维多维尔摇了摇头,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才自嘲般的回应了Σ—48。
“之前,我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把自己看到的和理解到的认定为真理,并且坚定不移的去相信它们。我记得我曾经想要无数次的战胜内心的一些念头,但是却又经常被那些念头上的刺刺的不敢靠近,而可笑的是,让那些念头长出刺来的却还是我自己。我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少次想要树立“崇高的理想”,结果回头又在现实的强大压力面前把那些自己设立的所谓崇高亲手摧毁掉......”
“......我觉得这很正常。像你这样的家伙待在这个位置,那本来就应该复杂一些,要是你能被一眼看穿,要是你的经历平直到测不出曲率来的话,那才叫可怕。”对此,Σ—48倒是表示很无所谓。
“对了,这是一个我从私人的角度想要给你的建议——未来,如果你所在的文明有机会登神的话,这个机会最好是能够接下来。虽然听起来这似乎是有些丧失独立性,但是在接受虚空意志的扰动,被赋予了神性权柄之后,智慧生命的目光与眼界终究是会比凡人的上限更高的。”
“毕竟,之前你应该见到过了,螺旋梯阵也好,位阶之间的差距也好,它们都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虚空中,有些差距只能自上向下赋予,而不能自下向上抵达。当然,发展和向上不一定是所有文明的的绝对需求。很多时候,慢下来或许更能让文明内的无数个体甚至是整个文明“享受生活”。这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终究来说,这也只是我的个人建议罢了。”
“......谢谢,我记住了。”
......
对岸文明找寻“先祖世界”的时间并不长,按对岸文明发出信息开始排查最后被选定的那几个坐标起开始计算的话,在比一个月稍长些的时间里,他们就找到并抵达了那个在数万亿年前,其先祖被逐出的家园。
同预想的一样,那个世界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是它是稳定的。
那座规模庞大的惰性乱海出口仍然存在着,并且在数万亿年的时间里,惰性的乱海污染一直在缓慢改变着那个世界的性质——毫无疑问,对于架桥计划来说,那是一个绝佳的桥墩。
在对岸文明寻找“先祖世界”的过程中,两岸似乎都没再发生什么撼天动地的大事。应该说,这一次,架桥行动终于可以成功了——不,这样说不准确,应该说,在虚空中如此多的智慧文明的期盼下,在虚空中所有虚空意志的注视与祝福下,在完全超越了时间的过去与未来无数智慧生灵的铺垫下,这事是不成也得成!
甚至,这样想还不够!为了尽可能确保两岸之间的通讯联络稳定,在对岸文明出发前去寻找“先祖世界”的时候,联邦再一次调动漫漫长夜级,顶着应力带带来的巨大风险,不计代价的布下了更多装备着自洽法则装甲的中继站,联邦的要求是,必须有两个载人中继站能够在启动端点火之前到达临界层。
与此同时,那些中枢神族们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在“联合I号”能够提供的有限的样本之下,他们尽可能多的解析了对岸使用的信息编码方式,来让两岸之间的通讯尽可能坚固到能够容许一切形式的信息流动——这次行动只能成功,没有任何留给失败的余地,这样说才对!!
随着时间的不断临近,架桥现场的实况被同步给驻守于第二防线和第三防线的所有人。
那座在四万亿年前随着Σ文明的陨落而落成的乱海巨门仍然平静地矗立在虚空之中,它的惰性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离奇的水平,如果意志足够坚定的话,即使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也可以直面这座巨门而不被污染所吞噬。
在这座规模庞大的乱海巨门附近,有无数星星点点的闪光,它们是保证启动端维持稳定的辅助设备和充能设备的接口。为了避免架桥行动在这最后的关头再出现幺蛾子,启动端被大量的力场牢牢固定在了乱海巨门之外的空间中,以免启动端因为巨门释放出的微弱扰动而偏离原本的位置。
同时,为启动端充能的能量源也被安置在了远离巨门的地方,它们所产出的能量将会通过转接设备输入启动端,这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充能设备启动时产生的超凡能量干涉到巨门的稳定性。
虽然大家也知道,历经岁月洗礼和螺旋梯阵战役的冲击之后仍然稳定的乱海巨门恐怕不会因为这些“小小的”影响而再次苏醒,但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上,没有人希望会这些“小细节”导致大的问题。
两岸文明已经确定,在架桥真正开始时,星环联邦这边的启动端会率先激活。一方面,先激活的那一方作为架桥行动中的主导者将会面临更多的风险,相比于对架桥了解程度相对较低且远航在外的对岸文明来说,联邦显然更适合成为这其中的主导者。
另一方面来说,星环的这一岸的大膜表面曾经受到的破坏要更严重,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更脆弱,从星环这边开始的话,大膜产生的反制不会那么强烈,这可以使得架桥行动整体的安全性得到更进一步的提高。
“乱海巨门状态稳定!启动端工作状态正常!”
“开始充能!”
响应命令的,是无以数计的超凡能量源泉。这些强大的动力炉利用虚空衰变来的超凡能量被输入到启动端的内部,并且开始将这把承载着两岸智慧文明未来道路的钥匙唤醒。
咚......咚......咚......
熟悉的震颤声再一次出现了,这声音缓慢但有力,如同正在搏动的心脏所发出的声音。启动端开始苏醒,乳白色的光柱开始从启动端的天极射出并无限延展。随着光柱的点亮,启动端苏醒时对周围世界产生的影响开始显现,许许多多的世界记录到了横跨太空的明亮光脉冲。
只是,这光脉冲不包含能量,也不会与秩序世界相互作用——恐怕在这之后,那些生存在这些世界内部的文明会把这当做未解之谜,长久的流传下去吧。
“启动端充能完毕!开始计算容许时间误差!”
充能结束了,而此时,启动端迸发出的乳白色光柱也同样达到了全盛阶段。在它释放出的煌煌光芒照耀之下,曾经的一切光源都已经变成了白色天幕中星星点点的暗斑。
计算的结果出来了——按照对岸所使用的时间制进行换算的话,两岸启动端先后启动的时间误差上限为一小时——这已经远远高于目前两岸之间进行通讯需要面对的“硬性延时”。
光柱辉煌明亮,但是观看这道光柱的人与神却都在沉默中等待着。
对岸文明已经在他们的“先祖世界”那里建造起了规模庞大的供能系统,但是要想唤醒启动端的话,他们仍然需要大约三天时间。
三天后,对岸启动端充能完成的消息如约传来。
按照约定,本岸的启动端率先启动。辉煌灿烂的白光被收束起来,启动端化作锋锐的白色长矛,光亮直直的射入乱海巨门的内部。流光在巨门的底端被阻碍,分隔两岸的大膜再一次开始被秩序文明创造的伟力推动。
然后,情况似乎僵住了。
“再等一等,时间还够,多些耐心......”尽管接触架桥,知晓虚空真相的时间还并不长,但是这件事已经在维多维尔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他就像是在尝试劝告自己一般低语着,紧握的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忽然,毫无预兆的,启动端形成的明亮白色光球骤然扩大,规模空前的大门出现在了众人与众神的目光所及之处。
维多维尔揉了揉眼睛,他再一次确认了眼前的情况——没有发生意外,没有灾难性的乱海污染爆发出来,大桥已被顺利架起。
大业……功成了,在悄无声息里,在突然之间。
——大业纪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