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彼岸花·见相思(全集)
- 女巫的猫
- 4987字
- 2019-10-30 20:10:33
若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狼狈至极,上前本要拉起路乐乐,那沉重的大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意识到有人要推门进来,若云点足,闪入暗处,再度将自己藏了起来。
门缓缓推开,门廊上的琉璃光将一个纤长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随即,桂花酒的香气直扑而来。
“未然哥哥?!”看着进来的那人,若云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唤了出来。
终究认识到自己是躲藏在这里,若云还是将到口的话吞了下去,屏住呼吸观察泱未然到底要做什么。
如银的月华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镀上一层幽白的光,那宛若深海般的眼眸此时犹如七年前初见时的样子,深邃的、忧伤的,眼底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绝望。
也是那一年,她如此想接近这个大泱的质子。
此时的他,双手紧紧抓住那笼子,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笼中人,隔得不远,但若云能看到他的手竟然在发抖,那力道,似乎要将笼子给撕裂。
笼子里的女子突然动了动,泱未然伸手一指,飞快地点了她的穴道,随即打开了笼子,躬身走进去。
也在这时,若云看到了她今生最难以释怀和痛恨的一幕。
泱未然竟然跪在地上,将那脏兮兮的红衣女子搂在怀里,一手放在她腰间,一手则搁在她脸上。
修长的玉指一点一点地将她的长发理顺,然后把发丝拢在女子耳后,露出她苍白的脸颊。那动作轻柔至极,宛若清风也如流水,仿佛怀中捧了一块易碎的珍宝,不敢过多用力。
手指落在那红衣女子的眉眼处,突然顿了下来,随即又游走开来,那样子,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在用无形的笔勾勒一个人的脸颊和轮廓。
也不知道这个动作重复了多久,他突然又执起了她的手,细细地揉捏、抚摸,半晌之后,他突然低头,吻住了那女子的指尖!
这一次,若云只觉得大脑轰然巨响,险些站不稳,瘫软在地上。
泱未然的唇,辗转缠绵,不曾离开那女子的手指片刻,他消瘦的肩轻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
夜如此安静,月光落在他细长的眉睫上,宛若坠坠欲落的繁星,而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的迷恋和痛苦!
因为迷恋,他甚至吻上了她的青丝,吻上了那女子淡淡的眉,吻上了她脱水而干裂的唇。
因为痛苦,他的手竟然落在了那女子纤弱的脖子上,手指头一弯,他掐住了路乐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若云反复问着自己。
未然哥哥,他竟然在吻那个脏兮兮的丑女人!
他不是喜欢男子吗?那满园的美男是做什么的?如果是喜欢,那他为何要这般痛苦地亲吻着这个女子?
如果他喜欢女子,那她若云算什么?
而这个女子又是谁?
独自蹲在原地到天亮,泱未然已经离开,笼子没有关,而那女子还躺在里面。晨光下她那沾着血迹的脸,仍旧脏兮兮的,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走进笼子,若云的眼底泛起阵阵寒意和厌恶。
脑中一回想起那个吻和泱未然痛苦的表情,她握着鞭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几分。
“你到底是谁?”
心里的愤怒像火一样从胸膛升腾起来,这一夜的一幕幕仿佛就是一场噩梦,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这个该死的脏兮兮的女人。
她怎么配、怎么配未然哥哥如此对她?他如仙谪般的脱尘秀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都让她沉迷,可眼前这个女人呢?
“说,你到底是谁?”揪着路乐乐的头发,若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问道。
“放开我。”惊醒的路乐乐看到来者是若云,心里明白了几分,不由笑道:“你可有看清你的未然哥哥?”
“你、你胡说八道!”若云的手一抖,却紧紧抓住路乐乐,“都是你这个贱奴,勾引未然哥哥!”
“放开!”路乐乐当即呵斥,抬手一把推开若云,冷声道:“什么贱奴,什么勾引,我告诉你,我不是泱未然的奴隶,也不是他的玩宠,更别说什么勾引了。抱歉,我对他不感兴趣!”
“呵呵……你不是贱奴是什么?听说在泱国唯有低贱的奴隶才会被关在笼子里。”若云直起身子,俯瞰着路乐乐,嘴角的讥笑之意越发浓烈。
对于泱未然昨夜之举,若云突然想到,这些年来泱未然滴酒不沾,断不能饮酒,加之这半年突然赶回大泱,定然心事繁多,酒后行为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依照泱未然的个性,对伤害自己的人,他从来不会放过,当时谈到这囚笼的时候,他的眼底分明有厌恶和痛恨之意。
“我为何要被关在笼子里,就要问问你那养了一堆男侍的心上人了!”
“你不用刺激我,未然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本郡主心里自然有数。而且本郡主也会证明给你看,有朝一日,他娶的人,将会是本郡主。”若云微微俯身,勾起唇角,轻笑道,“至于你这种卑微、低贱、想尽办法歪曲事实的女人,也只配待在这里。如果你妄想像昨晚那样离间本郡主和未然哥哥,给你的就不是鞭子了。”
“低贱、卑微,呵……真是幼稚!”路乐乐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你昨晚给了我多少鞭子,有朝一日,本姑娘就会还给你多少!”
啪!路乐乐话一落,鞭子飞快地甩来,精准地抽在她的脖子上。
“既然这样,那本郡主不介意多给你几鞭子。”若云收回鞭子,垂眉看着鞭尾沾上的血迹,叹息道:“其实本郡主刚才还想,你若是一个听话的下人,本郡主倒可以帮你向未然哥哥求情,放了你给我做丫鬟使唤。”
“郡主,您太看得起我了。不过,你刚才还在骂我是贱奴,若跟了你,您岂不是成了贱主了?”
啪!又一鞭子应声而落,便听得若云娇骂,“不知好歹的贱骨头!”
鞭子的力道比昨晚凶狠了许多,路乐乐一声不吭地记下自己挨了多少鞭子。
后院的门终于被打开,轻歌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忙冲进去,拦在了路乐乐身前。
“你又是谁?”若云挑起眉打量着轻歌。
“奴婢轻歌见过郡主。”
“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让开,本郡主要教训这贱人,不然连你也打。”
“郡主,您不可以。虽然王……”轻歌刚要说出王妃两个字,便感觉身后的路乐乐拉了她一下,忙改口,“郡主,刚才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王爷正在派人寻你用餐。”
“哦,未然哥哥找我?”若云忙收好鞭子,看着轻歌。
“是的。刚才没有找到郡主,王爷好像很急的样子。”
“呵呵呵……”若云满意地笑了笑,“没找到我,他自然会心急担忧的。”说罢,转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出了后院。走到门口,她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路乐乐道:“等有空了,本郡主再收拾你。”
“娘娘,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看着路乐乐的样子,轻歌心惊地问道。
“还不是泱未然那浑蛋做的好事。这些鞭子就是他那什么情妹妹给抽的。”路乐乐淡然一笑。
“娘娘,你受苦了。”
“没关系,这些,我相信迟早都会还回去的。”路乐乐安慰道。这才注意到后院的门打开了,“轻歌,今天你怎么从正门进来的?”
“哦,娘娘,轻歌是来带你回正院子的。”
“回正院?”路乐乐一时不解,“那泱未然不是要一直关着我吗?”
“今日,南疆世子也赶了过来,皇上那边也得了消息,下旨说三日后会亲自到正王府来接见世子,并探望王爷和王妃您。所以,王爷吩咐轻歌带您出去,好好养伤。”
“呵呵呵……”路乐乐忍不住笑出声,“这下有好戏看了。”南疆世子前脚一落,泱莫辰的圣旨就到了,消息灵通得有些诡异啊。显而易见,这正王府附近就有泱莫辰的走狗,这般监视,一定另有隐情。
至于顺便看她,那就是来看她的笑话了,看她如何被泱未然折磨?
“既然这样,那我会好好养伤,也会好好尽一下一个王妃应尽的义务。”
三日之后的接见,说不定可以一石三鸟。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果真上下忙得团团转。或许那泱未然既要应付若云,又要接待那南疆来的世子,也无暇过问她这个挂牌王妃。
不过这样也好,她少受了些折磨,甚至可以和轻歌躲在屋子里,好生研究地图,计划着月圆之夜的出逃。
火苗上的银针因为沾了药汁嗤嗤作响,而身前的白布上,已经摆好了上百支同样颜色的银针。
“娘娘,莫管家刚才送来了几套衣服,让你准备一下明日的接宴。”轻歌将几套衣服工整地摆在路乐乐身前。
小榻之上,摆着五套精致的华服,上好的雪绸,娇艳的牡丹花式,鹅黄的薄纱,金色的镶边,无一不显示出它们的做工精致和布料的昂贵。
“轻歌,就选那件红色的。”
“红色?”
“嗯,红色的。我喜欢红色。”说着,路乐乐低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银针,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鞋子呢?”轻歌将几双绣鞋放在路乐乐面前以供她挑选。
“还是红色的。”头也没有抬,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银针上,密长的睫毛映着火光,在瓷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黑影,以至于即便是站在旁边,轻歌也无法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那娘娘,先换衣服吧。”
“等等,时间太早了。”
“可是,刚才我送衣服来的时候,皇上的马车已经到了,这时,估计大家已经入座了。”
“哦。”路乐乐微微挑眉,刚才没有听到通报,那说明泱莫辰这次过来,并没有大张旗鼓,有点微服出巡的味道。
“来了就好。那就让他们都等等吧。反正皇上这次来是为了王爷和世子。我,不过是他们等着消遣的好戏。消遣的好戏嘛,自然也要等他们谈完正事后再出场,不然就没有趣味了。”
待身前的银针一一排好,路乐乐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近铜镜,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换衣服。
“嘶……”衣服扯着伤口,路乐乐轻哼了一声。
“娘娘,这鞭子的伤痕有点深啊。”轻歌将路乐乐研制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嗯,若云抽了我二十三鞭。”看着镜中穿着红色精致华服的女子,路乐乐的口气极其平淡,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
轻歌笑而不语,低头认真地梳理路乐乐的头发。
这个女子的心,她是越发看不清了,一如初见时候单纯的模样,一如被折磨时坚定的模样,一如现在,她都捉摸不透。
不过,这又如何,与自己无关。她的任务就是将路乐乐送到鬼姬身边。
明月当空,繁星缀满天幕,银辉万里。
正王府华贵的大厅里,此时歌声悠扬。泱莫辰独坐正位之上,目光淡淡地扫过泱未然,最后落在厅中随歌而舞的粉衣女子身上。
一支独到的飞天舞,水袖无风而动,随身形而转,宛若空中飘浮的彩云。跳舞的女子笑容如花,一双翦眸子一直落在右上方的蓝衣男子身上,两人视线相撞,含笑间,似有千言万语,不曾诉说。
一曲完毕,满座惊呼。泱未然温和地笑着,眼中写满了赞扬。女子领会,红着脸鞠躬行礼,然后退到右边黑衣男子身边,端正坐下。
“南疆若云郡主果真如传言所说,容貌清丽若云,舞姿清逸似水啊。若非此次来探望七弟,恐怕朕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欣赏如此美的舞姿了。世子殿下,有这样的妹妹,也是福气啊!”说罢,泱莫辰的目光便落在了若云身边的黑衣男子身上。
“谢皇上赞扬。”南疆世子并没有多言,淡淡笑道。
若云早羞红了脸,目光却不时地落在对面的泱未然身上。
“七弟,你大婚不过七日,为何今日朕没有看到你的新王妃?”泱莫辰抿了一口酒,含笑问向泱未然。
话一落,南疆世子座位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呼。
“怎么了?”南疆世子扭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却见她杯中的酒水竟然洒在了衣服上。
“哥哥,刚才皇上说什么?”毕竟是在宴会上,若云脸上很快恢复了笑容,小声问道。
刚才是听错了吗?那皇帝陛下,竟然问未然哥哥的新王妃?怎么可能!
然而没有等到自己的哥哥回答,也没有等到泱未然说话,门口突然传来阉奴尖锐的通报声。
“正王妃到!”
那一声“正王妃”犹如晴空霹雳,若云愣在座位上。半晌之后,她才随同众人的目光移到门口。
大厅门口的琉璃流光溢彩,然而,相对于那一抹绯红,却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黯然无光。
那一抹红,宛若沙漠中迎风绽放的蔷薇,也如彼岸荼靡而开的曼莎珠华,更如画卷中最醒目的一笔朱红。
身形款款而来,那一抹红,又如天边浮动的红霞,而与那红霞的极致相反的,则是那张瓷白的脸。
而那张脸,最耀眼的是那远远望去便觉得要沦陷的一双眸子,如黑珍珠般明亮,却又像水一般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犹如初生婴儿般干净、无邪。
再走近,众人惊奇地发现,那明明纯美的脸竟带着一丝妖媚,与她一身衣衫相呼应的眉间的朱砂与唇上的凝红,宛若雪地里的一朵落梅,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此时,那红与白的搭配让她看起来像橱柜中笑得纯真却邪魅的瓷娃娃。
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众人眼底的惊艳远远胜过了若云刚才跳舞时的赞美。
特别是泱未然和泱莫辰,那眼底的惊讶,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是啊,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与泱未然七年不见,而婚礼拜堂那日,她刚好被人追杀,一副狼狈的样子,估计脸都没有看清,她又被他折磨得看不出人样。
至于泱莫辰,众人皆知,花葬礼最害怕的就是红色,而今天,她却选了这样的颜色。
余光淡淡地扫过众人,在若云的那张灰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路乐乐迈着步子,走到厅中间,朝泱莫辰微微行礼,柔声道:“臣妾花葬礼来迟,还请皇上、世子殿下、若云郡主见谅。”
说着,路乐乐又礼貌地朝南疆世子和若云俯身,待一切完毕,才转身提裙走到泱未然身边,瞧着他手中几乎要洒出的酒,妖娆一笑道:“王爷,昨晚臣妾还说着,您身子不好,少喝些酒,怎么晚来一会儿,就忘记了?”说罢,伸手将泱未然手里的酒杯一把夺走,贴身坐在他身边。
那一刻,她明显地感觉到,旁边的人身体突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