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屋檐落下,在院中的石板上溅起一个个的小水花。
天色阴暗,但是时辰尚早,大家都睡不着。
穆柯房间里,他半躺在矮榻旁的躺椅上,照例是一手盘着珠子,一手拿着书卷,只不过这次的书由《金刚金》换成了《孙子兵法》。
然后书页依旧只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他的注意力完全身旁的人身上。
刚才在主院外稍微逗留,两人都没让人撑伞,淋了雨。
一回到宸园穆柯就让人烧了水,两人各自洗澡,穆柯小时候置办衣服的时候总会连许摇光的一起,现在这个习惯仍旧没有变。
许摇光本来不想洗,她的理由是没有换洗衣服,谁知穆柯打开衣柜,里面有一多半都是女装,还都是特意为她置办的。
她洗完,穆柯已经洗完了,还让婢女给她送来了睡衣。
白色的,荷叶边,衣角上淡绿色的小边,许摇光嫌弃地看看,又看看自己选的那个上下两件,银色的,没有任何修饰的睡衣,侍女说:“摇光小姐,少爷说比起您选的那套,这套更加柔软,适合睡觉穿,您要是不喜欢这套,他还有可以给您选其他的。”
许摇光穿着棉质的白色荷叶边睡裙,坐在矮榻上擦头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颇有些心神不定,今天下午刚知道穆柯的这些年的遭遇,晚上又看到了穆伯虚弱的样子,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不舒服,不安宁,整颗心都平静不下来。
穆柯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许摇光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继续帮她擦头发。
许摇光试图抢回毛巾,“不用你,我自己来。”
穆柯继续手上的动作,“别动,不然揪到头发可别怪我,小时候都是我给你擦头,以后我也要给你擦头,你的头发谁都不能碰。”这话说得相当霸气,颇有一种谁碰谁死的架势。
许摇光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穆阳不小心把糖水弄到她头上了,穆柯气得直接把穆阳的手打断了,穆阳很长一段时间胳膊上都打着石膏,一看到穆柯就哭。
她笑笑:“你这话不合理,我总得去理发,到时候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轻轻地擦着手上的头发,穆柯嘴边勾起一丝邪魅的笑,“以后你的头发我管了,我给你剪,明天就让穆德收拾出一件专门剪发屋子来,专门给你备着。”
“千万别。”许摇光一口拒绝,她还想出去见人呢。
穆柯笑笑不说话,他做的决定,不会更改。
拿起旁边侍女送过来的精油,轻轻地给她涂在发梢上。
萧峥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看带这样的画面。
面色精致柔和的女人安静地坐在矮榻上,背后有一个邪魅俊逸的男人撩起她的一缕秀发,小心翼翼地涂着东西。
他一只脚踏进屋里,另一只脚还在屋外,对上穆柯不悦的目光,他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嘴上这么说着,后脚踏进来。
走到窗边,他攀着窗户就想上梁,穆柯褪下手上的珠串打过去,打得萧峥一个踉跄,“啥意思?”
穆柯继续手上的护发动作,说:“下来,出去。”
萧峥:......
“我今天去了一趟警局,已经很累了,我现在只想睡觉,不会打扰你们的,不管你们干什么,我只当听不见,真的。”说着他还特意眨了眨眼,在穆柯手边的茶杯飞过来之前,迅速从窗子逃窜出去。
穆德就站在外面,“萧公子,随我来吧,客房已经给您安排好了。”
萧峥回头看看,不甘不愿地随着穆德去客房,心想客房的梁一定没有穆柯房里的好睡。
“他好像跟你关系很好,好到可以睡一个房间。”许摇光看着萧峥走远,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穆柯赶紧撇清关系,“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把头发从他手上抽出来,许摇光转头看他,“请说人话。”
穆柯:“这是我在监狱认识的小弟,忠心耿耿,说是要一辈子追随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想想办法,早点把他嫁出去。”
“这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许摇光起身,她的房间在隔壁。
她走至门边,穆柯突然叫住她,“小摇光,真的不留下来一起睡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穆柯:“轻点,伤了手怎么办?”
夜半,雨微小。
穆家二房院墙外,三姨太跪在地上挖着什么,边挖边碎碎念,“灵儿,这是娘早就藏好的,是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娘现在把它给你,你不能再哭了,小哭包可不美...”
她身后,站着贴身侍女,默默地撑着伞,但是那伞只撑在她自己身上,三姨太还淋着雨。
过了片刻,侍女轻声道:“太太,您看树上那个是不是灵儿?”
三姨太闻言抬起头,高高的树杈坐着一个人,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笑起来甜甜的,像极了她的灵儿。
侍女又道:“太太您看,灵儿就在那里,树太高了,她下不来,您快去救她。”
“救灵儿,对,救灵儿。”三姨太嘴里念着这句话,快速爬树。
侍女看着她爬到最高处,转身离开,刚走出去不远,听到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撑着伞一步步走远。
“少爷,快开门。”凌晨四点,穆德敲响了穆柯的门,“老爷...去了。”
穆家主院,穆柯和许摇光一身白衣,默默跪在灵前。
左冷秋不发一言,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她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眼神里。
穆家各房的人前来拜祭,穆天的胞弟穆城收到消息从海外赶回来,已经是出殡之日。
穆天留有遗言,他去后,穆家由他的独子穆柯继承,在穆柯成亲之前,穆城辅佐他管理穆家大小事务。
穆城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人,“大哥,我来晚了,放心,大嫂和小柯我会照顾好。”
三姨太失踪之事是在半个月后发现的,彼时她的尸体已经腐烂。
穆柯得到消息,眸光微动。
妾室不得进穆家祠堂,大夫人把她葬在了另一座山上,那里是穆家专门给下人准备的墓地。
坐在书房里,桌上摆着大大小小几沓账本,“小柯,这是穆家近些年所涉及生意的账册,你要接管家里的生意,这些必须得尽快熟悉起来,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一下下地盘着手里的珠子,穆柯抬头看向面前温文尔雅的三叔,说:“这些...没一个懂的。”
饶是穆城脾性再好,此时也有些头大,“小柯,你这些年不是学的财务管理吗,你在逗三叔吧?”
“哈哈哈,”穆柯大笑,“我母亲就是这么跟你说的?我会不会你应该去问她。”
出了书房,萧峥开车,穆柯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去警局。”
萧峥一脸不情愿,“我不想去警局,那位杨警官总是针对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可不喜欢他那一型的。”
穆柯盘着珠子,嘴角露出一个嘲笑,说得好像人家稀罕你似的,要不是你长了一张罪犯的脸,人家会看你才怪。
许摇光下班,杨光和她一起出门,想和她讨论一下黑袍人的案子。
他们说着话出了警局,萧峥按了一下喇叭,两人一起看过去。
看到萧峥,杨光直接走过去。
穆柯降下后车窗,示意许摇光上车。
“你...”后车门关上,杨光话还没说出口,车子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本来想问点黑袍人的事,怎么就这么难,杨光走到旁边要了一个烤红薯,又返回局里加班。
车子快速开远,许摇光看着外面的风景,这不是去穆家的路,“我们去哪?”
穆柯拉过她的手,把自己手上那串珠子戴到她手上,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他盘了不少日子的棕黑色珠串,嘴边露出一丝邪笑,“带你去看极光。”
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许摇光:“停车,我不去,我还得上班,我还有案子,看什么极光。”
再说了,这人想一出是一出,都没她商量过,她什么都没准备,身上还穿着警服,他倒是一派休闲,看着想去度假的样子,她走在他身边,活像是保镖。
“哎呀,去嘛,去嘛!”穆柯一把抱住许摇光的胳膊,“我票都买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给你带了一大堆衣服,都是我一件一件精心挑选的,保准你喜欢,除了衣服还有各种配饰,帽子、眼睛、项链、耳饰,要啥有啥,你就去嘛!”
车子诡异地转了一个大弯,萧峥一脸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样子的穆柯...真的好恶心呀。
许摇光也受不了,抽出胳膊往旁边靠了靠,也没再说要下车的话。
邮轮上,穆柯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许摇光一套酒红色的蛋糕裙,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他们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颇为惬意。
萧峥端着两个餐盘过来,里面放着各种食物,把东西摆好,他刚打算坐下,穆柯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
萧峥一脸不情愿,又怕他动粗,只好坐到一旁闷闷地喝着红酒。
看着茫茫的大海,许摇光想起一件事,“你的生意都处理好了,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应该看账本了?”
穆柯肆意一笑,“谁爱看谁看。”
许摇光:“败家子!”
穆柯得意:“我不仅是败家子,我还是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