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证智是学佛首先要解决的大前提

禅宗的特色是不以佛学名相诠释义理,只用简单的民间的俚语,直接说出佛法的精义;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运用当时民间的语言说明佛法。

这有一个前提:佛法或任何正派宗教所传播的理念,应该能深入民间而触动人心,不应该带着神秘的色彩。印顺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记》中对真理有这样的定义:

 

凡真理要合乎三个定义:一、凡是真理,必定是本来如此的;二、又必定是必然如此的;三、还必是普遍如此的,这近于哲学者所说的“最一般的”或“最哲学的哲学”。但哲学家所说的,由于推论、假定,或由于定境,与佛法不同;佛法是佛陀及其弟子们以般若亲自证得的。

 

这段话的前半段是追求真理的人,应该牢牢记住的原则——追求真理的人至少要有哲学家的爱智动力,探讨一个原本的,才是普遍的,而且是必然的,可以通过实验证实的,也是历劫不亡的。

原来就没有人类,有什么理可说?原本没有宇宙、银河系,有什么事可立?无一理可据,无一事可依,到底什么才是真理?这才是爱智的精神,也是参禅的精神。

禅不叫你打坐冥想,把一念空掉了,把自己和虚空融合在一起;是要集中精神、理智在这里用心。

无理可说、无事可立的元本是什么呢?

教界也一样一律以空、空性、空性智慧称为毕竟空,主张一切放下,这个放下一切的念头却经常盘绕在心头,都是意识上的空,那是幻空,甚至是死寂的空,是顽空,把空概念化了。

如果是空,为什么有这个世界?为什么有人类?

印顺法师对空又做了睿智的解答:

 

我们要了解空,须从这三方面去解释:一、世间没有“不变性”的东西,这就是诸行无常。诸法既没有不变性,所以都是无常变化的。从否定不变性说,即是空。二、世间没有“独存性”的东西,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假合,小至微尘,大至宇宙,都是没有独存性的,所以无我。从否定独存性说,也即是空。三、世间没有“实有性”的东西……实在性不可得,也即是空。

 

中国人有独特的慧眼,所以能将禅宗发扬光大。除了佛法具有深邃的智性,显现平实普遍的道理;还因为《易经》与《中庸》在中国文化园地,早就开出了灿烂的花朵,让禅宗如大树般茁壮,《老子》《庄子》《易经》《中庸》虽然不是佛学,但非常契近佛学,禅宗才能相得益彰。

印顺上述的真理和空,就是禅宗参禅的主要课题。参禅必须以这两个前提获得圆满的解决才算破参,也才是开悟。

禅宗所有公案,都是祖师们在适当时机,让学人打破意识与思虑的枷锁而证的。也许通过参话头而将独头意识爆破;或获得祖师的印心,然还是要在绵绵密密的保任中突破上述两个问题,如果不是这样努力,虽“知有”而不能“百尺竿头重进步”,将永远在解脱深坑醉得不省人事。

非常遗憾的是,印顺法师没有教人在这两条路用功,却转个弯,要大家“以般若亲自证得”。

于是就产生了什么是般若的问题了。他说:

 

般若慧是从深刻体验真理所得到,如释迦佛在菩提树下,因获得了体验真理的智慧而成佛。

佛法中所讲的般若,主要是特殊的。佛、菩萨、罗汉都有此智慧,不过佛的心量大,智慧也大。

般若是最高的智慧,其内容深细难了,由于般若的最高智慧,才能亲证宇宙人生的根本真理。

 

他所说的般若是甚深的智慧,而智慧是抽象的概念,虽然在心行上可以表现出来,但是无法衡量。于是,般若变成了名相,名相的认识或体验,会因个人的差异而不同。是由经典的研读所获得的智慧呢,还是依据日常生活中体验真理的智慧,他都忽略掉。

法师这个看法自然会引导大家钻研经典,这也是造成今日佛学兴盛的原因。从教入宗本来是存在的,但是这条路很难走,必须走到理尽而源出,穷理达本源,因为道理的尽处无道理。

民国时四川大学刘洙源教授钻研大乘经典,最后从观心的理路实践起,终于打破无明,所以对人启迪,要人仔细观心,直接从心地下功夫,不多涉猎经典。

还有太虚大师,他谈到在西方寺看《大般若经》的时候,“身心渐渐凝定,忽然失却身心世界,泯然空寂中灵光湛湛,无数尘刹焕然炳现,如凌虚影像,明照无边。坐经数小时,如弹指顷,历好多日身心犹在轻清安悦中……从此,我以前禅录上的疑团一概冰释,心智透脱无滞;曾学过的台、贤、相宗,以及世间文字,亦随心活用,悟解非凡”。这样的大德,以后翻开经典也不过引用证明心地上的证悟。这也是《金刚经》所说的“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主题重现。

我们必须先证得般若智慧,而不是以般若来证得佛陀的心法。也就是说,般若就是佛心,就是宇宙的真理,生命的共相,涅槃的呈现。佛教各门各派都以破参为首务,都以见性为起点。见性就是般若的发露,没有这个经验谈佛法是虚的,只落到佛学的范畴,当代的很多有名的禅师都不能幸免。

印顺法师这个佛学思想早就成形了,在写就《〈心经〉讲记》前五年,他在《〈金刚经〉讲记》中就谈到“二道即五种菩提”。大致如下:

《金刚经》初由须菩提启开:“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佛陀解释后,须菩提再提问一次,佛陀所答大致相同。《大智论》说:“先嘱累者,为说般若波罗蜜体竟;今以说令众生得是般若方便竟,嘱累。”嘉祥据此判本经之初问初答为般若道,后问后答为方便道。印顺法师在此,下了“此二道的分判,极好”的结论,可见他是完全采纳的。

二道即为五种菩提:发心菩提、伏心菩提、明心菩提、出到菩提及究竟菩提。他就发心菩提提示:“折服粗烦恼后,进而切实修习止观,断一切烦恼,彻证离相菩提——实相,所以名为发心菩提……望前般若道说,是证悟;望后方便道说,是发心。前发心菩提,是发世俗菩提心;而明心菩提是发胜义菩提心。”

这种分判不但繁琐而且明明显示,他的佛学思想就是渐门,就是止观。

就禅宗来讲,虔诚如法读诵《金刚经》亦得见性,马上发胜义菩提心,这在《坛经》里讲得明明白白,后来很多人也因读诵《金刚经》而开悟。禅宗和教门就有这么明显的差别。德山宣鉴禅师悟道的因缘就是最好的例证,禅宗走“直指人心”的道路是法界的恩宠,要好好重视它。

禅贵参,参须参天地未形前之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