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冬至夜思家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著远行人。
此诗作于贞元二十年(804)岁末。作者时任秘书省校书郎,时年三十三岁。冬至佳节,亲人欢聚共度,而此时诗人正宦游在外,夜宿于邯郸驿舍中。诗人孤身羁旅在外,自己思念家人,也想象到家人必然会思念自己,情感真挚而深切。
此诗不着一“思”字,却处处见“思”情。起句平实,交代自己佳节的此在状况,发出“思家”之感。紧承之第二句,抱膝枯坐、孤灯昏暗、独影相伴,构成内涵丰富的意象,将诗人想家的心理活动动作化,勾勒出邯郸客店独自过节的形象,给“想家”创造了一个广袤无碍的氛围。三、四两句驰骋想象,正面写“想家”。独处时的思念也特别活跃,无拘无束,展翅飞出客店,来到久念的家中,家中的人都也静坐灯下,在谈论着我这个“远行人”吧!
三、四句的感人之处,就在于诗人从对面落笔,自己在思家之时想象出家人如何想念自己的情景。与其《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的写法类似,与王维的“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甫的“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有异曲同工之妙。宋人范希文在《对床夜语》里说:“白乐天‘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语颇直,不如王建‘家中见月望我归,正是道上思家时’有曲折之意。”二者各有独到之处,也不必抑此扬彼。此诗的佳处,正在于以直率而质朴的语言,道出了一种人们常有的生活体验,因而才更显得感情真挚动人,表现了百般无奈的索然孤寂之感。这种以“他方”说“我方”的写法,表现思念时一倍情浓,古人名为“堪进一层”之法也。在绝句研究上术业有专攻的沈祖棻先生对白居易的绝句评价颇高,她认为:“此诗机杼,全同王维一首(指《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但九日登高,一年只有一次,而灯前忆远,则家家如是,时时所有,因而所写情境,更具有普遍性。”(《唐人七绝诗浅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