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阶级分化与代际分裂:欧洲福利国家养老金政治的比较分析
- 刘骥
- 2081字
- 2020-07-09 17:06:21
序言
我和刘骥先生相识,是在去年复旦大学的一次会议上。但在那之前,已经作为《欧洲研究》的编辑处理过他的稿件了。当时他投给我们刊物的文章题为“阶级分化与代际分裂:欧洲福利国家的养老金政治”,文章概述了本书头两章和结论部分的内容。粗粗浏览之后,我觉得论文从政治学的视角对欧洲福利国家改革进行了比较规范的分析,强调了“家庭养老”这个变量通过“社会联盟”发挥的作用,文章条理清楚、引证宏富、提出的问题也是比较有意思的,所以就指定编辑编发了那篇论文。经过几个回合的修改,文章就发表在《欧洲研究》去年第3期上。后来,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邀请我参加刘骥的论文答辩,使我得以窥见本书的全貌,学习到了很多东西。
纵观战后欧洲国家发生的变化,应该说,以社会保障体系为核心的“福利国家”制度的成型、危机与改革是处在核心位置的。由于建立了完善的社会保险、社会福利和社会救济制度,欧洲人的生活方式乃至思维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同时,作为一个庞大的社会再分配项目,社会保障制度对欧洲国家的经济和政治生活也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以后,西欧国家程度不等地陷入了低增长、高通涨、高失业的经济困境,同时在老龄化日益严重、出生率不断下降、单亲家庭数量急剧增加和企业小型化等内部因素的综合作用下,社会保障制度面临的财政压力越来越大。这样,多数西欧国家不得不对社会保障制度进行“增收节支”和“转变机制”的改革。在这些改革中,本书所讨论的养老金改革因为数额庞大、牵涉面广而备受关注,成为当前西欧政治的核心议题。
在欧洲国家养老金改革的过程中,绝对的“削减福利”不是改革的重点,重要的是要对现行制度进行调整,在保证老年人有保障、有尊严生活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公共开支对社会经济生活的消极影响。在这些改革中,“把家庭找回来”是一种重要的思路。我们知道,社会保障制度在西欧得到完善之后,“家庭”的福利功能已经弱化殆尽,不仅老人和儿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的经济关系日趋疏远,即便是有工作的夫妻之间,也是“明算账”的多。这种状况导致西欧社会呈现高度的“碎片化”和“个体化”形态,被中左翼思想家称为危害社会健康发展的“原始的个人主义”。英国前首相布莱尔认为,“家庭”是培育人们社会责任感最重要的场所,“正是在家庭中人们第一次感受到对自由的限制,并且人们的责任感也由此而生。家庭与狭隘的自私观水火不容”。虽然布莱尔并未明确地把家庭的作用与福利国家改革联系起来,但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了强化家庭功能对于超越“自己顾自己”的“狭隘的个人主义”和“一切靠国家”的“旧式的社会主义”的重要性。我们知道,对家庭的强调是中国儒家学说的核心,是前现代社会生活方式的基础。那么,今天处于“后工业化社会”的欧洲重新重视家庭的作用是不是可以被理解为历史的一种“螺旋式上升”,从而在趋势上具有一定程度的必然性呢?刘骥先生的这本书选取这个视角,对西欧国家养老金改革进行了理论与实证兼顾的分析,应该说是一个有意义的探索。
作者注意到,对于西欧福利国家的“传统研究往往注重跨阶级分析、职业比较、性别研究,针对年龄差异的研究却极为稀少”,多数学者在研究中采用了“市场”和“国家”的二分法,忽略了来自家庭的福利支持。而作者认为,“福利国家社会内部虽然不存在传统家庭养老模式中的家庭内部大规模代际财富流,但新的家庭关系对老年人的支持(support)和照料(care)实际上是仍然存在的”;不仅如此,“当养老金改革影响到福利体制中不同代际的个体时,该个体最终会采取哪种立场,取决于个人在家庭内部转移福利的可能性”。因此,作者试图“从历史谜团中分离出家庭养老对养老金政治中社会联盟形式的影响力”,对西欧各国养老金改革给出统一的逻辑解释。这种视角和立意应该说是很有价值的,在中国学者对于西欧福利国家改革的研究中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更加可贵的是,作者在选题之初就意识到了强调家庭功能在我国建立健全现代社会保障制度过程中的重要性,虽然限于篇幅和论题而没有进行学理性的展开,但这种对祖国的学术关怀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在与刘骥先生交谈的过程中,他多次谈到本书选题的复杂程度已经使他产生了难以驾驭的感觉。的确,养老金改革是当代西欧政治中最为复杂的问题之一,即使不考虑各国在制度形态、行为者和改革举措等方面的差异性,单是界定改革过程中“家庭养老”和“社会联盟”的概念和确认其相关性就是个足以让人“头大”的工作。从学理上说,任何政治学分析都只能是对现实社会生活的一种高度简化,不得不排除大量的“干扰变量”,最终对政治现实给予某种或然性的解说。在研究的过程中,作者阅读了大量欧美学者的相关著述,通过互联网收集了很多一手资料。这些相互冲突的观点和相互矛盾的数据给作者的研究工作造成的困难,应该是非亲历者难以想象的。通读本书,我觉得自己没有看懂或作者讲得不甚清楚的地方还是有的。但是,作为一个多搞了几年相关研究的学者,我理解这个选题的复杂性和重要性。同时,我尊重作者试图讲圆这个“故事”的努力,钦佩作者探索的勇气。
草草为序、聊以塞责,期待着刘骥先生研究工作取得不断的进展。
田德文
2008年8月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