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奕煊披盔戴甲,和随征陈将军领了两万将士浩浩荡荡开拔西境。
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当大军到达易水岭时,那被夺的城池已尽收眼底了。
奕煊传下军令,就地休整,准备第二天的开战。他和陈将军及其他几位将士登上山头,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降,确认地形,做最后一次排兵布阵的推演。
几位将士看着脚下黑影重重的山谷走岭,心里各自泛起嘀咕。可谁也不敢在年轻的主帅面前表示怯弱,只在彼此眼神里互相交会着提心吊胆。
为何?惧怕西秦?惧怕开战?
非也。将士们从戎而生,披挂上阵是英雄本色,何惧金戈战马,泣歌祭旗?
他们心头担忧的是易水岭。
此地山势险峻,乌烟迷滞,瘴气弥漫,终年不散。
此地有个传说。很久远很久远以前,这里山谷明亮,溪谷清澈。忽然有那么一天,来了一群食人喝血的老妖怪,在附近刨坟挖尸,食尽死人。踞地为生,四处寻尸。
易水岭早先是大周,西秦,上杞三国交汇边境,常年战事无休。那些死去的战士尸身无论哪国的统统第二天便会从战场上自动消失。
久而久之,大周放弃了此地。西秦退却了此地。倒让上杞顺理成章得了这片重峦山脉。
许是冤魂太多,阴气太重。久而久之,山清水秀,明朗慧目的易水岭便成了如今这般景象。
奕煊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微笑安慰道:“每每提到易水岭,大家总是不由自主生出恐惧,害怕那个传说。传说嘛,不过就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传说嘛,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都是各自心内描绘。若有妖,便有神。我们人行为端正,正气凛然,自有神庇护,何惧妖魔鬼怪?”
“哪倒是,奕煊公子从出生时便有神仙庇护,我等在你身边,自然也受到福祉光泽。区区一个易水岭,何足为惧?”五十多岁的陈将军点头附和道。说着自己便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在崖边走了几个来回。
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忧虑。
是夜,皓月千里,顶顶白色军帐绵延于山岭之上。虽说易水岭的传说有些悚人,但除此之外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安营之处。
奕煊绕营巡视,让将士们多起一些火堆,加强巡防。他不怕妖魅传说,他担心的是西秦趁机偷袭。
他不厌其烦得训诫将士,安抚他们对易水岭的惧心。
他高声凌然道:“我们上杞人,为国为家,为民为天下。为被欺凌的百姓,为被霸占的良田。我们行正义之事,出正义之师。天神相助,妖魔让道,谁阻拦我们的一腔热血,我们便杀得谁片甲不留。”
奕煊身着黑金鱼鳞甲,头戴红缨盔帽,英武不凡,气势凌人。火堆的红火和月光的皎洁在他脸容上交相辉映,更衬得他气宇轩昂,仪度尊威。
两万将士军心大振,齐声高呼“好”,唱起战歌,气吞山河。
谁都不知道,此时奕煊的头顶正盘旋着一只飞蛾,那正是一只妖。
不过,这只妖并没有吃人的打算,他想吃的是火堆上正在烤得滋溜溜响的小羊羔。他很有耐心得等到人们烤熟,分食下去。他追着他心仪的羊腿进了一顶军帐。
这军帐是主帅之帐,是奕煊的。
随从放下羊腿后,便出去了。
妖一瞧,四下没人,现了人形,抓过那羊腿便是一个撕咬。
正是津津有味之时,忽然一只耳朵被人拎起,耳膜里传来低声怒骂:“叫你找人,你倒找了个好滋味。”
“哎呀呀,大王,顺便顺便。”囚牛求饶道。
“是顺手牵羊。”碧宸放开他,拍了他一记脑袋。
那羊腿外焦里嫩,冒着香气,滴着脂油。囚牛挨了打也放不下手,直将自己狼吞虎咽起来,馋得碧宸吞了几次口水。只是想想跟个八千岁小妖抢吃的,太失风度,碧宸只好把眼睛转向别处去了。
忽然门口有动静。
两人隐了身。囚牛看了眼手里的羊腿,知道自己坏事了。正怕碧宸责骂,碧宸已经朝盘子挥了下,一只假羊腿卧在了上面。囚牛这便不客气,继续撕咬起手里的真美味。
来人是陈将军。
只见他走到案前,看了眼奕煊还未食用的膳食。羊腿旁边的托盘里是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两个白馍。
陈将军眼睛四下瞟了瞟,朝帐门盯了一眼,背对过去。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将里面黑色的液体均匀洒在羊腿上。再四下瞧了瞧,若无其事得走了出去。
“有好戏?”碧宸幸灾乐祸道。
囚牛啃完真羊腿,揩了揩手,走去假羊腿边上仔细瞧了起来。那假得一样香味四溢,肉质肥美,若不知道是假,他又想抓起来撕咬。
那黑色液体,看起来像酱油一般。碧宸指头沾了一点,尝了下,却什么味也没有。凡间因有修道者,好炼丹,好制药,花样名堂比魔界还多。
碧宸一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毒。不过他才不想管奕煊的恩怨,只是在自己此行目的即成之前,他也不想出了变数。他将眼前的假羊腿化了去,又变了只假的来。但却生硬了很多,硬梆梆得一团焦气。
教奕煊进来看了,一点也没有吃它的食欲。
随从帮奕煊脱下头盔和鱼鳞甲,奕煊轻松得甩了甩身子。待用好膳,令人撤下了羊腿和碗碟。他又展开地图看起来,心里筹算着明天的战局。
碧宸隐身在一边,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终于,月影横斜时,奕煊随意洗簌了一番,交代了随从几句,他要就寝了。
囚牛去门外将帐前的几名侍卫打了定身术,自己也隐在门口守了起来。
碧宸一记打晕奕煊,将他拖进地铺,平躺放好,使了追魂术进了他灵窍。
这个人的灵窍比珑玥的实在是丰满太多了。
触角频发,犹如毛发。往深里走,仿若钻进了树根底部。盘根错节,郁郁葱葱,且,纯白的仿佛一丝杂质都没有。
碧宸感觉自己在原始密林里穿枝走缝,四周密郁得简直一只鸟都很难飞出去。
前方看到一点粉色,在纯白的世界里,那一点粉格外瞩目。碧宸脚上快了起来,越往前,粉色开始往红里变。渐渐殷红,渐渐深红。这一枝红色蔓长丝绕,缠糜在一片白色里,绵缈在所有枝藤上。丝丝紧密,根根纠结。
碧宸爬上根部,数了数,八根。
一人七窍,奕煊有八窍!
毫无疑问,那窍红色是珑玥的。
碧宸气愤得坐下,踢了踢树根。如今八根灵窍紧密相缠,无论如何也是掰不开得了。
从来没见过如此情况,闻所未闻。
碧宸一时脑子空白。
忽然在红色根部底下发现一个环状的印记。
碧宸仔细瞧了瞧,瞧出那是一个封印。
堔冲,你太阴毒了,太阴险了,太恶毒了。
碧宸狠狠将堔冲骂了十万九千遍。
他手里使出法力,试图解开那封印,可封印纹丝不动。
他绞尽脑汁,试了很多招数,举了灵翘剑砍了又劈,劈了又磨,甚至将自己变小了钻进去咬了几口,可那封印除了留下剑痕和他的口水外,仍是纹丝不动。
碧宸无奈了。
开始想昔日的兄弟。
可是想想数字不对。珑玥五窍,丢了两窍,这个人怎么只有八窍?
碧宸又重新仔细寻查,数过,还是八窍。
那是珑玥还有一窍被藏到了另处?
堔冲,你太卑鄙了,太无耻了,太龌龊了。
碧宸又狠狠将堔冲骂了十万九千遍。
“咻——”囚牛的哨声。
“咻——咻——”很急。
大半夜的怎么有人来?
碧宸只好先出了奕煊的灵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