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既忙碌,又充实。
秦月先找到了她在上海的大学同学,土生土长的好姐妹帮忙。巧的是,对方正好打算离职,结果就被秦月直接招了过来。这个同学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后来也学了管理,做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人品好,能力强,秦月只觉得幸运。
跑遍了上海所有的区,了解了一通上海每个区的招商政策,并亲自查看了对方提供的办公地点是否符合他们的需要。
他们最急切需要的是一个办公室,这样才有注册公司的资格。但这个办公室附近应该有适合生产的厂房,以及方便对重工设备运输的道路或者码头。这些条件都符合他们要求的地方算下来,只有三处,一处在临港,一处在金山,一处在闵行。
临港环境真的很好,可惜太远了,不好招员工。金山则是因为曾经有化工厂的缘故,所以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呛人的气味,所以也落了选。这下子只剩下闵行工业园区这个选择。秦月他们找到这里也是因为同行的推荐。最终他们在此处落地。
接着就是注册。秦月和老同学珠珠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找一家会计公司帮忙打理一切注册事宜,并将未来的会计工作也交给对方去做。事情就这么成了。秦月在整个过程中对上海的工作女性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是政府各个区的招商部门经理,还是租给他们办公室和秦月公寓的房东都是女人。她们大多数都能独当一面,反应快、嘴皮子利索,脑子活络。以前在谈话中一直都是处于主导地位的秦月,心甘情愿地退居二线,只出耳朵。唯一需要她做的就是点头或者摇头。
秦月的职务是销售经理,珠珠是运营经理。Ray是总经理。除此之外,他们又聘了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做前台兼出纳,还有一个学机械出身并有工作经验的硕士做项目经理。这样,HDM动力控制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架子算是搭起来了。
Ray过来过一趟,见了见员工,又在办公室里坐了坐就拽着秦月开始出差。他带着秦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国内所有与他们产品相关的上游、下游和竞争对手走了个遍,又拜访了所有他们已经建立的客户关系。
秦月不得不暂停了神学课程,保留学分,等着新公司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再继续完成学业。她很喜欢那些课程所学到的内容:神论、人论、基督论、圣灵论、摩西五经、保罗书信、释经学、讲道学、圣经旧约与考古、逻辑学、灵命建造等等。每门课都如同一扇全新的大门让秦月如同发现了所罗门的宝藏一样地兴奋。但每门课的要求也很高,又长长的阅读清单和论文要交。虽然是远程教学,可对教学成果的把控却毫不松懈,以保证教学质量。秦月正因为看重这次学习机会,才不想糊弄下去。因此她跟带她的导师申请休学,好在这方面学校和老师都还算灵活,批准了她的申请。这样,秦月才全力以赴地去跟Ray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海工人。
这一趟下来,秦月终于摸到了海工的大门。她建立了完备的档案,里面有与自己公司相关的各种信息。不仅如此,她还开始发挥中国人所擅长的关系定律,将自己认识的所有的人发散出去寻找行内的相关人员,还真让她找到了几个做这一行的代理,有的干得还不错。慢慢地开始有了自己的销售网络。秦月发现,她在克服了向陌生人推销产品这一心理障碍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起来。每周她都有销售计划,每次与客户见面之后她都要写拜访报告(visiting report),里面包括了会见双方名字,职务;双塘会见的目的与谈话内容;以及会后要跟进的工作安排。她还与Ray商量了每年的销售目标(sales target),看着那个以欧元为单位的数字,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她这辈子都没承担过这么大的责任和压力,却不愿意退缩下来。
Ray带着秦月出完差就回国了。他这一趟也是要彻底地了解相关信息,以便规划将来的销售策略。他通知秦月,等到她把国内这一块业务捋顺之后,要到荷兰去接受培训,更进一步熟悉产品,也要了解公司的运作流程。秦月觉得那是后话,最主要的是要先让订单有着落才行。就像一个背了高额房贷的人一样,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负债的人,每天看着公司里的人因为没有项目在手,而没有着落,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月一边拼命工作,一边拼命祷告。与此同时,秦月也在考虑她将来和馒头的定居城市。原本的设想是等馒头博士毕业就到上海找一份教职,两个人挣钱买房,在这里安家,结果却发现,长安大,不易居。上海的生活十分方便,想要什么都有,可就是价格不低,尤其是房价,真不是老百姓能承受得住的。珠珠一家人集全家之力买了套房子,房贷的额度秦月光是听着心里就觉得堵得慌。那种每天睁眼就面对一大笔债务的感觉太不好受了。因此,秦月整个人在父亲去世之后陷入了第二个心里低谷。
好在,上天怜悯。他们没过几个月就接到了中海油的邀约,请他们投标两个设备。秦月接到邀约的时候兴奋得都要疯了,因为只要这两个设备中一个的话,她的销售额就可以达标了!也是借着这件事,秦月才真正认识了自己公司的地位,她虽然知道自己公司是有能力为客户量身定制设备的少数供应商之一,却没想到会直接从中字头那样的央企直接接到投标邀约。
这是秦月第一次参加投标,可即使后来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也没觉得轻松到哪里去,公司财务报表,各种资格认证,设备技术规格书以及设计图纸,设备价格等等。雪上加霜的是,Ray打算参加两个设备的竞标。但按照规定一个企业只能参加一个设备的竞标,所以Ray拉了HDM英国的分公司进来,正好另外那个设备也是对方的主打。这样一来,工作量翻倍。
等到他们一行三人,Ray,秦月还有另外一个荷兰同事到BJ聚齐了准备参加竞标的时候,秦月脑子里的弦已经紧得快要崩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能着。
竞标地点在一家酒店里。秦月他们也住在那里。竞标的前一天晚上,在晚饭后的咖啡厅里,秦月有幸见到了他们的竞争对手,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对方也是荷兰公司。双方都感到很无语,也很无奈。拿着咖啡杯碰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几乎一夜没睡的秦月第二天起床,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才好。她觉得自己和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之前的心态恐怕差不多。还是诚实一点儿吧,于是秦月穿了一件长袖的体恤衫,上面用英文写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ay和另外的那位同事,西装领带,非常正式,看见了秦月的这幅打扮虽然无奈,但时间紧迫也没再多说什么。估计也是因为秦月只是个小人物的原因,所以无所谓。
竞标过程真的很紧张。首先招标方要当面过一遍所有竞标方提供的资料,如果有缺少核心资料的,直接出局。接着,他们要面对技术人员进行技术答疑,这些技术问题都要记入评标的分数内。他们的另一个竞争对手是家英国公司,一路地“yes”下去,结果弄得中海油的人十分地反感,因为对方原本想表现的合作态度适得其反地显得格外地敷衍,好像对方压根就没好好研究他们的技术问题似的。
秦月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的两位荷兰同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讨论着对方技术要求上不合理的地方。这样一来,对方对他们的印象反而很好。因为这才是专家应该有的态度,也是对方可以信任他们的前提。
到了揭晓价格的时候,就像一出戏剧演到了最高潮的部分,屋子里落针可闻。价格一出来,胜败基本已成定局。
两场竞标下来,具有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Ray最想要的订单,也就是他自己公司的设备订单,客户怎么都不肯给他;可他兄弟公司的那个设备,Ray怎么推脱都推脱不掉。Ray之所以想推掉那份订单是因为在竞标的前一天晚上,这家公司的一把手来电话要撤标。任何供应商都不能如此耍弄中字头的大客户,如果秦月他们临时撤标的话,以后就别想再在国内的这个圈子里面混了。秦月对此非常地气愤,觉得对方如此地出尔反尔陷他们于不义。最后他们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订单。
结果他们离开BJ的时候,拿着一个几百万欧元的订单,却都一脸的愁容,因为如何按期交货成了问题。兄弟公司的态度明确,不愿意进入中国市场,害怕对方抄袭自己的IP。其实有什么可抄袭的!他们的设备比起秦月自己公司的设备不知道要简单到哪里去呢!Ray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咬着牙沉默了一天,打了几个电话回荷兰,然后就直接决定自己来造这个设备,反正客户因为想要规避外汇风险的缘故把合同签给了他们在上海的分公司。你看,一切自有天意。
秦月经过了整个过程,觉得自己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一样,刺激到了不行。不过上海的同事听说有大订单入账,自然兴奋不已。秦月嘱咐珠珠赶快再找一个合格的工程师,一个不够用。
于是,上海公司的业务就这样正式开张了,在公司成立三个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