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前沿

近百年来《史记》写本研究述略1

《史记》为我国传统正史之首,相关研究历代赓续不绝,乃至形成一种专门之学“史记学”。版本研究是《史记》研究的基础。囿于材料,我国学者对《史记》版本研究主要集中在刻本方面。《史记》从成书到初次刊刻已有千年,从其初刻至今亦有千余年。 2其间,《史记》的传播形态凡经数变:由简牍至纸本,从抄写到刊印。在宋淳化五年(994)以前,《史记》皆以写本形态传布。如果对写本研究不加关注,宋代以来的刻本势必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近百年来,由于敦煌文献和海外(主要是日本)写本相继进入学者视野,《史记》古写本的相关研究颇为可观,研究路径也递有拓进。以下本文将对《史记》古写本的搜集介绍及写本时期文本校勘、传播等方面的研究略作回顾。

 

现存《史记》古写本

 

《太史公书》(《史记》)杀青之际即以写本传世。宋淳化五年以后,由于宋刻本的出现,古写本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除了西北地区发现的几件残卷,我国基本没有《史记》古写本传世。相较而言,日本国内有着较为延续的《史记》抄写研读传统。他们不仅一直保有《史记》古写本,其研读方式也一直延续到明治以前。据现有文献记载,至晚在8世纪中叶,《史记》已传入日本 3。9世纪藤原佐世《本朝见在书目录》“正史家”中,不仅载有集解本《史记》,更有诸多音释之作 4。此后,《史记》一直在日本传写不辍,并诞生了一批节抄本。

综括海内外的相关文献,存世的《史记》古写本及旧抄本数量可观。判定该本属于刻本之前的古写本及古写本系统的传本,还是源于刻本的旧抄本是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经过比勘,我们发现除了内容上的异文之外,写本中字体和数字表示法、行格等与刻本及源于刻本的抄本有着明显的差异。因此,日本所存旧本有两类文献本文并未摭用:一为《史记》摘抄本。日本今存另有一些摘抄本如《英房史记抄》 5(1347)、《桃源史记抄》 6(1469—1487)、《幻云史记抄》 7(1511)等,其中间杂日语并有转译成分,已非严格意义上的《史记》版本。一为所抄底本为刻本的,如宫内厅及日本其他大学图书馆存藏较多的抄元刻彭寅翁本《史记》等 8

此外,俄藏敦煌文献中另有一篇与《史记》之《王翦列传》、《秦始皇本纪》相关材料 9;德国国家图书馆所藏有Ch.734号写本,原有整理者用铅笔题“史记”“商君传”,皆为《春秋后语》之《秦语》 10。还有一些《史记》的衍生文本,如俄藏Дх.11638、Дх. 02663、Дх. 02724、Дх. 05341、Дх. 05784;英藏S713、S3616、S1439(释文本);法藏P2569(略出本)、P2589、P5523、P2702、P2872、P5010、P5034,P.T.1291(藏文译本);德藏CH.734(卢注本),北图藏新865等 11,这些皆非《史记》本文,故未列入。

韩国所存《史记》写本主要是《项羽本纪》,且为19世纪后的注音写本。如韩国国立图书馆有《项羽本纪》一件,50页,四周双边,半页21.4厘米×14.7厘米,10行10字,注双行,上黑鱼尾,31.2厘米×19.5厘米。虽然在馆藏著录中称写本抄写时间和抄写者不详,但观其所用注音方法是19世纪以后韩国才开始使用,也不属于古写本之列。

综上,笔者目前查检到宇内所存《史记》古写本及古写本系统的写本有20件,简要胪列如次 12

 

二、相关研究

 

近百年来,国门大开,中国学者得见海外汉籍,加之敦煌文献重见天日,学界对《史记》古写本的认识大有进展。

(一)写本搜集与介绍

最早对《史记》古写本关注的中国学者首推罗振玉。早在伯希和与国内学者交流所获敦煌文书时,罗振玉便注意到这批典籍文献,并在1914年将之影印出版,并附简单考释。其中《淳于髡传》31字残简 14,是现存最早的也是唯一的简本《史记》残片 15。同时,罗氏与王国维前往日本得见大量的日藏《史记》古写本。罗氏主要贡献有两点:一是将这些古写本影印出版,使国内学者得见宋本之前的《史记》文本,1917年影印《殷本纪》,1918年又收录《郦生陆贾列传》、《张丞相列传》、《河渠书》 16。二是撰写跋语,推定写本年代,对写本内容进行初步考订,并充分肯定这些古写本的学术价值,如1922年的《古写本史记残卷跋》等 17。当然,这些初步的研究对写本与刻本形制的异同并没有来得及仔细甄别。此后,杨守敬在1926年亦撰有《古写本河渠书残卷跋》 18

1931年赵澄撰《史记版本考》 19,但是其中基本未涉及古写本。1936王重民《史记版本和参考书》 20一文,略述《史记》古传抄情况,言罗振玉得《史记》残卷及《殷本纪》残卷,参考书中有罗振玉刊《古写本史记残卷》、《吉石盦丛书》四集本《史记殷本纪残卷》。但这些材料并未引起他的重视,甚至称“或系隋唐写本,而断简残编,亦无济于校勘” 21。至1936年的《史记校》 22,1939上海商务印书馆张元济的《校史随笔》 23,大多以传统宋刻本为校勘之资,没有涉及古写本。1940年,朱东润《史记考索》成,对写本时期《史记》异文多有搜求,对《史记》内容多所考订,但也没有专门谈到《史记》古写本 24。1945年李鬯有《〈史记〉版本考》 25,亦用力较勤,而对写本较少措意。

1958年,贺次君在《史记书录》中依据罗振玉影印本、敦煌本及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所藏日本古写本胶卷,为11件《史记》古写本撰写提要,考订字句 26。所撰叙录虽然是从传统文本校勘的角度涉笔且有疏漏,但在内容考辨的细密程度上超过罗振玉。

近世日本学者中,以武内义雄、那波利贞等人的《史记》解说贡献较多 27。尤其是那波利贞,其解说科学严谨,详细备至,论述深密,每篇解说都可以说是一篇很规范的论文。但目前为止对《史记》古写本介绍最具系统的,无疑要数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及水泽利忠氏所撰《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尤其是后者。水泽利忠在《校补》所附“《史记》之文献学的研究”第一章“史记古钞本”中,不仅对古本的情况有大致介绍,而且对写本与今本不同之处也有总结,对提行、异字、通假,抄写符号等并有记述,分论部分另有提要性质的介绍 28。此后,日本方面犹有零星的《史记》写本的解说、校勘问世,但都不足以比肩上述两部专著 29

近30年来,我国学术文化日渐勃兴,1987安平秋先生发表了《〈史记〉版本述要》一文,其中介绍的写本有17件之多(中有6种注明未见)。作者不仅目验比对了大量的原本,还依据行格、内容等进一步勾勒出各传本之间的谱系。此后,在他的倡导下,张玉春的《〈史记〉版本研究》张兴吉《元刻〈史记〉彭寅翁本研究》等一系列著作将《史记》文本研究继续向前推进 30《史记》版本系统基本清晰。而张玉春《〈史记〉版本研究》一书,用了整整两章的篇幅讨论刻本之前《史记》写本的文本特征。虽然该书所论写本件数并没有比此前的研究有新的增加,但论述精度越过前贤。

近年来,严绍璗先生搜罗日藏汉籍善本,先有《日本藏汉籍珍本追踪纪实》,著录9件,并简要介绍了《史记》在日本的早期传播 31。后有《日藏汉籍善本书录》,收录《史记》古写本8件,并撰写有较详细的提要。虽然在个别文献记载的精确性上似乎略有欠缺,但毕竟多为作者目验 32

(二)写本校勘

自西汉以降,随着《史记》研读范围的逐步扩大,传写异文渐增,读者开始校定《史记》文本。刘宋裴骃的《史记集解》唐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张守节《史记正义》分别记载了一些六朝和隋唐时期《史记》写本的异文,其中尤以《集解》引徐广《史记音义》所载最为丰富 33。《音义》虽然偶有语及异文原因,但基本以罗列为主。有宋时期雕版肇兴,《史记》古写本逐渐淡出历史,当时偶然出现的古写本也就弥足珍贵。宋高似孙《史略》载有江南本,号称唐时旧本,但存列传 34。而娄机《班马字类》以为《汉书》沿袭《史记》,所用古字古言当始自《史记》,并按韵列举二书类字,亦可略窥娄氏当时所见相关文本面貌。有宋之前的《史记》皆为写本,但由于置身其中,当时学者不大可能对文献的写本特征特别关注。

宋人早期刊刻典籍,意存刊正文本,故多胜写本。但其中校勘难免以宋人观念去取。以宋代为分水岭,我国古代学者对《史记》文本校勘的意义大有不同。有宋之前多以写本校写本,宋之后多以刻本校刻本。而宋刻本及源于宋本的本子,今保存尚多,版本体系也不难梳理。故此,对于刻本校勘的正误我们尚可核证。今天如以写本刻本互校,则必须意识到二者不同的文献特征,不可完全以刻本方法校正写本。

此后有关《史记》的研究甚多 35,正如王重民所言:“明人尚评点,其书不关重要。清代朴学大师出,其著述始可观。梁玉绳之于考订,王念孙之于训诂,张文虎之于校勘,崔适之于辨伪,莫不蔚为大观,有功《迁史》。” 36钱大昕更称《史记志疑》“凡文字之传讹,注解之附会,一一析而辩之”,“洵足为龙门之功臣,袭《集解》、《索隐》、《正义》而四之者矣!” 37清代学者的《史记》研究确称精审,但似乎多局限于以刻本为基准的传统文献考订。即便到了1872年,张文虎《校勘史记索隐正义札记》也仅限于当时所见刻本异文,对刻本与写本流传并没有给予相应的观照。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或多或少言及文本的“传写之误”。但因为既无新材料,又缺乏新方法,在相关问题的考订上少有突破。可以说,有宋以降,清季之前,中国古代学者的相关研究很少直接涉及《史记》古写本。

日本学者的早期研究多体现在抄本乃至刻本中的眉批校记中。如南宋黄善夫本校记,三条西实隆自抄元刻彭寅翁本《史记》校记,及诸多以元刻彭寅翁本为底本的“古本校记”。另有日本庆长古活字传嵯峨八行有界本校记,庆长八行有界本校记等 38。专门的校记约产生于日本江户时代后期。日本加贺藩儒者大岛贽川、大岛桃年1794—1853父子撰有《日本博士家本史记异字》(又题曰《天朝传本史记异文》、《天朝传本史记说》)、《史记考异》等 39。正如井上进所言,大岛氏虽然钦慕时间相近的乾嘉诸老,并着意师法钱大昕《廿二史考异》考订异字,但在规模与准确性上与后者仍有差距 40

1928年,卫聚贤发表了《〈史记〉残卷校》一文 41,这是较早专门利用古写本对《史记》原文一一比勘的中国论著 42。此后,虽有我国学者对《史记》写本进行了零星的校对工作 43,但做最出色的依然是日本学者泷川资言及此后对之校补的水泽利忠。1934年日本学者泷川资言出版《史记会注考证》,著录写本14件 44。1957年水泽利忠对之订补,作《史记会注考证校补》一书,所用校雠古本有14件,正文后又补入敦煌本3件,共17件 45。每校一字,几乎将当时所能见到的写本、刻本搜罗殆尽,一一排列,考辨细密,资料极为丰富。对此,我国学者鲁实先以为校勘但求正讹,不应多列同源版本以作校语,试图眩人耳目示己博闻。又云阮氏校经、张氏校史皆有此失。顾颉刚也批评泷川氏“去取不精,剪裁失当” 46。水泽氏则以为推定同源版本似易而实不然,即虽同源而又有刻者以意改定 47

在两书之后,中国学者奋起直追。集中对《史记》进行校勘考订的有王叔岷、施之勉以及李人鉴三人,其中又以王叔岷用功最深 48。李人鉴从1961年开始在《扬州师院学报》陆续发表《史记》相关考订文章,后出版专书《太史公书校读记》 49。虽有创见,但囿于当时的条件,所用数据有限,仍属传统考证范围,基本很少涉及古写本。

王叔岷先生1967年始即在《文史哲学报》和《史语所集刊》等处连续发表其校勘《史记》的成果 50,后结集为《史记斠》一书 51。王氏系校雠名家,旧学根底扎实,考证翔实。《斠正》以《史记会注考证》为底本,参景佑本、黄善夫本,局本;所用写本有《敦煌秘籍留真新编》本《燕召公世家》、《管蔡世家》、《伯夷列传》;日本影印本《文帝本纪》、《河渠书》、《郦食其陆贾列传》、《张丞相列传》、《殷本纪》等。王氏谓《考证》古本列30篇以上,但未详校。自己历时17年,并一字一句校过 52,可谓精审。但其所用材料多为罗氏影印,有些写本未能亲见,不免错过了一些有价值的论题。

大概与之同时,施之勉先生也在《大陆杂志》、《成功大学学报》上集中发表了《读〈史记会注考证〉札记》和《史记》诸篇的校记 53。正如王叔岷先生所称,二人交替发表,互有参照,因此各有短长,相较而言,王叔岷先生的考据更为扎实,影响力也更为广泛。而张森楷《史记新校注》、韩兆琦《史记笺证》亦属用力甚勤之作 54,顾颉刚先生尤其称赞张作“荟萃众本,复详加校勘,订正讹误,折衷异同,皆极精审 ”55。上述学者无论是具备详备数据的水泽利忠,还是校勘精审的王叔岷,他们对《史记》古写本的利用仍不全面,在使用方法上也基本是将古写本与宋元善本等量视之,只是关注异文的比对和考订而已。对写本时代《史记》本身的流传特征、研读方式基本无暇顾及。

当代致力于《史记》写本研究且方法较为新颖的另有易平先生。其《〈史记·匈奴列传〉末段错简考辨》、《日藏唐写本裴注〈史记·河渠书〉残卷末〈集解〉来历新证》、《日本高山寺藏裴注〈史记·殷本纪〉文本源流考》等文对写本性质及其价值甚具卓见,认为写本的价值不只在于为我们对《史记》文本校勘提供材料,更在于“以此为参照,发现宋人校《史》的特点和问题” 56

(三)写本之传播

自班固、张晏及三家注,吕祖谦等论次之后,明清学者多以刻本状况反推写本流传 57,难免有刻舟求剑之嫌。较早系统研究《史记》阅读及其学术史意义的著作当属日本学者吉本道雄的《〈史记〉探考:它的形成与中国史学之确立》 58,但其中内容多属论述《史记》本身的史学史意义。井上进《中国出版文化史》“前编”部分第二章“帝国の秩序と书籍”“《史记》と汉朝”一节,介绍写本时代的书籍社会文化。虽然所用文字不多,但作者却敏锐地注意到《史记》命运与汉朝的微妙关系,指出其至少在汉成帝以前享有较高的声望并具有“汉代正史意味的文献” 59

在《史记》传播过程中,《史记》名称的变化是一个较为敏感的问题。从20世纪30年代至今,不少学者将相关文献几乎爬梳殆尽 60,但多限于考订《史记》名称演变过程,而未能注意到名称转变的意义。陈直首先从文献传播的新角度考察史记在汉晋时代的流传情况。其《史记新证》 61一书,不仅在序言部分言及写本时代《史记》传播的特征,而且以大量的考古实物每每证实《史记》文本在流传过程中出现的讹误。《史记》的亡阙与补作问题,曾引发诸多学者的争议 62。易平结合写本时代特点从新的角度论述问题,因而常有新的发现 63。袁传璋《从书体演变的角度论“索隐”、“正义”的十年之差兼为司马迁生于武帝建元六年说补证》 64,也属角度较新的文章。陈纪然《汉唐间〈史记〉的传布与研读》,注意到《史记》汉唐文本传播的不同动因 65。就这一时期的学术史研究而言,杨海峥《汉唐〈史记〉研究论稿》 66无疑是目前最为全面的研究。

(四)其他相关研究

《史记》古写本训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日本学者中,如前揭築岛裕、武内义雄等,又以小林芳规《汉籍训读の国语史的研究》 67较为突出。该书对平安、镰仓时代《史记》写本间有摭用,并揭示了日本博士家的文本训读特色。

近年来一些美国学者对写本时期《史记》文本的可靠性提出了质疑 68。如吴德明Yves Hervouet通过比较《史记》、《汉书》,认为可能有抄写者根据《汉书》而重构《史记》遗失的篇章。何四维(A. F. P. Hulsewe)也在比对了《史》、《汉书》词句后认为,《史记》卷一二三是尝试通过《汉书》卷六一及其他篇章数据重构《大宛传》 69。鲁惟一Michael Loewe在为何四维的《中国人在中亚》一书所作导言 70中也讨论了这一问题,认为《史记》文本是衍生物。但榎一雄(Enoki Kazuo)《〈史记大宛传〉与〈汉书张骞传〉的关系》和吕宗力Lv Zongli《重新思考〈史记〉卷一二三的真实性问题》 71分别指出上述两篇文章的论据有问题。

此后,戴维·哈尼(David B. Honey)的《〈汉书〉、原稿证据及〈史记〉校勘:以匈奴列传为例》 72通过文本对比认为,《汉书》的相关论述更为原始。马丁·克恩(Martin Kern)在《关于〈史记〉卷二四〈乐书〉的真实性及意识形态的注释》和《司马迁〈史记〉中的司马相如传与赋的问题》中 73认为,上述《史记》两篇所出较晚。对此,倪豪士在其领译的《史记·汉本纪》中则依据自己研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三 相关研究的不足及问题展望

 

通过以上文献清理,我们发现《史记》写本的著录、校勘以及传播的相关研究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从写本发现到20世纪30年代为第一阶段,主要是介绍新材料,未遑细考。从20世纪30年代到20世纪末为第二阶段,后起学者对写本材料进行详细的文字比勘,介绍文本特征,并试图构建传本谱系。自21世纪初以降为第三阶段,部分学者开始注意写本本身的文献特征,尝试新的研究思路。相较而言,我国学者的研究虽然较为扎实,但在研究思路上仍有很大的开拓空间。国内版本研究较为精纯,很少涉及版本以外的内容,在研究深度上也有进一步开掘的必要。虽然《史记》刻本系统基本清晰,写本研究也有较多的积累,但写本与刻本承变研究尚需加强。同时,《史记》阅读与接受的研究较为缺乏,在各个时期的影响力论述偏于浮泛,有深入论析的必要。文字校订的研究多限于写本异文的辨析考订,对写卷的阅读痕迹乃至写卷本身认识不足,将《史记》传写与阅读相结合的研究更属凤毛麟角。而写本的痕迹与阅读者及其所处的时代、际遇密切相关,我们不得不放宽传统文献学的研究视野,赋予版本、校勘以鲜活的生命。

由于文献类型不同,《史记》的写本与刻本需要不同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写本时代文本的变动在于抄读的过程,而刻本时代文本的变动在于刊刻之际。相较而言,刻本是一种“固定性文本”,重在文本的校勘,以求最大程度地符合原本。由于刻本存世较多,印数大,传布广,相关研究也较为充分,我们大致可以梳理出其版本系统。写本则是一种“流动性文本” 74,它们面目各异,具有较强的时代性和地域性,几乎每个写本都有自己的独特个性。抄写者的语言习惯、所用字体、文化素养、兴趣心情、生活背景都会使写本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异。读者的语言、家法、思想、师承、治学态度等也会使其对写本的解读有自己的特征,而这种解读作用于写本上,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有个性的文本 75。在某种意义上“抄写不仅被看作一种文献复制的方式,更是一种优于阅读的习文方式” 76。我们不仅要关注写本本身,还应努力“重建这些曾经是文献的来源,而今天却远远地消失在文献背后的过去” 77。因此,对于写本的研究,除了文献上的校勘之外,我们还要尽量揭示何人在何种情境下,出于何种考虑而抄写或者研习《史记》,其中的增衍或删略又有着何种历史背景。

《史记》写本历时长久分布地域广阔,如何处理写本与刻本、敦煌文献与日本古写本之间的关系也就非常重要。两千年前《太史公书》写成之际,仅有正副两本;两千年后《史记》已然化身千亿,遍布宇内。两千年来,《史记》文本在不同学术视角的观照下,不断折射出历史的不同棱面。检视《史记》古写本的相关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反思传统文本研究中的不足,对于如何结合历史学的方法推进写本研究也不无裨益。

 

(本文作者张宗品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文学博士。转引自《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4年第3期。凌朝栋选编)

 

 

1 本文原载《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4年第3期。

2 关于《史记》初次刊刻的时间,可参见《麟台故事》卷二中“校雠”条,(宋)程俱撰、张福祥校证:《麟台故事校证》,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281—284页;《玉海》卷43 《艺文》“淳化校三史”条,(宋)王应麟:《玉海》,上海书店1987年影浙江书局本,第813页下。

3 参严绍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上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20—321页;〔日〕泷川资言著,〔日〕水泽利忠校补:《史记会注考证附校补》(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118页。

4 〔日〕藤原佐世:《本朝见在书目录》,《续群书类从·第三十辑下》“杂部”,续群书类从完成会发行,1985年订正第3版,第8页。

5 大槻文彦旧藏,龙谷大学图书馆藏。

6 今有清原宣贤手书本,《桃源史记抄》,舟桥家旧藏,京都大学图书馆藏。另有内阁文库本。

7 今有米泽市立图书馆藏本、建仁寺两足院藏本。以上三种抄本的详细情况请参见〔日〕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附录部分第三章“史记抄”,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刊行会,昭和三十二年三月(1957),册八附录部分,第263—345页。

8 如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三条西实隆抄校元刻彭寅翁本《史记》等。

9 俄国孟列夫氏认为是亡佚的《秦纪》残卷,载〔俄〕孟列夫主编:《俄藏敦煌汉文写卷叙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63页。

10 参荣新江:《敦煌文献与古籍整理》,载荣氏:《敦煌学新论》,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56页。

11 罗振玉曾辑有《鸣沙石室佚书·春秋后国语》,1913年罗振玉编辑影印本。相关研究参见荣新江:《德藏吐鲁番出土〈春秋后语〉注本残卷考释》,《北京图书馆馆刊》1999年第2期,第71—73页;陆离:《俄藏敦煌写本〈春秋后语〉残卷探识》,《文献》季刊2001年第2期,第212—225页;陆庆夫、陆离:《俄藏敦煌写本〈春秋后语〉残卷再探Дх.11638号与Дх.02663、Дх.02724、Дх.05341、Дх.05784号文书的缀合研究》,《敦煌学辑刊》2004年第1期,第1—12页。

12 池田英雄的记载颇有脱漏,笔者所补现存日本平安时代以前的就有高山寺藏《史记·周本纪》、山岸文库藏《孝景本纪》、斯道文库藏《秦本纪》,参见〔日〕池田氏:《从著作看日本先哲的〈史记〉研究古今穿承1300年间的变迁》,载张新科主编:《唐都学刊》,1993年第4期。

13 参见张宗品:《俄藏敦煌文献所见存世最早的〈史记〉写本残片及其缀合》,《敦煌研究》2011年第5期,第73—76页。

14 上虞罗氏宸翰楼《流沙坠简》中,“简牍遗文”,第2a页,罗振玉《流沙坠简》三,《简牍遗文考释》,第2b页。

15 虽然今罗布淖尔出土有“人利则进不利则退”简文,与《史记·匈奴传》同,但字体似书札,不当以传本目之。黄文弼:《罗布淖尔考古记》第四篇“木简考释”第八章“杂释”,北京大学出版部1948年,第211—212页。

16 《殷本纪》收于《吉石盦丛书》四集本第1册,其余三卷见1918年《海东古籍丛残》,上虞罗氏印本。

17 罗振玉:《古写本史记残卷跋》,《雪堂校刊群书叙录》下,罗氏排印本下。另《永丰乡人杂著续编》中本有《日本古写本史记夏殷秦本纪校记》,今佚。

18 杨守敬:《古写本河渠书残卷跋》,载北平中华图书馆协会编:《图书馆季刊》,第1卷4号,1926年12月。

19 燕京大学历史学会编:《史学年报》1931年8月第3期。

20 王重民:《史记版本和参考书》,《冷庐文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575—598页。

21 王重民:《史记版本和参考书》,第577页。另据王氏补注,此前傅增湘亦提示有古写本《河渠书》。

22 《史记校》(作者不详),《图书季刊》1936年第3卷第1、2期。又《大公报》“图书馆副刊”,1936年4月30日第123期。

23 张元济:《校史随笔》,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据1938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本影印。

24 朱东润:《史记考索》(外二种),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25 李鬯:《〈史记〉版本考》,《中国学报》1945年第3卷3期,第37—43页。

26 贺次君:《史记书录》,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

27 〔日〕武内义雄:《国宝史记孝文本纪解说》,《支那学》1946年第1、2期;〔日〕那波利贞:《旧钞本史记孝景本纪第十一解说》,京都大学文学部创立三十周年纪念1935年版。

28 〔日〕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附录部分,第1—345页。

29 〔日〕水泽利忠:《史記古鈔本孝景本紀について 》,かがみ《大东急紀念文库》,1962,03;〔日〕青木五郎:《官内庁書陵部蔵史記古鈔本范雎蔡澤列伝の書き入れ校記について》,《东京工業高等専門学校研究報告書》第3號,东京工业高等专门学校1972年3月20日发行,第1—9页;〔日〕小沢賢二:《古抄本『史記』「秦本紀」の断簡について》,汲古書院,(29),1996年7月,第48—49页;〔日〕村上昭子:《〈第 II 部〉宮内庁書陵部蔵三十五冊本前漢書の書入れについて : 史記抄·漢書抄との関係より》,《松阪大学短期大学部論丛》2000年第38期,第1—16页。

30 张玉春:《〈史记〉版本研究》,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张兴吉:《元刻〈史记〉彭寅翁本研究》,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应三玉:《〈史记〉三家注研究》,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

31 严绍璗:《日本藏汉籍珍本追踪纪实》,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63—167、451页。

32 严绍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上册),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20—322页。

33 徐广所见古写本的相关研究可参见朱东润《〈史记〉徐广本异文考证》,见氏著《史记考索》(外二种),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06—131页。

34 (宋)高似孙:《史略》卷1,古逸丛书影宋本,第10页。旧题宋洪迈《订正史记真本凡例》当为伪作,四库馆臣已辨。

35 (清)方苞:《史记注补正》,收于张舜徽主编:《二十五史三编》中,岳麓书社1994年版;殿本所附张照《史记馆本考证》,(清)梁玉绳:《史记志疑》,中华书局1981年版;(清)王念孙:《读史记杂志》,《读书杂志》,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清)钱泰吉:《校史记杂识》,载《甘泉乡人稿》卷五,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清)王筠:《史记校》,北京故宫博物院排印本,1936年版;(清)丁晏:《史记毛本正误》,广雅史学丛书本;钱大昕:《史记考异》,《廿二史考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清)张文虎:《校勘史记索隐正义札记》五卷,同治十一年(1872)金陵书局本,今有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两册排印本;(清)王启元:《史记正讹》三卷,光绪十六年(1890)广雅书局本;(清)崔适:《史记探源》,中华书局点校本1986年版。

36 王重民:《史记版本和参考书》,《冷庐文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591页。

37 (清)梁玉绳:《史记志疑》,中华书局1981年版。

38 参见〔日〕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册八,第120—129页。

39 相关研究参见〔日〕大岛利一:《桃源瑞仙の史記抄をよむ》,《东方学报》,京都第十冊一分,1939年;〔日〕大岛利一:《大岛鸷川桃年父子の史記考异つにいて》,《东洋史研究》4卷3号,1939年;〔日〕龟井孝:《史記桃園抄の研究》,1963年。

40 《日本博士家本史记异字》(《天朝传本史记说》、《天朝传本史记异文》),金泽大学图书馆、日本尊经阁文库。〔日〕井上进:《书林の眺望:伝統中国の书物世界》,株式会社平凡社2006年,第232—233页,第二部“大岛文库”条似将之看作三种不同的书。

41 卫聚贤:《〈史记〉残卷校》,《语历所周刊》1928年第5期,第3、4页。

42 1925年李笠虽有木刻八卷本《史记订补》,但多据本书及四部书考订《史记》,鲜及写本,后增订为《广史记订补》,见李继芬整理:《广史记订补》,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43 1958年,乔衍管:《敦煌卷子本史记残卷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研究所集刊》1958年6月第2期;陈宗敏:《读日本古写本史记殷本纪残卷》,《大陆杂志》1963年7月第27卷第2期;王叔岷:《论日本古钞本〈史记殷本纪〉》,《书目季刊》1968年6月第2卷第3期,后收入《史记斠正》附录部分,第3509—3516页。

44 参见〔日〕泷川资言考证,〔日〕水泽利忠校补:《史记会注考证附校补》附录“史记总论”之“史记钞本刊本”部分,第2119页。今案,《孝武本纪》此后似无人再得寓目。而《五帝本纪》的底本应为刻本,与本文所说的“古写本”意义略有不同。另据王叔岷先生的考证,《史记会注考证》虽将《张丞相列传》列入校勘数据的写本并未真正使用。参见王叔岷:《史记斠证》,前言部分《斠正史记十七年(代序)》,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10页。

45 此《五帝本纪》依然非古写本,《校补》书末所附“《史记》之文献学的研究”第一节“史记古钞本”中亦未列“五帝本纪”,故实用古写本十六件。参见〔日〕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校雠资料一览》,《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册八,第3—4页。

46 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00页。

47 〔日〕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序言部分。

48 王叔岷:《史记斠证》,中华书局2007年版。

49 李人鉴:《太史公书校读记》(上、下),甘肃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50 参见《文史哲学报》1967年第16期,第10页;《“史语所”集刊》 1968年第38期,第1页;《东洋学》1972年第2期,第12页。

51 王叔岷:《史记斠正》,中华书局2007年版。

52 王叔岷:《斠正史记十七年(代序)》,《史记斠证》,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3年版,第1—10页。

53 成书时定名为《史记会注考证订补》;《读史记会注考证札记》、《读史记会注考证札记校补》,参见《大陆杂志》1960—1985年第20—60期;《成功大学学报》1961年第1期,第10页。

54 韩兆琦:《史记笺证》,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55 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00页。

56 易平:《日本高山寺藏裴注〈史记·殷本纪〉文本源流考》,第103页。此外,关于《史记》校勘史,安平秋先生和张兴吉先生有较为系统的清理,参见安平秋、张兴吉:《〈史记〉校勘史述论》,《文献》2009年第2期,第77—89页。

57 三家注之外犹以清代为重,如(清)汪继培:《史记阙篇补篇考》,《诂经精舍文集》卷8,嘉庆六年(1801)刊本,《重论文斋笔录》卷2;(清)王昶:《书褚先生补史记后》,《春融堂集》卷43,嘉庆刊本;(清)桂馥:《书史记孝景孝武本纪后》,《晚学集卷四》式训堂集书本;(清)龚自珍:《太史公书副在京师说》,《定盦续集》卷1;(清)夏炯:《读褚少孙补孝武本纪》,《夏仲子集》卷5;(清)陶方琦:《许叔重注史记说》,《汉孳室文钞》卷1,绍兴先正遗书本。

58 〔日〕吉本道雄:《〈史记〉探考:它的形成与中国史学之确立》,东方书店1996年版。

59 〔日〕井上进:《中国出版文化史:书物世界と知の风景》,名古屋大学出版会2002年版,第28—30页。

60 如靳德峻:《〈史记〉名称之由来及其体例之商榷》,《师大国学丛刊》1930年第1期;杨明照:《太史公书称史记考》,《燕京学报》1939年第26期;黄文弼:《史记源流及其体例》,《吴稚晖氏颂寿纪念论文集》1944年5月;陈直:《太史公书名考》,《文史哲》1956年第6期;施之勉:《史记之名当起班叔皮父子考》,《大陆杂志》1960年第6期;陈直:《汉晋人对史记的传播及其评价》,《四川大学学报》1957年第3期,第41—57页;王叔岷:《史记名称探源》,《新潮》1967年第6期;金发根:《论史汉两书之传布》,《简牍学报》1977年第1、5期。

61 陈直:《史记新证》,中华书局2006年版。

62 (清)孙同元:《史记阙篇补篇考》,《诂经精舍文集》卷8,嘉庆六年刊本;吕思勉:《蒿卢史札太史公书亡篇》,《光华大学半月刊》1935年第6期;余嘉锡:《太史公书亡篇考》,《辅仁学志》1947年第15卷 1、2合期;曲颖生:《史记八书存亡真伪疏辨》,《大陆杂志》1954年第12期;海屏:《史记的补续与改窜问题》,《学宗》1963年3月刊;张大可:《〈史记〉残缺与补篡考辨》,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高葆光《史记终止时期及伪篇考》,《东海学报》1973年第14期;金惠:《揭开史记今上本纪(《武帝本纪》)缺失之谜》,《东方杂志》1979年11月刊 ;王于飞:《张晏〈史记〉十篇亡佚说质疑》,《东南学术》2000年第2期;赵生群:《史记编纂学导论》第一章第三节“《史记》的亡阙与续补”,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16—22页。

63 相关论文有:《刘向班固所见〈太史公书〉考》,《大陆杂志》1995年第5期;《杨恽与〈太史公书〉》,《大陆杂志》1997年第1期;《张晏〈史记〉亡篇说之新检讨》,《台大历史学报》1999年第23期;《褚少孙补〈史〉新考》,《台大历史学报》2000年第25期;易平、易宁:《〈史记〉早期文献中的一个根本问题〈太史公书〉“藏之名山,副在京师”考》,《南昌大学学报(人社版)》2004年第1期。

64 袁传璋:《从书体演变的角度论“索隐”、“正义”的十年之差兼为司马迁生于武帝建元六年说补证》,《大陆杂志》1995年第4期。

65 陈纪然:《汉唐间〈史记〉的传布与研读》,《学术交流》2006年第6期。

66 杨海峥:《汉唐〈史记〉研究论稿》,齐鲁书社2003年版。

67 〔日〕小林芳规:《汉籍训读的国语史的研究》,日本东京大学出版会1980年版。

68 参见倪豪士(William H. Nienhauser, A Century(1895-1995) of Shih chi Studies in the West, Asian Culture Quarterly, Vol. 24, No. 1, 1996: 4;吴原元:《百年来美国学者的〈史记〉研究述略》,《史学集刊》2012年第4期。

69  A. F. P. Hulsewe, The Problem of the Authenticity of Shih-chi 123, the Memoir on Ta Yuan. Toung Pao, Vol, 61, 1975: 89.

70 Michael Loewe, China in Central Asia: The Early Stage 125 B. C. -A. D. 23., Leiden: E. J. Brill, 1979, pp. 12-25.

71 Lv Zongli, Problems Concerning the Authenticity of Shih Chi 123 Reconsidered, 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 Vol.17, Dec. 1995, pp. 51-68.

72 David B. Honey, The Han-shu, Manuscript Evidence, and the Textual Criticism of the Shih-chi: The Case of the Hsiung-nu Lieh-Chuan, 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 Vol. 21, Dec. 1999, pp. 67-97.

73 David B. Honey, A. Note on the Authenticity and Ideology of Shih-chi 24, The Book on Music,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Vol. 119, No. 4, pp. 673-677; Martin Kern, The Biography of Sima Xiangru and the Question of the Fu in Sima Qians Shij,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Vol. 123, No. 2 (Apr.-Jun., 2003).

74 参田晓菲:《尘几:陶渊明与手抄本文化问题初探》,载刘东主编:《中国学术》2004年第1辑,商务印书馆2004年版,第61—89页。

75 孙常叙:《古汉语文学语言词汇概论》,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版,第77—78页。

76 〔法〕戴仁(Jean-Pierre Drège)著,陈健伟译:《文字作品的创作、传播及管理》,载《法国汉学》第6辑“科技史专号”,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40页。

77 〔法〕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著,谢强、马月译:《知识考古学》第一章“引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