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埠前的港口与港口贸易

(一)主要港口

宁波,自古就是中国东海之滨一颗耀眼的明珠,也是东南沿海对外交往的重要港口。宁波港,春秋时期被称为句章港,唐朝时为明州港,元朝时称庆元港,到明朝时才开沿用现今的名称。唐代,宁波的越窑青瓷远销埃及开罗。宁波“在宋、元、明三朝,均置市舶,海外诸番,莫不习知其地” 1。北宋时,宁波港不仅成了国际性的大港口,还吸引了外国人来此贸易、定居。南宋时,宁波港已经成为南宋政权对外交往的海港。明朝时虽实行海禁,但宁波附近的双屿港仍凭借其天然优势“较印度及全亚洲之任何地方为壮丽,为殷富”2,一度发展成为16世纪亚洲最大的自由贸易港,宁波而外,杭州、乍浦、台州、温州也是浙江海船出入的重要基地。杭州,成为全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始于宋代。北宋在此设立市舶司,规定全国各地出海的商船都必须向设在杭州的两浙市舶司办理手续。南宋定都临安后,澉浦港成为杭州的外港,取代杭州的对外贸易地位。到元代, 澉浦港已是“商贾往来”的重要海港之一。

偏居浙南一隅的温州,在唐中晚期海外贸易渐趋兴盛。南宋初年,温州设立市舶务,海外贸易日益兴盛。元代在温州设有市舶转运司,后虽并入庆元市舶司,但兴修的商舶码头,一直供各类海船停泊。陈傅良《咏温州诗》道“江城和在水晶宫,百粤三吴一苇通”,充分反映了温州海上交通的发达。

汉唐之间,宁波以南的台州章安古港3贸易也随之兴盛。至晋朝,章安古港已成南方著名的“海疆都会”。唐时,章安废县为镇,但仍为台州主要港口。当时,台州与日本、高丽商船来往频繁,台州海岛东镇山“中有四岙,极峻险,山上望海中,突出一石,舟之往高丽者,必视以为准焉”4。南宋以后,椒江南岸海门港(今改为台州港)崛起,彻底取代了章安港的历史地位,成为浙闽海上贸易的主要港埠。

此外,位居杭州湾口的乍浦,内通杭、嘉、湖及江苏偏南诸府,“贾航麇至……居民或造巨舰出洋贸易”5,也是东南沿海各处海船北航的重要港口。

(二)开埠前港口贸易

入清后,浙江沿海港口经历迁界、海禁的影响,对外贸易一度受到影响。康熙二十三年(1684)十月,清政府解除海禁,浙江沿海的港口贸易出现回升势头。

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军收复台湾。次年,清政府解除海禁,准许浙江参照福建、广东两府的举措,允许500石以下的船只出海从事贸易。康熙二十四年(1685),浙海关在宁波设立,行署设在府治南董庙的西边,关口则设在甬东七图。后来,随着港口贸易的逐步恢复,康熙三十七年(1698),清政府又在宁波、定海两地开设浙海关分关。为了便于中外贸易的开展,清政府还在定海县城外衜头街西新建供外商及船员居住的红毛馆。虽然清政府已开海禁,但是清政府仍保留了一些海禁时期的规定,对出海船只的大小、人员、路线、携带物品及在海外逗留的时间均有限制。因此,清政府的开海禁,跟唐宋时期相比,只是有限的开禁,港口贸易主要以国内为主,对外虽与日本、南洋有贸易往来,但开放程度难以达到唐宋时期的水平。

1.沿海与内河转运贸易

清廷解除海禁之后,宁波港虽与日本、南洋等地有着贸易往来,但国内沿海及内河转运贸易才是其贸易发展的重心。宁波港的沿海贸易,北至关东、河北、山东等地,中至江苏,南至温州、福建、广东等地,内河转运贸易则遍及省内各地以及周边省份。表3—1为鸦片战争前进出宁波港的主要货物。

表3-1 鸦片战争前进出宁波港货物统计表

资料来源:(清)徐兆昺:《四明谈助》,宁波出版社2003年版。

据表3—1可知,各地的货物在宁波港汇集、转运,品种之多、通航地域之广,宁波的大港地位得以巩固与增强。徐兆昺在《四明谈助》中这样描绘当时宁波港转运贸易的繁盛:“滨江庙左,今称大道头,凡番舶商舟停泊,俱在来远亭至三江口一带,帆樯矗竖,樯端各立风鸟,青红相间,有时夜燃樯灯。每遇闽广船初到或初开,邻舟各鸣钲迎送,番货海错,俱聚于此。”6 可见,当时的江厦,已成为港口货运的主要码头。随着进出口贸易的增多,原有的码头已不能容纳与日俱增的商船,因此,许多商户争先在江东开辟新的码头,并在此建房、经商。于是,原本冷清的江东日渐繁华,来往商船的停泊以及沿江商业的发展,使得江东日益成为宁波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

除宁波港外,乍浦、温州等港的贸易也有所发展。如乍浦港自开海以来,“由于江海风清,榷有定例,税无苛征,是以商愿藏市,旅悦出途”,“水陆辐辑,百货交集”,“各船所带之货”,既有“从宁波、温、台来者”,也有闽、广船及关东、山东船,而“自日本、琉球、安南、逼罗、爪哇、吕宋、文郎、马神等处来者”也十分之多,每年额征“梁头、货税”,从一万三千余两,至道光初年,递增至三万九千两有奇。7

2.与日本贸易

清政府开海禁之时,正值日本闭关锁国,日本对外开放的港口只限于长崎港,因此,虽然中日贸易在缓慢恢复,但是该时期主要是中国商船往返于中日两国港口,日本商船往来较少。同时,为防止金银外流,日本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实施《割符仕法》,限定中国船舶的总贸易额为6000贯,船只数量每年为70艘,并且规定期限和起锚地点。不过,当时南方地区凡去日本的商船,不论在何地起锚,都先停泊在普陀山,等候顺风时驶往日本长崎。据日本学者木宫泰彦在《日中文化交流史》中的记载:“康熙二十八年清朝赴日本的春夏两季的商船为46艘,其中宁波为14艘(宁波11艘,普陀3艘),居第一位。康熙五十四年(1715),日本限定中国去日本的船只为30艘,其中南京、福建和宁波三地总共20艘,贸易额仍为每年6000贯。”8 为了进一步阻止中国商船来日贸易,日本一再减少商船配额,到道光十年(1830)与日本通商的港口仅限宁波一处,且来往商船也只有10艘。

3.与南洋贸易

康熙五十六年(1717),为了防止洋人对东南沿海构成威胁,清政府颁布南洋禁海令,禁止中国商船去往南洋吕宋、噶喇吧等地从事贸易。乾隆年间,由于日本严格控制与中国的贸易往来,为了得到外国的大米和铜,清政府允许商人向南洋、东洋贩运少量生丝以换取大米和铜。至道光年间,由于日本政府进一步减少对华贸易,宁波与南洋的贸易往来便随之增多。宁波港在南洋方面的通商范围以菲律宾群岛、安南(今越南)、柬埔寨、暹罗为限,船只每年约585艘。9当时宁波港“商人往东洋者十之一,往南洋者十之九”10,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从事海外贸易。这一时期,宁波主要向南洋输出茶叶、生丝、瓷器、干果、药材、海产品和各种土特产以换取南洋的大米、象牙、木材、珍珠、糖等产品。

(三)开埠前宁波港与西方的关系

随着海禁的解除,宁波与西方的贸易也逐渐恢复。在西方对华的早期贸易交往史中,“宁波曾被寄以很大的希望”11。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政府开海禁,设广东澳门、福建漳州府、浙江宁波府、江南云台山四榷关,时“英吉利时名英圭黎,往来于澳门、厦门,复北泊宁波之舟山,监督宁波海关屡请移关定海,部议不许”。康熙三十四年(1695),清政府分设浙海关署于宁波及定海两地,令监督往来巡视。康熙三十七年(1698),监督张圣诏以“堪容外番大舶,亦通各省贸易”为由奏请设立供洋人居住的商馆获准,“乃于定海城外衜头之西,建红毛馆一区,安置夹板之水梢,此英吉利番舶来定海之始也”。12

红毛馆设立后,英国商船便往返于澳门、厦门和舟山之间,并以舟山作为停泊之地。同时,大批英国商人也来到宁波从事贸易,“仅康熙四十九年(1710)来定海、宁波的商船即达110多艘”13。然而,清政府不久便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将中外贸易限于广州一处。但是,英国商人从未停止开埠宁波的尝试。乾隆二十年(1755),英国总商喀喇生、通商洪仁辉奏请宁绍道台,希望准许其商船在定海验税后,前往宁波销售英国货物。第二年英国又加派数艘商船来宁波进行贸易。这样自“乾隆二十年以来,外洋番船收泊定海,舍粤就浙,岁岁来宁(宁波)”14

尽管英国商船获准进入宁波,但英国企图开埠宁波的目的始终未能达成。随着来华商船的增多,清政府担忧西洋人会对东南沿海构成威胁,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对英商颁旨规定:“将来只许在广东收泊贸易,不得再赴宁波。如或再来,必令原船返棹至广,不准入浙江海口。预会粤海关传谕该商等知悉。”15 此令一出,英国商船纷纷退至广州。

但是,英国人要求开埠宁波、舟山的企图从没有放弃。乾隆二十四年(1759),英国东印度公司再次派遣洪仁辉来宁波,企图说服浙江巡抚和宁波知府同意英商来宁波贸易,遭到拒绝后直赴天津,上书乾隆皇帝,重申英国东印度公司对开埠宁波的要求。此举违抗了清廷“权威”,结果洪仁辉被清政府押送到澳门,囚禁三年,释放后被送回印度,并责令其终生不许来华贸易。经此事件之后,清政府进一步强化行商制度,加强了海外贸易管制。宁波与西方的贸易也基本终止。

乾隆五十二年(1787),英国政府遣使来华,再度提出开埠宁波的要求:“如果中国皇帝允诺划给英国一块地方,在确定地点时,应特别注意……靠近上等华茶的出产地—大约位于北纬27—30度之间。”16 宁波和舟山正好介于此纬度之间。对于这一请求,清廷予以拒绝。乾隆五十七年(1792),英国派遣马戛尔尼作为特使来华,借给乾隆祝寿为名,向清政府提出一系列通商请求,其中又提及对宁波开埠的要求:“增开舟山、宁波、天津为通商口岸”,“将舟山群岛的一个岛拨给英国,以便英人居住和存放货物”。17 对英国政府提出的请求,清廷再次严词拒绝,并进一步加强了对沿海诸港的管辖。自此,浙江沿海与西方的贸易往来由于闭关锁国政策的强化而全面终止,而英国政府则加紧搜集宁波、定海、镇海等沿海港口海防和驻军情报,准备待合适时机发动武装侵略战争,逼迫清政府开埠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