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天琦不似青衫那般有着特立独行的果敢气质,他虽胸藏万壑,却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他的阅尽世事沧桑的眼眸与稍显稚嫩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会让人不经意间想要去保护。
此刻,听笑无这么说,他便低下眼眸不再说话。
青衫见笑无面对这样的沧天琦有些手足无措,便装作满不在乎地道:“我可没逼你做那样的承诺,再说,他若是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他分明跟你就是同一个娘,你不认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说着,他又冲沧天琦道:“我看你也别走了,你们如梦山庄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活口,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生活?你和笑无都是有人伺候着长大的,一下子变了境遇,怕是会不适应。不是说,要帮忙找楚大哥吗?就留下吧!”
沧天琦缓缓起身,朝青衫鞠了一躬,“多谢。”
青衫被他弄得也有点手足无措,“我去给你准备房间。”
见青衫逃也似的走了,笑无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住下来了,青衫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其实特别善良。”
“嗯。”沧天琦坐在床沿边,“如果情报无误的话,我今年十九岁,我可否唤你一声‘姐姐’?”
“当然可以。”
“姐姐,我与青衫谁大?”
“青衫跟你同岁,你们互相叫名字就行了。青衫也一直叫我的名字,我们家的人都很随和的。”
沧天琦微微一怔,“姐姐,我虽然不是唐家人,但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笑无不好意思地道:“你本来就是啊!是姐姐说错了,不是‘我家’,是‘咱家’。”
“多谢姐姐。”
见沧天琦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笑无很是奇怪,问道:“你一直都这样吗?”
“嗯?”
“我又不会打你。”
沧天琦苦笑,“习惯了。自打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娘亲生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恨我,恨我爹,也恨我亲娘。每一天,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我的小命就不保了。其实我也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自己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不想就这样死了。可是现在,就算我再小心翼翼,也逃不开了。”
“你等着。”笑无深深地呼了口气,双手合十轻轻念道:“疏离,我需要你。”
沧天琦好奇地望着笑无的举动,而后,诧异地看着门口出现的疏离。
“师父,我来了。”
笑无惊异地回头,“真的来了?这么快!”
“当然,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啊!”疏离绕过笑无,看了看床边的沧天琦,“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晓生看起来倒是有些柔弱。”
沧天琦轻声说道:“你我交过手,我那两下子你还不知道吗?”
“论打架你可能不行,但是论脑子,恐怕谁也比不上你。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以后还是省省心的好。”
笑无道:“疏离,天琦他中了毒,所以才会如此虚弱。”
“我恐怕帮不了你。”疏离无奈的表情让笑无的心头蒙上一层霜。
如疏离所言,天琦的毒是自小便种下的,已经深入骨髓血脉,纵然是找到方法,也很难在一时间清除干净。况且,这种毒他只是听曜月提起过,根本没有接触过。
“沧月有没有办法?”笑无问道。
“大师姐这些年一直没有过问过五毒派的事务,我对她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听掌门师姐说过,这种毒早已失传,唯一会用的是当年的大师兄望月。”
“你望月师兄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大师兄英年早逝,就是用情太深的结果。师父,你以后可要好好爱护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当然,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之前对你的话还心存疑惑,如今,事实证明我还会面临更多的遭遇。眼下,你还是想想办法,看看天琦的身体吧!他时间不多了。”
“我倒是有个可以救他命的法子,只是——有得必有失,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死马当活马医,我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总比就这样等死强吧?”天琦道。
“那好,我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试着驱除你的毒素,但是,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确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有个心理准备。”疏离说完,对笑无道:“我去准备一下,有什么话要交代的,你们说吧。”
疏离出去准备了,笑无木然地望着门,脑子里有点空白。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一下子跌进了江湖是非之中,刚刚痛失双亲,如今又要被迫去面对种种得失与悲欢,一时间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姐姐,你别怕。”天琦的柔和中点着温暖。
笑无回过头来看着他,“我……是有点怕。从前有那么多人替我遮风挡雨,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风雨……”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只要能保住这条命,我都会帮你的。”
“你说,你有未完的心愿,是想见你的亲娘一面吗?”
天琦摇头,“见或不见,对我来说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我知道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对于那些你看得到的人,你无须纠结挂怀,因为你在不在他的身边,他都依然如故。我虽然恨那个养大我的娘,但我更可怜她,我就想,替她找到那个孩子。我知道,这是她一生解不开的疙瘩,她虽然把他丢弃了,但是从那一刻起,她无时不刻不活在悔恨里。她虽然百般折磨我,可我毕竟还活着,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看得见摸得着。但那个孩子,生死未卜,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在了,我还是想了却她这未竟的心愿。”
“你知晓天下事,这些年一直都找不到那孩子的下落吗?”
“没有,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她从不跟我提那孩子,这世上也只有她见过那孩子的样子。一无信物,二无记号,江湖上无父无母的孤儿又那么多……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自己就是那个孩子。”
“青衫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是被他师父捡到收养的。”
“他不是。”天琦肯定地说道:“天忍教的青衣使者,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怎么会注意不到?他脸上那道疤就是襁褓之中留下的。我曾经试探过娘的口风,她并没有对那孩子做过什么。她更加憎恨的是抛弃她的谢幕和抢走谢幕的沧月,而不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哦,那就好。”笑无下意识地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
“姐姐,如果疏离不能成功的话,你能替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笑无一脸为难:“你都找不到他,我怎么找?你也说了,他一无信物,二无记号,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我从哪里入手啊?”
“有一样线索,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