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好刻印弄文,恋栈于方寸咫尺之间,长年累月落下了严重的颈椎病,至1975年爆发,头有千斤重,像是身外附加的大铅球,到哪里也总先把头往桌上一靠,方有所舒缓。老师关心地说:“小韩啊,你不要一天到晚刻图章写文章。你活动的范围太小,不妨站起来画画,这样人可以放松。”初涉绘画,又值“文革”,可供学习的书画范本奇缺,老师便取了自己画于乾隆宫里专用玉牒纸上的重彩荷花册页十二张,供我临摹。几日后,我拿着临摹的作品请老师点评,他说:“可以了!你可以自己画了!”后来,从其他师兄弟口中得知,老师对他们说:“天衡啊,画画胆子大,如果你们画画能有他一半的胆量,就可以画得好了!”经常有幸观摩老师作画,示我技法,晓我道理。此后,老师还将这本珍贵的画册赠予我,可见老师对我之厚爱。书法学习的资料也同样奇缺。老师在“文革”时期被批斗,家里的书画藏品、自己的作品乃至笔墨纸砚都被抄光,这对书画家来说,比没饭吃,比天方夜谭般的被揭发、空洞吓人的批评还要难熬百倍。那时老师居然像地下工作者似的悄悄弄来一本张旭的《古诗四帖》,他下大功夫双钩廓填,复制了一本,不仅惟妙惟肖,且精气神俱佳,堪称是下真迹一等的宝贝。这也是老师平生唯一的自摹件,宝贵自不待言。从此老师书风丕变,直入唐贤之室。我真有幸,“文革”后期老师慷慨地借我临习了几个月,供我借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