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残月如钩,四周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陆孝文带着妻女一路奔逃,八岁的女儿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
后面追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重而齐整。远远望去,在装备精良的骑兵面前,陆孝文一家三口显得如此弱小,如待宰的羔羊立于天地这块砧板上。
陆孝文果决地让妻子带着幼女往山林深处逃跑,自己则一路狂奔前行。
骑兵并没有追杀他的妻女,而是直奔陆孝文逃跑的方向。
双腿怎能敌过训练有素的战马,没多久,陆孝文就已经在包围圈里了。
“账册在哪里?”骑兵头领沉声说道。
“哈哈...”陆孝文仰天大笑,“我陆孝文一生谨慎小心,如履薄冰,没想到今日还是得葬身在这深山之中。李统领,你我是旧识,我死后,望你能放过我的妻女。”
骑兵头目眼神闪过一丝不忍,但多年征战经验让他立刻理智,声音冰冷的说道:“账册在哪?”
陆孝文声音清亮,眼神淡远:“只要我死了,你的任务便……”
话音未落,一只短箭便从远处直射入陆孝文的咽喉,还未等他发出哀嚎,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骑兵头目李特环绕四周,大吼一声:“谁?”
四周寂寂,李特的吼声吞没在如漆的夜色中。
陆孝文的妻子秀娘,携着8岁的女儿在山林深处,步履蹒行。
一个时辰后,秀娘屏息静听,发现四周没有追兵。便找到一处树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女儿放下,让周围的草木遮住女儿小小的身体。
“月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声。”绣娘认真地嘱咐道。
女儿听话地点点头,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一路的奔逃,让这个八岁的孩子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机警。
她甚至预感到了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娘亲。
当秀娘发现已经没了头颅的丈夫时,整个人虽已麻木崩溃,却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敢大哭嚎叫。
她懂得丈夫的牺牲,为了让牺牲值得,她只能隐忍。
默默地把丈夫的尸体拖到悬崖边,她抱着丈夫的尸体决绝地跳了下去。
想要找到他们一家的人太多,为了保护他们可爱的女儿,秀娘没有选择。
布局古朴而高贵的司马世族府邸的书房内。孙管家弯腰在主人耳边轻声说道:“陆孝文死了”。
主人除了脸色微变,没有任何示意。
孙管家低头弯身悄声退了出去。
司马南风,司马世族的掌舵人,大齐的首辅大元。
此刻,他静坐潇湘亭中,满眼柔光地看着自己十岁的儿子庭院中练剑。
孩子虽小,武剑的姿势却已收放有度,出招凌厉。
司马南风很享受这片刻的闲暇时光。近几年,大齐北有北魏不断扰境,西部犬戎虎视眈眈,朝中局势风云变幻。
加之连年大旱,国库亏空,皇帝年迈,司马南风身为首辅大元,已是筋疲力尽。
刚刚结束的“石头城事变,”让司马南风更加感叹世事易变,也更加珍惜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爹爹”收起剑的司马睿娇声撞到司马南风的怀里,父慈子爱,其乐融融。
而大齐的另一边,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小巳[sì]月还苦苦煎熬在凛冽肃杀的凄风中。
远处分辨不清的野兽的哀鸣声不绝于耳,小巳[sì]月不敢动。
虽然害怕,但是经历太多变故的小巳月已经有了早于同龄人的判断。
她需要等,等到天亮,走出这个山林,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身立命,或遇一个好心人,方能活命。
自己活下去是父母用命换来的遗愿。
朝阳如火,在这云淡风轻的秋日里,太阳显出特有的毒辣。
一路的食不果腹加之一夜的胆战心惊,八岁的小巳月身心俱疲。
可她不能在这里停止,一夜的等待,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娘亲、爹爹不会再回来找他。
他们生死未卜,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小巳月来到官道上,脸色苍白,嘴唇紫青,但是眼神坚定,黑亮的眸子有如黑暗中的星光,闪烁着睿智的寒光。
她紧盯着过往的马车,这里地处偏隅,过往的马车不多,而符合小巳月要求的马车更是寥寥无几。
就算有这样的车辆经过,坐在马车里的主人也不会对一个穿着落魄似乞丐的八岁孩童多看一眼。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因为久不进食导致胃部的灼烧感让小巳月一阵眩晕。
小巳月索性挪动两步,倒在了官道正中。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通铺上,旁边还有两铺卷被,屋舍相对简陋。
她慢慢起身,走到窗前,踩着凳子轻轻打开窗子的一条缝。
外面院子空旷,布置富贵,却没有官宦人家特有的壁画和浮雕,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是一户有钱但不做官的人家收留了自己。
看来自己饥肠辘辘、疲累交加地在官道上等了一天,并没有白费,她想等的就是这样一户人家救自己。
若是普通人家,善良的可能会给自己寻亲人,可是这样就会暴露自己是通缉犯女儿的身份。
不善者会将自己转手卖掉,自己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若是做官人家救了自己,一旦自己的身份暴露,她可能像父亲一样卷入权力的漩涡。
自己现在命如草芥,一个八岁孩童是绝无还手之力的,一旦被人算计,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这样一户人家,安身立命,慢慢长大,静静等待时机,想办法找到父母遇害的真相。
父亲待人宽厚仁和,母亲更是温婉贤淑,到底是什么人会一路追杀,害死了他们。
她一定要找出真相,灾祸让八岁的小巳[sì]月过早成熟。
她的眼神时而凌厉,时而深邃,时而陷入深深的沉思,只是再也找不到孩童的天真与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