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惜

现在,丘陵之上,原祝灵营地。

火光冲天。

满天的烟雾熏得人无法睁开眼睛,王一鸣的鼻腔里,尽是莺蕊花果燃烧后产生的刺鼻气味。

莺蕊花虽生性极寒,遇水之后天凝地闭,但毕竟有枝有干,遇明火,也会越烧越旺,只是引火需要大量的时间。

王一鸣手持着火把,看着眼前终将焚烧殆尽的莺蕊花果,长舒了一口气。

“烧吧,烧吧。”

说罢,王一鸣将手中的火把也扔进了熊熊烈火之中,准备转身遁走,可两名披袍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两名披袍男子,自然是祝青松和月山和尚。

王一鸣掏出了腰间的蝴蝶短刀。

“我们说好的,你要人,我要货。”

祝青松说道:“交易就是交易,既然人已经绑在门口,营地里的这些货,都是你的,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王一鸣道:“那就请祝将军和月山师父给我让条路。”

祝青松对着月山和尚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散开,给王一鸣让了条路。

虽说没有想到这二人如此好说话,但既然有路可走,王一鸣自然不会错过,便向二人颔首示意,而后离开。

可正当王一鸣刚从祝青松身边经过之时,却听到了一句话,令他迈不开步子,挪不动脚。

祝青松轻轻地说了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王一鸣斥候长。”

王一鸣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你怎么会认识我。”

王一鸣有些奇怪,从他所了解的情报来看,五年前,在自己的峥嵘岁月结束之后,祝青松这名年轻的行武将军才横空出世。

“我不认识你,我只听过你的传说。”

王一鸣问道:“什么传说?”

祝青松笑了声,缓缓地开始说着。

“我二十岁那年,军校毕业,刚刚统领行武班的时候,父亲大人告诉我,说王家有个斥候长,带着手底下不擅短兵相接的斥候团,在明河走廊与王家的边界与我祝家两千精兵大战三天之久,最终全军覆没,用血肉之躯为同胞铸造了一层城墙,掩护了大部队的撤离。”

祝青松说罢,顿了几秒,又开了口。

“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王一鸣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真的王一鸣,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冒牌货。”

祝青松摇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英雄人物。”

听到“英雄”二字,王一鸣自嘲般地哈哈一笑,说道。

“没想到在我在风城,还有这么威风的传说。”

“在风城被承认的王家人,就你一个。”祝青松说道。

“我不是王家人,值日一个被除名的旁系王姓罢了。”

“你之前提过。”

王一鸣“嗯”了一声。

祝青松:“据我所知,这场战役结束之后,斥候团的斥候们,无一生还。”

“加上我,一共三百零一个兵。”王一鸣回过头来,眼中尽是沧桑,“活下来的,就我一个。”

“既然如此,你回到王家暖城之后,应当是英雄,为什么会被王家给除名?”

“因为我坚信的事情,和王天藏不同,当着他的面,我撕了我自己的家徽。”

祝青松问:“你坚信什么?”

王一鸣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祝青松,答道。

“人,只有贫富强弱之分,没有尊卑贵贱之别。”

“……”

听罢,祝青松的内心无比激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随着一番沉默地思考之后,他做了个决定。

祝青松将双脚合并,把腰杆挺得如松树一般挺拔,左手五指并拢,贴在腿上,同时伸出右手手掌,先是贴在心脏处片刻,随后紧握成拳。

看到这一幕,王一鸣低下头,有些触动。

他知道,祝青松给他行的,是祝家的军礼。

祝青松是将军,是祝家军队的二把手,自己以前的身份,仅仅算是一个顶级的士官,按理说,如果祝王两家没有恩怨之争,二人相见,也该是他向祝青松行军礼。

可当他抬头时,看到的是眼前这名八尺男儿那真诚无比的、炽热的目光。

祝青松的目光之中,有钦佩,有尊敬,更有一腔热血。

于是,王一鸣也报以感谢的微笑。

“祝将军,两年前的百帅亭之役,我虽不再从军,但也有所耳闻,面对王家和远东山呼海啸的进攻,你不也和行武班的汉子们站在同一战线,直到最后一刻吗。”

见祝青松没有回应,王一鸣便接着说道。

“在面临生还希望渺茫的战役之时,我们都做了同样的选择,也都因为躺在战友同僚的尸骨之下,才有机会活到现在。我们其实很像,只不过你姓祝,而我姓王。”

王一鸣停顿了片刻,仿佛思考了一番,便接着微笑说道。

“江湖贼人,王一鸣。”

说罢,他伸出了手,祝青松见状,先是有些不知所措,但回过神之后,也将手伸了过去。

“山水旅人,祝青松。”

两人紧紧握着手,就像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知音一般,久久不肯放开,四目相对,两个曾经身处敌对阵营的男人之间,竟迸发出莫名的火花。

如果用世人们经常说的那些陈词滥调来形容,那就是“英雄惜英雄”。

他们二人不仅是军人,还是军人的领袖,也许这就是他们能够理解互通的原因罢。

自从离开明河走廊之后,在护送祝青松回风城的一路上,月山和尚从未见过他的神情如此庄重肃穆。

但这会不是交流情感的时候,严格来说,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

“阿弥陀佛。”

月山突兀地念了声佛,将此时堪称美好的气氛通通打破。

祝青松瞪着眼睛,满脸怨念地看着月山,说道:“你干嘛?看不出来我们俩感情在升温吗?”

就连年长几岁的王一鸣也有些不满,哥祝青松一起瞪着月山和尚。

单独闯荡五年之久,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说上几句心里话的美好时刻,却被这和尚给搅和了氛围。

察觉到两人情绪的变化,月山赶忙说道。

“两位施主,眼神交流也该交流够了,先不说营地门口绑着人,我们身后还有一把火在烧着呢,别是真的打算在这杵一天吧。”

“哎呦,他奶奶的,一下太入神,把这事儿给忘了。”

祝青松抽回了手,一拍脑门,闭着眼说道。

“妈的,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味儿。”

听见祝青松骂着脏话,另一边的王一鸣也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常态,开口跟祝青松和月山和尚解释道。

“不必担心,莺蕊花果不易点燃,烧起来火势虽大,气味刺鼻,但温度算不上很高,等这批莺蕊花果烧尽了,火自然就会灭,火势也不会扩散。”

祝青松可不想放火烧山,于是点头道:“这样就好。”

但他还是有诸事不解,遂开口说道。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