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五零零年五月六日,巳时。
远东,杰黛忒城,肯塔·金的豪宅。
等祝青松洗完澡下来,一楼的会客厅已经坐了不少人。环视一周后,祝青松发现这里不仅坐着与他同行三人,就连庞贝·九十九都被邀请到了会客厅。
庞贝·九十九美滋滋地坐在最末端,他本是“翡翠之城”里的一个无名小卒,却能在城中大人物肯塔·金的府上享有一席之地,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你是猪吗,这都能迟到。”最先发现祝青松到场的是容心心,“大早上的洗澡,你也不怕皮搓掉了。”
容心心发现祝青松连头发都没擦干,就直接下了楼,在如此正式场合,这是是极为不妥的一件事。于是她赶紧起身掏出兜里的手帕,全然不顾祝青松的反抗,开始猛擦他湿漉漉的脑袋。
插曲过后,祝青松入席,众人也都收起了多余的情绪,打算切入正题,开始讨论正事。
“青松小兄弟的事情,老金我也有所耳闻,你这个‘叛将’,把祝家风城闹得可谓是满城风雨啊。”肯塔·金首先开了腔,“不过你不必担心,容野老兄跟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是故交,我信他,也信你。”
祝青松听罢,颔首表示感谢。
“青松小兄弟野心很大,你想要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帮忙的范畴。”肯塔·金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坦白讲,老金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金先生,您不必多言,青松心里明白。”
肯塔·金心里想的是什么,祝青松再明白不过。
在这个会客厅进行的,根本不是关于帮不帮忙的讨论,而是一场双方摆出条件与筹码的声音。容野作为中间人负责引出合作,肯塔·金是甲方,而祝青松则是乙方。
“我能为您做什么?您又能为我提供什么?”祝青松认真地问道。
但肯塔·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把完起手中秤砣一般大的铁核桃。铁核桃在肯塔·金的手中交错旋转,不断发出碰撞的“咯吱”声。
会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同,肯塔·金半天都没再开口说话。与这场会议毫无关系的庞贝·九十九甚至打了个哈欠,他看到会客厅中有不少彩妆华贵的金柱,便开始数这上面有多少朵精致的雕花。
肯塔·金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能开口多言,这是在生意人之间谈判的规矩。其实这个规矩和战场谈判大同小异,因为在战争中,强的那方总会把每次谈判的话语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息,在场的年轻人中,祝青松身为曾经祝家的“行武将军”,他可以坐的住,王一鸣担任过王家斥候长,他也坐的住。
但还有一个年轻人,她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心境自然与祝、王二人有异。
容心心耐不住性子,她见肯塔·金半天没有回答祝青松的问题,怎么都忍不住自己开口质问的欲望。
“金叔,他这不是在问你问题吗,你怎么半天都不吭声?”
见容心心坏了规矩,容野冲着肯塔·金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赶忙堵住了女儿的嘴:“傻丫头,别乱说话。”
其实肯塔·金也没想到,破局者竟然身为女流之辈的容心心。
在本来的计划中,肯塔·金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试探祝青松的耐心。没想到,不仅祝青松,就连他身边,看似毫不起眼的王一鸣也拥有着一颗非常强大的内心。
二人目光如炬,祝青松的眼睛盯着迟迟不肯回答的肯塔·金,而王一鸣却开始观察起肯塔·金身后的保镖。
在肯塔·金看来,这两位青年男子似乎没有一点准备开口说话的打算。
但既然肯塔·金已经选择了沉默,再开口就显得有失身份,骑虎难下的他把自己丢进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所以肯塔·金一直在等待一个破局者,一个敢于无视规则开口说话的人,替他将冰封的局面重新解冻。
他本以为老友容野会率先察觉到自己的尴尬处境,从而充当这个破局者,没想到竟然是容野的女儿容心心打破了整个会议厅的宁静。
因此,肯塔·金非但不怪容心心,他还得感谢这个大胆维护祝青松的姑娘。
祝青松看着眼前的情况,心中窃笑不已,他又怎会看不出来肯塔·金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
或许肯塔·金是一座城市中最有魄力、有头脑的富商,但他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才存活下来的军人领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将军。
这场无形的博弈没有任何硝烟,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不同想法,除了完全置身事外的闲人——庞贝·九十九。
接下来,只见肯塔·金放下手中的铁核桃,大手一挥,在众目睽睽之下“原谅”了容心心的冒失。
“给你们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吧。”肯塔·金重新开口说道,“这个故事,我曾经跟容野老兄谈起过。”
听罢,容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举起自己面前的水杯,以水代酒,朝着肯塔·金敬了一杯。
“其实,我一出生就死了。”肯塔·金开始侃侃而谈,“别看老金我现在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我刚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体型又瘦又小,而且心脏都跳过一下。”肯塔·金举起杯子喝了口水,“听人说,我当时四肢僵硬,肤色就跟紫薯一样半死不活,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满屋子的人急得要命,就连接生婆也别无他法,即便扇我的脸都弄不出动静。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肯塔·金讲故事的能力与容野有的一拼,会客厅中的人们无不身临其境。
“绝望之下,他们火速请来了附近教堂里的神父,又是为我祈祷,又是用圣水泼洒我的身体,依旧毫无用处。到最后,那个神父也宣判了我的死刑。你们猜怎么着?真的出现了奇迹,他们眼中的死婴听到‘死刑’两个字,竟然开始嚎啕大哭。”
故事会突然暂停了片刻,肯塔·金看向容野:“老兄,后面的故事,恐怕你就没听过了。”
容野在座位上点了点头,示意肯塔·金继续他的讲述。
“正因如此,我从小到大都被称为神父的义子,所有人都把功劳归功于神父,他也从无人问津的小喽啰一跃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大神父。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命是我自己争取回来的,跟那个无功受禄的神父没有一丁点关系。”
“所以,长大之后,我把他的教堂给烧了,之后就被家乡人赶出了故乡,沦落到远东,只能说实在是运气好,老金我在远东这块宝地发了家。”肯塔·金做完了铺垫,即将说到重点,“让我没想到的是,远在东边的杰黛忒城,竟然是那个神父的宗教发源地,也是这座城市的老牌势力之一。这里的大神父与其他为我开了绿灯的势力不同,他仗着信徒众多,处处与我们股东会作对。”
“在我看来,这个宗教只不过是神父构建的一个垃圾场罢了。虽然厌恶它,但还没讨厌到想让它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这个程度,可既然它触犯到了股东会的利益,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摆上台面,好好计划一番。”
祝青松低声道:“金先生是想…?”
“钱和权都挡不住舆论的风潮,这个世道,人民才是最强的武器,宗教的信徒太多,我没办法直接跟他们作对。”肯塔·金颔首答道,“但是这座城市里没人认识你们,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为你提供想要的东西。”
“金先生知道我想要什么?”
“青松小兄弟想要人手,正好,我最近在寻摸黑袜子兄弟会的储备会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祝青松双手一摊:“这种千人以下的刺客团体,恕我实在不感兴趣,但我的兄弟王一鸣曾经是王家斥候长,他倒是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王一鸣一听这话便立刻满头黑线,他心想:这家伙还没完成肯塔·金的要求,竟然开始安排起自己之后的工作了。
“小兄弟如此自信?”肯塔·金也昂起他光溜溜的脑袋,“还是说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你把这事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祝青松微笑着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只不过…我的要价可能有点过分。”
“说说看。”
“我要我的兄弟做你黑袜子兄弟会的头号储备会长。”祝青松目光炯炯地盯着肯塔·金,“我还要你为我出资,打造一支雇佣兵军团!”
祝青松语出惊人,堪称狮子大开口,在场的人都被他的要求所震动,除了王一鸣。
王一鸣心里早就清楚祝青松想做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位“行武将军”绝对不会事事都从头做起。有多大的能力,他就会做多大的事。
“这笔钱有多大,青松小兄弟心里不会没有数吧?”肯塔·金即使财大气粗,让他做一个军团的幕后金主,也是一件需要仔细权衡利弊的大事。
“一个成功的军团能带来多少收益,我相信金先生您心里比我清楚。”
两人的对话简洁扼要,直杀重点,没有半句废话。
“金先生,我提出的条件,之于你我都是一场豪赌,不妨用实力见真章。”祝青松接着说道。
“嗯,话虽如此,我还是得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帮我解决眼下的问题。”肯塔·金认可了祝青松的言论,“何不说说你打算怎么对付那座‘神父的垃圾场’。”
祝青松闻言露出狡黠一笑,他答道:“虽然人力不可抗拒舆论,但事实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