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驰——
在光头杨的房间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和杨枝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自己睡糊涂的时候,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不过看杨枝的反应,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暗自松了口气,谁料被杨枝提起梦境。
梦境中,有大哥林奔,那个整日里都是抑郁寡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大哥。
他不禁想起,那个住在他身体里的跟大哥十分相似的人物。于是,他忍不住问:“枝枝,你可以告诉我,当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三年多以前的事情,是这一切的根源,他必须要弄清楚根源,不然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拯救自己了。
杨枝一愣,低下头去,暗自咬着内唇,跟之前闭口不言的状态一模一样。
林池知道杨枝的心思,又打起了打死都不说的主意。她这个样子总是让林池无可奈何,他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从开口。
隐忍让人心生狂躁。
“枝枝,快告诉我吧!这件事折磨我三年了,我在内心里跟它拉锯了三年,现在已经溃不成军……我不想让自己消极下去,你也不想我变成大哥的样子的,对不对?可是我自己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越是不想让自己去想,却越是想得多;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堵得慌……那个像大哥的人物已经在我的身体上生根发芽,他越来越强大,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我好怕他有一天会取代我,取代那个曾经积极乐观保护你爱护你的哥哥,那样我们三兄妹就真的完了,真的回不去了。我不愿意,不愿意这样……”
千言万语在他的脑海里打转,一圈又一圈,不知如何停歇。可是嘴巴却好像着了魔道,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杨枝说:“小时候,母亲曾经疯癫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里,整天有人笑话她骂她,可是她疯疯癫癫的,只当别人是跟她玩闹。即使眼中有泪,却还是冲着那些伤害她的人傻笑着。如果当时她听得懂,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不明白为什么杨枝突然跟他说这个。
杨枝又说:“哥,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人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呢?如果我们放弃那些痛苦的答案,不去触碰那些未曾愈合的伤口,是不是就能过得轻松一点?”
林池何尝不懂?可是这件事关乎他最亲近的亲人,在心里日积月累,已经成了心结,怎能说放下就放下?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关乎到杨枝自己的,她怎能说得如此轻巧?
他心里有些生气,所以闷闷地说:“你可以放得下么?你的母亲也死了!”
他明知道杨枝不能,不然她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是他忍不住撕开她心里未曾愈合的伤口。
杨枝沉默。
她好不容易说这么多话,最后却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林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但是这股气还没消停,所以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杨枝看向窗外,外面有冬日的萧索和冷清。她的心也跟这个季节一样,尘封在寒冷里。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爆破声,打破了外头的宁静。杨枝寻思着,这声音倒有些像是放鞭炮的声音。
“马上就要过年了。”杨枝低声呢喃。
假寐的林池听到她这话,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然后又闭上。
是啊,马上又要过年了,他已经独自冷冷清清地过了两个年了,终于在这第三次之前,杨枝出现了。那么大哥呢,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我已经都快要忘了过年的滋味了。”他仿佛自言自语。
“今年不会了。”杨枝回头说。
杨枝的声音总是细细弱弱的,但此时带着一股倔强的气息,他听着,心里觉得踏实,刚才堵的那股闷气突然就降落了。
“你……有没有打算去哪里?”他本来想问有没有打算回家的,但是转念一想,亲人都没了,那个地方还能算得是家吗?
“没有。”杨枝说,“我找了个兼职,过年要上班,就在这个地方待着吧。”
他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杨枝妹妹的经济问题。
“你才上大学,先适应学校的生活吧,兼职这种事情,不用着急。”他说,“以后,你的学费生活费,以后都交给我。”
“哥,其实……大哥他,一直有给我打钱。”杨枝不想提起大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也有给我打。”林池的眉头有些皱起来。他的大哥学历不高,经验不足,每个月同时给他们两个打钱,那他自己还剩下什么?“你知道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吗?”
“不知道。”杨枝说,“他除了给我打钱,跟我没有任何联系。”
杨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林池并没有察觉,继续说:“他对我也是这样。”
杨枝似乎并不想提起大哥,神色有些慌乱,生怕被林池察觉,干脆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萧条的景色。
林池又说,“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心里又开始乱想:大哥到底看到了什么,还是经历了什么?他逃避的是三年前的事情么?三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和阿姨都死了,哥哥离家出走了,妹妹也躲了我三年……为什么就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么?可是我当时在学校,正在期末考试,什么都没做呀!
他的脑子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得脑袋阵阵胀痛,他抱起自己的脑袋,好想手脚并用,对自己拳打脚踢一番。
“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我?”林池自言自语,“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杨枝听到他的痛苦声音,回头看到他正在用拳头一锤一锤敲打自己的脑袋,吓了一跳。
林池哥哥的样子,真像足了她自己发病的样子。
难道林池哥哥也病了么?
她马上过去阻止林池,阻止他的自残。
“哥,你怎么了?”她压抑着声音问。外面还睡着林池的朋友,她知道,林池哥哥的这个状态,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林池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说:“没事,我只是有些头疼。”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体内的另外一个人物,也不想让那个人物支配这个身体还对他耀武扬威,更不想让杨枝妹妹看到他失控的样子,所以强行伪装了下来。
杨枝妹妹说得对,有的事情像未曾愈合的伤口,不能触碰,更不能挖掘,不然会痛得发狂。
可是,欺人容易,自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