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赌坊·早去早回

站在周围起哄的人更是比坐下参与赌局的人多得多,看客们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能从赌客们的一掷千金中也得到属于自己的满足。

不过怎么看起来这贺七哥的银票只见出去不见回来啊?也难怪,美人坐怀,四周还全是吹捧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能安下心来赌钱?这“鬼手”怕是早就被身边的温香软玉给温成“猪手”了。

见贺七又从怀中抽出了一张银票,嬉皮笑脸地递将出去,然后又张嘴接住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送来的葡萄,只胡乱嚼了几口,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桌面,便又从另一边的姑娘手里接过筹码扔出去,开始下一轮的下注,看得小乾只得翻着白眼摇了摇头。

见不得他那一副龇着一嘴黄牙的猥琐笑容,更见不得他这么糟践银票,小乾健步上前、直接就绕过大桌子往贺七的背后走过去。这赌场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本就是滋养邪恶与犯罪的地方,也没人管他这样的少年来干什么。小乾一路走一路想好,等与贺七见了面以后就直接拖着他走,要是再让他坐下去的话,他能把身上带的钱都败完了。

当然,这位乾小哥可能也不太清楚,今天这位名号已经快响彻整个广交城的贺七爷,就是特意来花千金买输的。

贺七嘴里正如意吉祥地嚼着葡萄,突然感觉肩膀上有一只手轻轻搭了上来,玩得正正尽兴的七爷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让猪油蒙了心,居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了。他竟以为这是老板为了留住他,要再给他找一个美人来陪伴着玩耍,心下大喜,浪笑着就把手往肩膀上抓过去,握住了那只手、直接往怀里一拉。

这一拉,便拉坏了。

事实上当贺七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他在这里坐了已经上十个时辰,血脉阻塞、手劲已经迟钝,等他心里想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收力了——小乾虽然是比较年轻,手也不算是太粗糙,终归是个男子,他的手摸起来肯定和在这里靠出卖色相过活的女子们那一个个的细皮嫩肉的手有着不小的区别,贺七常客、一摸便知。

贺七望着原本只想要知会他一声,却猝不及防地就被自己“搂”到怀里的小乾,也只能硬着头皮同他打了个招呼。

“兄弟,来了?”

然后贺七就只看见小乾的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其体内隐隐有真气在流动。贺七暗叫不好,也要调动体内真气时,竟发现经脉不听使唤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七在赌坊里玩了接近十个时辰,那生龙活虎的劲头是全靠那两个小妞的妩媚身姿和娇言媚语给他刺激着,要真的遇上有谁人要和他对磕,立马就会原形毕露;而小乾养精蓄锐,之前又憋了一肚子的火,而且在赌坊这种沆瀣的地方动手,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再加上有付益德亲口的拖他回去的命令……这天时地利人和三才,贺七一样都不沾,他拿什么去挡人家的正义之拳?一身的肥肉吗?也只能是那一身的肥肉了哈。

一阵惨叫过后……

“七哥,作孽哦,钱哪里是你这么糟蹋的。”

小乾把被他“放倒”的贺七放在了凳子上,弯下腰去捡起来那一张张的、在刚才散落了一地的银票,再将其一张张地码齐、叠好,又揣回了贺七的衣服里。周围的赌客、女子、看客,都目睹了刚才他的“血腥”手段,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动,其他桌的赌客也不敢再高声讲话了,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赌坊里的气氛突然从沸点降到冰点。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见着贺七在凳子上许久一动不动了,便壮起胆子问道:

“七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不着出气儿了啊?要不要报官啊。”

说是见不着出气了那肯定得是夸张的,虽然确实是在为贺七担忧,不过刚才开口这厮,确实是没有眼力见儿,小乾只一个眼神过去,那人被盯得发怵,便牢牢地闭了嘴。

“报官?呵呵,比城尹更大的官现在都在我家里喝茶呢。”

小乾心里不以为然地想着,随即走过去给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凳子上的贺七一脚,那胖贺七就翻了个身,又一动不动了,随即从他嘴里传出了如雷的呼噜声,全赌坊都听得见——原来这厮是玩得太累,以至于挨了一顿毒打之后,不仅不痛不痒,竟然就睡着了。

小乾在凳子面前蹲下,扶在贺七的腰间,稍一用力,把贺七整个人举起,扛在肩上,大叫两声“借过,借过”,绕开桌子往门外走去,全场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拦着他。于是小乾便拨开帘子就出了门,留下一地果仁、杯盏、筹码的狼藉模样。

刚才的事情发生时,街边的行人只是听见赌坊里的喧闹声突然一滞,一部分人驻足细听后,能听到一个男子的惨叫声与桌仰凳翻的碰撞声,再过一会儿后便看见一个少年扛着一个胖者走出了赌坊,气定神闲、毫不费力,不过这两人的身材比例都让旁人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没有睡醒,所以看得反了。少年还没有走远,他们还在困惑为什么他能抗起那么大一身肉的人时,赌坊里就又已经恢复了之前原有的闹腾。待再过一会儿,少年扛着胖者走远,巷子里驻足的行人也渐渐的散了,这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的一般。

……

当小乾扛着一座肉山似的贺七回到“量体裁衣”的时候,宋猇正拿着个皮尺在店里给一位客人量测他的体型数值。这杀气腾腾的少年和不省人事的胖者倒是结结实实地吓了在店里的客人一跳,若不是宋猇已经是广交城的老店主,他甚至都快怀疑这是一家黑店了。

“他怎么就睡着了?”

请客人稍等后,宋猇过去帮小乾扶住贺七并卸下来。他后来也知道了“楚老板”就是清平司的“邹司丞”,也清楚了他和郑琰玉是为了什么而来。

“这不耽误事儿吗?我看看,诶哟,也没喝多啊。”

见贺七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宋猇这才放心了,又回去继续刚才的给客人继续量着腰围与肩宽的任务。

“宋大哥,你看着他,我打桶凉水去,给他弄醒。”

“行,你去吧。”

宋猇答应一声,殊不知他们这对话,在客人眼里可能被理解为是他们在商量什么可怕的玩意。

“啊客官没事儿,这就店里一伙计,睡得太死了,我们叫他起来干活儿呢,来咱接着量。”

宋猇接着跟没事儿一样转着手里的皮尺,当做平常。

“来手伸过来吧,哎客官您手别抖啊,抖什么啊?”

那客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宋猇给他量完,把一锭银子立马放下后就逃跑似地就出了“量体裁衣”,也不问宋猇要找钱。

宋猇扯着嘴巴笑了两下,把那、银锭收进跟他一般高柜台里,小乾这时也提了一桶水回到了店前。二人把贺七架起往墙边抬去,把他的背靠着墙壁坐起,然后小乾撸起袖子,就准备对这“鬼手”下“黑手”了。

心里默念着“三、二、一”,小乾把这一桶的凉水举起来,都一股脑从贺七的后颈浇了进去,那水便直接浇到他的背心。

我们的贺七哥脸上挂笑、嘴角流涎,也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美梦,偏偏就在这时,在凉水的刺激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脸的惊恐。

“七哥,我的手摸着舒服吗?”

小乾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侧后方,给贺七本来就凉透了的背上凉上加凉。

“兄弟啊,我那会儿是真的玩晕了,看不清楚,你可别当我是有那种爱好啊。”

贺七苦笑着,他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啊,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得很这小乾有几斤几两的本事,虽然他看着挺年轻,但是其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舍得回来了?”

正说话间,走廊里面走出穿着黑袍的付益德。

“老大,呃,我……”

贺七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自己身负着盟里的大事,玩到这个份上确实是不应该。店里面的客人方才或多或少都被小乾的架势吓走了,剩下几个也买完东西了,贺七叫付益德一声老大也不会会泄露什么。

“行了,去换身干爽的衣裳,再吃顿好的,就跟邹大人走吧。”付益德知道贺七这一次算是牺牲自己成全大义,所以也不想过多地在言语上怪罪他,倒是他在这个把时辰里都被邹鸿缠烦了,巴不得他能带着贺七早点走。

“我怎么听着您这话,那么像是要送我最后一程的味儿似的。”

贺七虽然是开玩笑想活跃气氛,但他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别废话了,你这夯货,马上要去外面冒风险了,就不能讲点好听的吗?”

宋猇嫌他说话不讲究,付益德摇摇头,拿他也没有办法。

“嘿嘿,我贺七可从来不信这些,都是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贺七仍然是嬉皮笑脸着,直到他看到了邹鸿和郑琰玉也一同从走廊里走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走了。

到后面的房间里去换了身衣服,再暴食了一顿,贺七把小乾给他准备好的行李袋一背,宋猇把“量体裁衣”的店门拉上,所有人出门转向,一同消失在巷陌之中。半柱香之后,他们都到了城外——那里有一个宋猇的马厩,宋猇进去挑选了三匹好马牵出,分别把缰绳交给要远行的三人。

付益德上前,与邹鸿拱手算是作别。

“注意身体。”

说罢,他又走到贺七面前,对其说:

“早去早回。”

贺七也对他重重地点下了头。

等到付益德走到郑琰玉的跟前,趁着邹鸿不注意,对其小声说了一句:

“拂衣盟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邹鸿凑过来,没好气地把付益德往一边轰:

“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众人皆笑。

于是乎,五月十七晚,听潮清平司司丞邹鸿,兼有他在崇禹城大牢里征用的囚犯郑琰玉,押送着屡次“违法乱纪”后还“逍遥法外”的江湖知名人物“鬼手”贺七至听潮府首城崇禹。三人三骑,马蹄踏上了由广交城到崇禹城的官道。

这对郑琰玉来说,这几天他已经是走了一个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