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玉听他此番吐出实话,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笑话他说:
“哈哈,你刚才还说头一回,结果现在又是挨了五次抓,那到底是怎样的啊?”
那小窃贼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被诈了,满脸通红地想要辩解:
“不……不是……”
“好了好了。”
邹鸿伸手打断郑琰玉不怎么正经的玩笑,把他推开到一旁,仔细朝端详这窃贼的模样,拎他两回了,还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邹鸿伸手,把蹲着发颤还不停后退的小窃贼搀起来,发现他不止是身高矮小瘦弱,骨架也非常窄小,年龄确实也没有多大,大概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是个小孩儿啊……邹鸿眉头拧成一团。
“年纪轻轻干什么别的不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听到邹鸿问他的家人,少年原本布满了恐惧的瞳孔突然变得有一些的呆滞。
“没有……”
郑琰玉和殷英对视了一眼。
“是个孤儿,怪不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想来也是,如果他家里还有人,肯定不会让他这样出来做偷窃的勾当。
“那你家在哪里?”
“也没有……”
邹鸿听了,架着他那只手慢慢地松开,这少年双腿疲软,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
也是不容易啊……
邹鸿叹了一口气,又问他:
“你之前也偷过钱么?”
少年抬起头来,与邹鸿的视线相交,他看到的一双眸子里除了沧桑之外,满是真诚。不知怎的,少年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对邹鸿的信任来。
他渐渐地不再防着邹鸿,不再像之前一样的恐惧,而是略有一些局促地道:
“之前我都是拿一些点心铺的点心,那条街上的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谁逮了我现行,我也不跑,就留下来给他们扫地、擦门板。今天在街上看到那个钱袋那么鼓,声音那么清脆,好像里面的东西是在跟我打招呼,我才起的心思……”
原来如此,这少年平日里只是要点不入流的食物的话,是不会有人为了这个去理睬他的,他在街上混日子,实际上也很久没有真正的偷过东西,所以他才会很久没有被抓过。
呼……是个挺可怜的孩子吧……邹鸿觉得他盗窃未遂,也没有非常的罪大恶极,用不着交到衙门,当然,他还有别的心思在盘算。
“今日我便放了你,在这崇禹城里活,也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不过你要保证以后不要再起这种歪心。”
听了邹鸿的话,这少年自然是十分的欣喜,站直了身子,如蒙大赦一样看着邹鸿道:
“……谢谢大爷!”
郑琰玉却又适时地出现,从后面笑嘻嘻地搂住邹鸿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呵斥那少年道:
“什么大爷,人家是大人。”
少年一愣,有些迟疑地道:
“大人?谢……谢谢大人!”
邹鸿转过眼去白郑琰玉:
“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郑琰玉突然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场景的邹鸿和那窃贼少年,好像似曾相识。
“嗯?你不会是……”
话没说完,郑琰玉就被邹鸿打断了,他掰着拳头上的手指关节,咔咔作响,对郑琰玉说:
“你给我闭嘴啊。”
回过脸,邹鸿又重新变得和蔼起来,对少年说:
“你也应该自食其力地过活了,这样靠着好心人的点心度日,身体也是长不好的,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以后不再去冒着风险偷谁的钱财,也不用去昧着良心在谁的摊位上白拿,用你自己的本事养活你自己。你可愿意跟着我走?”
郑琰玉听他这一份说辞,一拍脑袋。
“是了,我就说。”
这家伙还是这么能蛊惑人心啊。
少年仍然还留存有一些警惕,他有些怯地问邹鸿道:
“大人您是干嘛的?”
这“大人”两个字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他记得自己一年多之前因为做贼被抓住以后,挨毒打的那好几次,有一回就是因为偷到了其他人口中的“大人”头上。
一旁站着的郑琰玉可不会听邹鸿的话,乖乖闭嘴。
“都说了是大人,自然是当官的啊!”
邹鸿狠狠地瞪着郑琰玉,咬牙切齿,很想给他把嘴巴缝上。
“郑兄……你……”
刚刚与郑琰玉讲了和的殷英,此时就跟一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个人的交谈或是表演。
郑琰玉回头对着殷英一笑,跟看不懂眼色似的凑上去,继续跟那小盗贼说:
“自然不会是什么坏事,你看我们方才也没有对你怎样吧,那个老头子想给你送衙门去,还是我们给你骗下来的。”
邹鸿听他开了口后说的也不是之前那些混账话,虽然“骗下来”的说法有失偏颇,但是也并没有许多不妥,便也没有阻止他说。
那少年仔细一想,这位大哥说的确实没错哈,自己方才经历的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回去街上过你原本那样的生活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以后都遵纪守法,就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
这话说得也是非常的真诚了。
不过少年还是不明白,他就是在街上偷了个钱袋,然后在差点成功时就被抓了,怎么看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像个屁一样,说放了就放了的那种,怎么这位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他吞吞吐吐地问着郑琰玉与邹鸿道:
“那我能够干什么……”
“那么话题就要说回来了。”
郑琰玉刚要先开口,却被邹鸿一巴掌捂住嘴给堵了回去,意思是“你闭嘴,让我来说。”
“你根骨很好,也许这是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你对逃跑这事儿,怎么说呢……简直是无师自通。呃,我是说,你今年多大了?”
邹鸿说到一半,觉得夸别人逃跑无师自通,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干脆就改了口问年龄。
“十……六。”
少年回道,他今年十六岁,其实却早已经在街道上混了许多年了。
郑琰玉听他说十六岁,笑着点了点头:
“十六岁可好极了,若是再迟几年,怕是想练也练不了了。”
少年依然是听不懂他的话,傻愣着问道:
“……练?练什么?”
“你想不想学我这样的,在天上跳来跳去、飞来飞去的功夫?”
邹鸿带着一点点引诱的语气问他。
“嗯?”
一直看着的殷英听邹鸿居然拿着郑琰玉才会使用的语气说话,十分的诧异。
“想!”
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方才他第二次逃走时因为担心就不住地回头望。当他看到邹鸿从墙上跳起,然后飞一样地往自己这边追过来时,他心里一点觉得自己能跑掉的想法都没有。
“那你以后便跟着我们,总之饭能有得吃,功也有得练。”
这可谓是“图穷匕见”。
少年挨个的看着他们,眼神里犹豫之余还带着善意。
“等一下,我们?”
郑琰玉对邹鸿指着自己,他现在已经被默认和邹鸿是一路人了吗?
“还是说你说的是这位?”
郑琰玉又指着殷英问,不过在邹鸿眼里,这完全就是没话找话说,懒得搭理他。
“这位兄弟武功厉害得紧啊,可否讨教一下尊姓大名。”
邹鸿便去跟殷英攀谈,他俩确实也已经晾了人家好久了。
殷英自然也不会介意太多,这少年的经历,他听说以后也是颇为同情的,于是回道:
“贱姓殷,单名一个英字。”
“姓殷名殷……殷殷……茵茵?”
郑琰玉连着念叨了两遍,觉得这应该是个女孩儿名字,还是小名。
殷英的家乡口音,便是把两个字都念作一个音。
邹鸿直摇头,最开始在牢里他还没有觉得,这一路上才算是看出来,郑琰玉胜过贺七的地方可能只有也只有脑袋要聪明一些,要说无聊和没话找话,两人都是一样的。不过郑琰玉也许是故意要装得这么无聊,但是贺七可能是因为真的傻。
“殷兄弟久仰了,在下邹鸿,这位是在下的同伴郑琰玉。”
邹鸿挺正式地向殷英介绍了自己与郑琰玉。
“啧啧啧……同伴。”
郑琰玉腹诽:“同伴不就是你的免费劳动力吗。”
一边也客套地对着“久仰久仰”,殷英一边拿一双眼睛盯住了邹鸿看,道:
“不知可否问邹兄一个问题?”
邹鸿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回道:
“殷……殷兄弟但讲无妨。”
殷英于是点点头,说:
“方才听这位郑兄称邹兄为司丞、大人,可是看老兄的身手实属当世一流,又不像会是个文书官。”
邹鸿没有料到殷英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有点僵硬。
“冒昧问一句,二位莫不是清平司的贵差?”
“!”
邹鸿之前一直没有回崇禹城,自然是不知道新计划以及殷英的存在,这会儿殷英冷不丁一句话倒让他吃了一惊。邹鸿的身份在官府系统里是要算作机密的,如今居然被半路上遇到的人直接指认,此人是何来路?
见邹鸿一脸震惊的样子,也算熟知清平司工作性质的殷英解释道:
“在下是自霁都总司来,来听潮府分司有要事协办。”
殷英说着拿出来那封信,信封上有青方皓的手迹与清平司专属的印章。
邹鸿自然能认得这手迹与印章,他对殷英的身份自然不再存疑,而事实上殷英说得也没错,他确实可以算是来自总司,虽然他都没有见过总司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