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圭语气一顿,想来是有一个转折,接下来是要从私的方面来说:
“不过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邹鸿轻轻一笑,道:
“我的直属功曹能力都不太强,行动起来也太过于疲软了。”
他原本是有两名直属功曹的,不过只算是西书房的常备值班人员,身手一般,但是分析情报的能力实属一流,只能帮他看一看情报、处理事务,就不是为了行动而配备的,所以一心任务的邹鸿与他们也并没有太熟稔。而且邹鸿近来在方佳圭摆在明面上的打压之下,都没有参与行动,去哪儿都是独来独往,那两位也只是挂着职领着饷,其实与一般功曹无二。所以其实邹鸿也与没有直属功曹没什么两样,他如今要将郑琰玉带进清平司,也算是对方佳圭的一种抗争。
“还不够吗?你要读的情报都是他们在替你做,还有广交城那个胡姬珂毓,不也就相当于你的直属功曹了?”
邹鸿拧着眉毛,珂毓即使不在崇禹城,依然会有许多人念念不忘,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和方佳圭开什么玩笑。
“便如游玄戈那样得力的部下,本司需要一个。”
这句话可不一般,邹鸿还不如直接说他的待遇就是要和身为主簿的方佳圭标齐。
哦?方佳圭眉毛一挑,一下子就感兴趣了。
游玄戈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对他也有很大的帮助作用,邹鸿把这次带来那人与游玄戈比作一起,对他如此看重,想来也定不是什么俗类。
“跟玄戈一样?就是你看上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听了这话,邹鸿看了方佳圭的眼神良久,确认他只是想问问而已,而不是有别的坏想法以后,才缓缓开口道:
“郑琰玉,他的履历是干净的,不过你也别想着去查他的卷宗,就算查到了,里面也不会有你感兴趣的收获。”
邹鸿的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慢,是为了不让方佳圭对郑琰玉太“感兴趣”,方佳圭听了笑着道:
“怎么?你还有能力把一个人的卷宗洗了埋起来?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得了的人?上面也要护着?”
邹鸿就是不想叫方佳圭知道关于郑琰玉的太多,他也学着对方那样打着埋伏说话:
“当然不是,你就少管这么多了,当初你带游玄戈过来,他的来历怎样我也没有多问过。所以郑琰玉的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记得他是我的人,其它的别白费心机就行,不然你白费的就不只是心机了。”
看着邹鸿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方佳圭就忍不住要出言语挤兑一下他,他几个月之前向他讨调囚令这一处埋下的伏笔,着实是出乎方佳圭意料的。
“我怎么敢跟邹大人谈心机,那可是班门弄斧啊。”
邹鸿也不甘示弱,“嘁”一声表示不屑一顾后回击道:
“方大人就少要阴阳怪气了,若不是你苦心孤诣地处处都防范于我,我也不会需要用调囚令才能找到帮手。”
说着,邹鸿考虑着或许郑琰玉与贺七都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起身去要往门外院子里走。
见邹鸿起身来要走,方佳圭也跟着带笑站了起来,当然,他这个笑在邹鸿眼里那是“如真包换”的假笑。方佳圭看他转身要去了,闪身过去手往前探,伸手想要把邹鸿拦住。
不过早在方佳圭还没有出手的时候,他手上的微小动作意图就被邹鸿看出来。方佳圭的身手虽在清平司里也算是上乘了,可是要与邹鸿比起来,那就根本不够看。
邹鸿双手回转、往自己身前摆,却是后发先至,将方佳圭的攻击化在了两手之间。方佳圭使的本是一路靠巧劲出力的拳法,在那方寸之间爆发出的拳劲,震得连空气都咔咔作响,只是没有一拳能够打到邹鸿的身上,全都被他那一双手轻描淡写似地拂去了。
邹鸿使的并不是成名已久的快攻打法,相反,他这套武功里还有一点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意思。邹鸿用这一招来反制,既有蔑视方佳圭不是自己对手、也不值得自己用全力的意思,其实也是在实验自己那一套才练成没有多久的新武功。
这一招看起来非常的简单,邹鸿的两手只是在不经意地拂着,但其实在看似的单调动作中包含了邹鸿在数年一日的快攻战法中提升到了极致、堪比应激性一般的反应力。不管来的是哪种角度的哪种攻击,都会被恰到好处地拂开,可以说这是快到极致的缓、不逊色与任何速度的慢。
在邹鸿在半辈子里交过手的人中,文武双全的方佳圭也并不能算其中靠前的,若是要抡开了一对一的打,可能方主簿撑死了也就只能与郑琰玉或是贺七打个平手,而邹鸿已经很久都没有遇上能让他用上十分精神的敌人了,当然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最近极少有需要动手的任务。
方佳圭虽以文略见长,但武功方面绝对不是平常之辈。邹鸿还在上一任主簿手下做司丞的时候,便听说过总司左右主簿的麾下有一名揆天功曹料事如神、算无遗策,还经常前往一线行动,年龄虽然不大,但已经有不少的功勋,是总司二十年之后的掌门大热门。
可惜方佳圭后来就来了听潮府,挡了邹鸿期待已久的路,导致一直想与这位少年英才结交的邹鸿变得与之水火不相容,把他看得极低。
邹鸿的双臂渐渐收拢,像个漩涡一般地缠住了方佳圭不断出拳的双手,待到看准时机,一拳击出,方佳圭将离得近的两条小臂叠在身前,勉强算挡住了。
小过两招,点到为止,邹鸿不会天真到觉得他在这里把方佳圭打趴下就有用,方佳圭也不会觉得以自己的能耐还能和邹鸿多过几招。
喘几口气,方佳圭摇摇头,觉得是最近事务繁多,对自己的身体反应方面也略有影响,邹鸿的这个招数也是他以前没见过的,新鲜又厉害。
方佳圭没有耽于二人之间的成见,先给邹鸿喝了一声彩,再问道:
“好功夫,不使你的‘风渡狂澜’了?”
“风渡狂澜”是邹鸿一项绝学,如风如涛、强横暴戾,发起攻击之时无孔不入,肉眼不可见的攻击如同狂风一般地迅捷,像巨浪一样猛烈。这是邹鸿一出手就能分出胜负的招数,便有如他的名片一样,甚至于听潮府分司的功曹们私下都会用这一招来做邹鸿的代称,只是不敢当面这么称呼罢了,当面都是叫“邹司丞”。
邹鸿只是笑笑,看来这个看似疲软无力的新武功,功用还是有的,至少方佳圭这个级别的高手,在他面前讨不了便宜。
“谢长官夸奖,也总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吧。”
这一声“长官”叫得方佳圭心里恶心,不过他也是不动声色,冲邹鸿点点头,道:
“有理,那这一招叫什么?”
“我想想……便叫做‘萦沙拂柳’。”
其实这一招在刚才的实战之中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邹鸿也是现场起了个名字。
“萦沙拂柳……”
方佳圭轻轻地刮着刚才从耳边散下来的一绺头发,细细地品着这名字。
清风徐来,水面初平,水岸上的细沙与杨柳被风轻轻撩起的枝条,一切看起来都是轻柔恬淡的,但细沙之下却有暗流,弱柳之中暗有留人之意,正合了这门武功的以静制动、以快打慢,缠住对手且能应对自如的特点,无上妙哉。
“好名字,那邹大人日后要叫‘萦沙拂柳邹司丞’了。”
方佳圭全然忘记了邹鸿是自己的反对者这回事,发自内心地夸赞他的武功好、名字妙。不过邹鸿可不会买他的账,方佳圭就是再怎么套近乎,那也改不了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名字不好,听起来有些娘娘腔。”
方佳圭淡然一笑,把耳边那一绺头发放下,道:
“呵呵……邹大人,坐吧。”
邹鸿松了松筋骨过后身上也舒畅,想着反正方佳圭也打不过自己,还用怕他不成?于是重新在主簿的宝座上坐下。方佳圭见他也不说要走了,开口道:
“司里最近人手紧俏,你能带来一个人自然是甚好的,不过你可知道司里的人手都去哪里了吗?”
看样子,方主簿是谈的是公事。
方佳圭心里又何尝不苦闷,身为副手的邹鸿一直把他当仇人,觉得自己被他打压了,但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方佳圭坐在这个位置,万事都要考虑万全,所以他无法认同邹鸿的方式,但以他的意志来看,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也并不是来了听潮府就打算把邹鸿这个“前朝余孽”搞掉,只不过两人的意识之间的差别真的有点大。
邹鸿已经出走了半年,最多能在珂毓那里知道一点潮南的信息,分司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
“‘本司’来告诉你,现今正是多事之秋,看似天下已经太平,实则还有不少的不安定因素,国内、国外、庙堂、江湖,这些都是需要我们的地方。”
“这不是废话么。”
邹鸿想着,冷笑了两声,这是清平司每个人心里的信条,也并不是他不知道的东西,相反,邹鸿对这些清楚得很。方佳圭故意把这种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邹鸿多少对他这样的言语有点不满。
“也不消你说,本司自加入清平司以来,大小任务执行过几百余起,抓捕、手刃贼人不下千人,也一直在为这个战斗着,这都多少年了啊……倒是方大人你,来这听潮府以后做了什么?排除异己?搞内耗吗?作为我的长、官?”
邹鸿说到后面话锋一转,还故意强调了“长官”两个字。
在他看来,自方佳圭在明面上开始打压他以后,他现在既不能接触分司的决策,也不能带队外出执行任务,只有留在西书房审情报、调教那些预备功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