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博弈·血魂剑

站在一侧的游玄戈右手握剑将其齐胸平放,左手摊开置于剑刃之上,紧紧贴了上去。紧接着,游玄戈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就用左手握住剑刃,沿着剑身从一头抹到另一头,表情始终不曾有一丝动摇。

锋利的武器划开粗糙的皮肉,原本银光灿灿的剑刃上被涂上了一层妖冶的血红。游玄戈忍着剧痛将沁出殷红的左手握拳,在身体侧边空画过,放在了背后。

邹鸿在方佳圭身前踱了两圈,放弃了要追击过去的打算。

“血魂剑?埋伏得可够深呐。”

虽然邹鸿话里说的是游玄戈,但眼睛看着的却是方佳圭。

见邹鸿一眼就认出游玄戈的来历,方佳圭除了暗叹一声“这老头子的见识真是绝了”之外,也是颇带得意地回道:

“邹大人,真是好眼力。”

即使手上划出了七寸长的伤口也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游玄戈,此时也是微动了一下眼皮,司丞的见识果真是一顶一的。

邹鸿虽然在任职听潮府的十余年里摸清楚了当地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但是游玄戈的“血魂剑”却并没有怎么在这边出现过。

血魂剑,以血饲剑,以剑成魂。此物是出自武者林立、门派如云的东江府里一个剑宗的独门功法,门中全员都只练剑法,一生只佩一剑。他们所修习的内力功法含有一分独特的、隐藏着的力量,能以血脉为引子,在剑刃上将其激发后方能显露,所以门人与自己的佩剑都十分亲密,他们都相信只有用自己相随一生的佩剑才能获得最大的力量,还能反哺自身以极强的内力。

邹鸿早年曾与一名“血魂剑”交过手,胜负未分,那人长什么模样、是什么名字他早就忘了,或许就没有记住过,但是邹鸿记住了他以血祭剑之时周身冲天的红光与满天的剑气,所以当时邹鸿见战不可战,就果断地撤退。

“原来如此,东江府的游家,看来方大人可是收了一个不得了的部下呢。”

游玄戈见邹鸿连自己来历都说得出,心里除了震惊也厌恶他卖弄自己见识,于是将手中红色长剑指向了他。那血魂剑上光芒大作,剑芒急长,游玄戈开始觉得有汹涌强横的真气从剑上涌入身体,再充盈到了四肢百骸,他眉头一拧,做出穷凶极恶的样子,对邹鸿道:

“大人谬赞。”

方才消耗太多内力的方佳圭悄悄地移动到了一边去,他是知道这一招的,此前也见过游玄戈使这“血魂剑”,而且当时游玄戈在特殊内力的加持之下,略显狂暴,不复平时的平稳,做出了很多的无差别攻击,特=他也略受波及。

方佳圭退去了,邹鸿眼前的就是整个人与方才的气质完全不同的游玄戈。

“请指教。”

游玄戈一剑斜指,做了个起手式,他现在还能控制住理智和邹鸿整这些虚头虚脑的,待会儿就说不一定怎么回事儿了。

“好说。”

看着判若两人的游玄戈,踱着步的邹鸿并没有半分的退缩,反而是战意昂扬。血魂剑而已,也不是没有打过。

“那让我来试试你这‘三尺斩龙,神光截玉’练有了几成火候。”

邹鸿连家传秘法的口诀都能知道,游玄戈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功法已经催动就不容他分神。游玄戈拿只这一会儿就已经结出血痂的左手轻轻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那剑身泛起一声清脆的嗡鸣。

随着这声脆响,游玄戈手中的红剑上原本炫目的光芒也随之变得收敛,剑身上闪烁着忽隐忽现地红光,不过似乎是又锋利了几分。

“血魂剑轻易不发,发必饮血,邹大人就不准备用什么兵器吗?若是让这口剑磕着碰着,可不怎么好耍。”

邹鸿环视周围,眼中入得一物,他出手一掌往身旁安案桌上一拍,震起桌上一支方佳圭批东西用的毛笔,邹鸿反手往后一绰,将之绰在手中,也像游玄戈一样斜指前方,使个起手式,道:

“此笔足矣。”

邹鸿身上衣衫寸布不动,眼中神光内蕴,比起游玄戈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要将人割伤的剑气,仿佛是两个不同的境界。

……

玉龙寺的禅房之中,两人压着声线聊了好一些闲话,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他们甚至觉得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贺七还发现,要是说些大言不惭又不要脸皮的话,这郑琰玉也是一把好手。

不再提些有的没的,贺七小声地对郑琰玉说:

“都已经半个时辰了,邹司丞怎么还不过来找我们,难道没有人会告诉他我们在这儿吗?”

郑琰玉也疑惑地看着小窗外隔壁清平司的方向,回答道:

“不知道,但是我总有点……不好的感觉。”

贺七心里其实是知道邹鸿与方佳圭紧张关系的,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来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心中多少有些担心邹鸿的安全,对郑琰玉说:

“那不然我们还是去刚才那边找他一下吧。”

郑琰玉看了贺七一眼,这夯货平时看似乖张,对邹鸿也都是冷嘲热讽,但其实也是个古道热肠之人,也同意道:

“有理。”

郑琰玉二人正要离开,在他们推开门的同时,隔壁的门恰好也一起被推开了,门里转出一个男子正好挡住他身前的路。这原本也引不起郑琰玉的注意,关键是这人的声音十分动听,让郑琰玉不禁侧耳:

“客人,怎么才坐了一会儿就急着离开?”

仿佛歌唱一般的嗓音给人带来无法拒绝的亲和力,郑琰玉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穿着鹅黄色的长衫,腰上系一条红色匹练做腰带,脸上眼睛微眯着,言语之间都含着笑意,配合其声音,让人仿佛不知不觉就想与之攀谈下去。郑琰玉至今还从来没有在男性身上见到过这种特质,女性的话倒是有一个……

“这位……师父你好。”

郑琰玉不知道玉龙寺的底细,见他身上穿着与僧袍相近的颜色,像是僧人,但却扎了一条艳色的红腰带,而且称人还称作“客人”而不是“施主”,甚为怪异。郑琰玉正犹豫着想他到底是不是寺里的和尚,就姑且称之为师父。

“在下并不是这里的僧人,在下是在清平司里供职的。”

郑琰玉这才心中了然,不过同时心里也加了几分警惕,毕竟邹鸿对他说过,清平司里都不是什么轻与之辈。

“见过大人。”

郑琰玉对那黄衣人抱了个拳,正好此时贺七也拧着肩胛从房里出来了,他双手都不方便,只能转肩拧腰来让自己舒服一点。

“别磨蹭了,我们还是快过去看看!”

郑琰玉扯着贺七的手铐,在旁人前做出来很凶的模样,刚要把贺七拽走,不过这时也从那黄衣人刚才出来的房间里传出另一个声音:

“出什么事了?”

撵着声音走出来又一个人,鼻梁高挺,似鹰钩一般,穿了一身白,身材比起黄衣赤带那一位要魁梧了不少,脸上又是棱角分明、五官威武,就像是一头猛兽的面相。郑琰玉想这必然也是一个清平司功曹,便也简单对他行了个礼,还对两人说明自己是邹鸿用调囚令征调来的临时帮手,而贺七是潮南贼人,他们此行抓获的嫌犯。

“你既然是有事要往司里去,不必如此辛苦,这嫌犯我俩可以帮你看守。”

黄衣人表示确实,与白衣人相视一眼,然后对郑琰玉说道,

“我两人是清平司正式功曹,你交给我们是最合适的了。”

郑琰玉自然不会如此地不晓事,谦虚地对二人说道:

“抱歉了二位大人,邹司丞也对我吩咐过,要我半步都不能离开这贼人,不然我就完不成这一场功劳,抵不了我的罪过啦。”

那白衣人听了正要接着说什么,被黄衣人一伸手拦住,示意其稍安勿躁。

黄衣人也客客气气地对郑琰玉说:

“那你便带着吧,只要不嫌麻烦。”

言语之中的意思也不像是有多么客气,不过郑琰玉也觉得事越少越好,不要再节外生枝就最好,于是也不计较什么,只道了一声:

“多谢。”

郑琰玉转过身去,右手把住贺七的拷链,就要往寺外走去。

贺七极其配合地做出了一个不忿的表情,经过这功曹二人身边时,还很恶人地瞪了他们各自一眼。

不过郑琰玉见玉龙寺里除了这两人以外也没什么人迹,心里越是发怵,不由得走快了一些,贺七被他扯得痛了,在嘴里嘟囔着些诅咒的词儿。

郑琰玉对贺七的语言艺术充耳不闻,正行走间突然感觉身边阵风略过,回过神来时才看到余光之中一个黄色夹红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侧后方,那悦耳的嗓音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客人,你弄错了,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哦。”

郑琰玉只感觉到有一掌气劲绕过他的背后,往自己胸口拍过来,他方才谔于玉龙寺里的寂静,对黄衣人的靠近居然没有丝毫察觉。这掌力来得不止快,还能够拐弯,郑琰玉仓促之间只把左臂护在胸前,不过这一掌他已经是肯定要吃下来了。

落在郑琰玉侧后方的黄衣人一掌击出后,反身一脚就往他背上蹬过去,刚才一掌靠的是内力,而这一脚却是实实在在的实体攻击,前后夹攻之下郑琰玉必定被一击而溃。

不过别忘了,郑琰玉手上牵着的链子还拷着一个人。

在这一掌的气劲快要打到郑琰玉时,贺七双手猛一用力,将郑琰玉硬生生地反拽到了他身边,然后一脚鞭出,腿对腿地与那黄衣人对了一招,也替踉跄的郑琰玉挡了这一脚。

一招对毕,黄衣人远远跳开,回到了白衣人身旁,贺七手上不方便,平衡感大大削弱,也是后退好几步,郑琰玉接着。

“好力道,好腿法。”

黄衣人拿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刚才击出一掌的手腕,刚才那一碰,也很难说是谁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