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如既往的安静,池塘边上的柳枝已经冒出了新芽。街道上散发着一股清冷的寒气,高跟鞋的声音在地板上滴答滴答地作响。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江焕帮我搬上车,很快就到了公寓。去的时候不曾带过什么东西,走时,也不需要带走什么。
时光荏苒,突然觉得人生就像一个圆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却不知早已经改变了。
我打算将夏澜钰交给我的东西交给佳乐西餐厅的那个人之后就去英国了,带着母亲,还有郑静和戋戋一起离开。
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下午。那张温柔的眸子紧紧闭上,一地的鲜血仿佛盛开的罂粟花,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像红色虞美人花的女子。
那一天,郑静是穿着白色的西装来佳乐的。她死去的时候,白色的西装被染成了红色。躺在血泊中的女人,眼睛死死地订着远处,那处似乎有着她无法忘怀的人和事。
我在佳乐等了一周,才等到郑静,她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吃惊,不等她说话,我便从打开手提包,准备拿出将东西交给她。她看着我笑了笑,不等我说话。
“你座椅后面有一个暗格,你把东西放到暗格里面。”我往窗外看了看,被她制止。
“不要往外面看……”
“哦,我从北平看到了一个不错的镯子。送给你的……”我顺手将东西和镯子一起拿出来,将东西塞到了袖子里,又将镯子推到了郑静的面前。
只见她拿起来看了看,由放在锦盒里。
“帮我带上吧!”
手中心多出来的是一把钥匙……
“真不错,好看。”她认真地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镯子。
我心中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却无从下口,她肯定是看出了我的心事。
“澜钰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你很幸福。”
简单的一句话,我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心中的疑问瞬间被解开了,我早就应该想到,夏澜钰不可能会是汉奸。曾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对他他来说,真的没有什么意义,娶我,不过是她们活动的一个环节罢了,我这颗棋子,顺利地掩护了郑静的身份,期间还为他们的大业做了什么贡献,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如虞美人花的女子,那一刻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我在他的心里就仅仅是颗棋子吗?
猜中了开头,却不知是这样的结局。哥哥的离世,不过是牡丹花下的一件风流之事。间乐从头到尾都是日本人的人,不过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哥哥的初恋,桃夭。郑静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异常的冷静。哥哥才将她留在了身边,当年江汉码头一事,日本人竞标失败,将怨气撒在哥哥和父亲身上。父亲惨死街头,哥哥坠落悬崖,不过是日本人的警告江城商界,违抗日本帝国者,必定家破人亡。
作为江城人,当然是是知道江汉码头的重要性,连接着江城与各省乃至世界的经济贸易往来,若是被日本人夺去了,必然是控制了江城的而经济命脉,而江城也将会陷落在日本人的魔抓之下。父亲在此之前为了家族企业,与日本人周旋。虽然许多的东西都无奈地被送了出去,但是江汉码头者无论如何也是必须保存下来的。
我突然开始理解郑静了,红色资本家这个头衔不过是她身上的最小的头衔罢了。她真正的身份定然不会是如此。她本可以在江城安静地过一辈子,曾氏董事长的头衔在,日本人如何也是不敢动她的,可她偏偏选择了一条本不该属于她的残酷之路。
“哥哥对桃夭只有歉,没有爱。”我想解释什么,至少能让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温暖一些。
“我知道,你哥,我懂。”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呀,她懂我的哥哥。
“谢谢你,嫂嫂。”
“你哥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你一个人去英国了。”她停顿了一下,我静静地听着。“他说,应该和你一起去的,你也知道你哥哥一直喜欢钢琴,我第一次看你弹钢琴的背影,仿佛就看到他坐在那里,我想请你带着戋戋去英国。我想让戋戋去完成他父亲未曾体验过的生活。”
“我?我吗?”
“是的,清儿,请你帮我这个忙,我知道此时此刻让你答应,肯定很为难你,没关系,只要有一天你能带戋戋去就可以了,不求是现在。”
“嫂嫂,戋戋应该更愿意与他的母亲一起去的。”
“……”突然觉得十分的哀伤。
“额,可以的。我应该在不久之后就会回英国了。只是不知道嫂嫂什么时候去英国跟我们团聚。”
……
嫂嫂没有说话,嘱咐我,等她走了,我再走。一时间也忘记了那个东西该如何安置。
桌子上的咖啡早已经凉了,郑静转身的那一刻,脸上露出的笑容,我只是当做了一个普通的笑容,却不知道竟是道别。
我握着手中的钥匙,背后直直的冒冷汗。
葬礼很简单,哥哥的旁边多了一座新坟。黑白照片上的女子笑的那样灿烂,与最后的那个笑容重合。
阳光真好,这样你就能找到他了吧。
许多天之后,我用那把钥匙打开了戋戋的玩具箱,里面有一个小包包,是一封信和一串数字。
看到信封的时候,我竟开心了几秒,至少她留下了一些话,却不知里面是哥哥与她的结婚照。我想这是留给戋戋的最后礼物了。
我想了许久都不曾知道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悲伤,我就决定回报社工作了。郑静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我却知道是谁所为。郑静是曾氏的董事长,而江汉码头又是曾氏的,谁最需要江汉码头,那谁就是暗杀郑静的人,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司徒南。
周玉峰去看郑静,我没有什么惊讶,在受到消息,他过去之后,我立马赶过去了。
他见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十分淡定。眼角的残留的泪渍,一眼就能看出他哭过了。
“我过来,是想你帮我看一个东西。”我将纸上的数字递给他。见他看都不看,我又说,“她说,问你就知道。”周玉峰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我说的她是谁。
他瞟了一眼,似乎陷入片深深的回忆之中。
……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临走前,我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问出了在心底的话。
“你走吧,以后便不见了。”
“她说,谢谢你。”只见他手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
我是故意的,若是你还想知道有关那个人的消息,我们必定会再次见面。
“我走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是那个周大哥,而我未曾变过。”
与其说我在自欺欺人,不如说,我只是在找一个救他的借口。这样明显的暗杀,我都能看出来,我不相信周玉峰看不出来。
我顺着周玉峰所说的地理位置,将东西交到了指定的人手中。心中的担子算是放下了……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夏澜钰因此失踪,郑静的死,虽然说不是全部因为这个东西,但是也有一部分原因,若那一天她没有去佳乐,可能戋戋也不会失去母亲,现在每一次见到戋戋,我的心都像是被钉子钉的一般疼。
江家大小姐订婚的事情在江城传的沸沸扬扬,外界传言,因为战乱江家举家迁到了北平,途中与大女儿走散了。前不久得到女儿在江城的消息,遂回来。失踪五年的女儿重新寻回,江,为了补偿女儿,这个订婚,场面十分的盛大,就连江城的大部分记者都出动了,本来我是不想去的,无奈因为负责娱乐新闻的岚岚家里临时有事,去不了,我才拖着疲倦的身子上了。
我狠狠地抱怨张尧不懂怜香惜玉,他充耳不闻,静静地听我发完牢骚,便盛装出席那位江大小姐的订婚典礼。
看到司徒南和纳兰阮元的那一刻,我的腿狠狠地软了下去。司徒南看见我,就像没看见似的,纳兰阮元,走近,握了握我的手,满眼的疼惜,估摸着她是想,我被夏澜钰抛弃了,所以疼惜我吧。
既然这样,我便不以为然了冲着她笑了笑,什么也不再说了。
随着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传来,我这才知道是准新郎官和准新娘馆出来了,各种祝福凡人词语也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我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了准新娘馆说的几句话,媒体乱哄哄的成一团,我便靠在柱子上。也不再做记载。
“哎呀,清尤姐,是你呀,你怎么来了。”我转身看过去,姑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准新娘听到了,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这边。
“小雨,亚明。好久不见。”我有些尴尬,看到江雨身边的石亚明,一一打了招呼。
“哟,曾氏的二小姐呀。”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味道,是他们。
我见江乐挽着夏澜钰的手臂站在我的面前,张尧立即跑到我的身边,一瞬间,十分不争气地红了眼圈,将近两个月不见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还是别人的未婚夫。
空气突然像被吸走了似的,不知道是江乐身上的香水的味道,还是人群中各种香水混合的味道,胃里一阵难受,我不敢停留一秒钟,拔腿往洗手间跑。
顾不得背后的议论声,顾不得如钉子般的目光。
我趴在洗手台上,顾不得形象,干呕一番,觉得胃里空了些许,才舒服了,整理好仪表,看着镜子里,红了眼圈的自己,现在是在难受,现在是在伤心吗?曾清尤,你不需要伤心,不需要难过,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你伤心了,而你又是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过呢?那一刻,我也不知道。
我恍恍惚惚的走出洗手间,忍受着江雨的同情的目光。本不想搭理她,却被她拦住去路。
“恶心吗?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怀孕了,可惜了,长得不错,还是个下堂妻。”
“是吗?总比某些人用尽了手段爬上主人的床,却被踢下来来的体面些。”我不容她多说一个字。
“我告诉你,我不要的垃圾,你可以捡去,少在这边狗仗人势。”我大步向前走去,张尧走过来,冲我竖了一个大拇指。刚好看到站在一边的夏澜钰,我在郑静那儿已经得到他不是一个出卖国家的汉奸,这样就够了。
“额,这些日子还好吗?”
“你还好……”突然脑子里面像是塞满了铅似的,容不得我站稳脚蹬,眼前只得一片黑暗,我听到了许多声音,只有一个很像听见的声音。
梦里是看不见的白茫茫的一片,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熟悉的容貌,在清醒的那一刻,瞬间都消失不见。
张尧憔悴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胃里依旧是忍不住的翻滚。
“有话梅吗?”这一刻特别想吃些开胃的食物。
恰巧病房的门推开了,是江乐和石亚明。
“嘿,你们俩怎么来了。”
石亚明一直没有说话,在旁边沉默了一刻钟左右,就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个人。看到他,顿时觉得心里委屈,鼻头也酸酸的,我赶紧装作头晕将自己塞进被子里。
江乐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赶紧将一生唤了过来,为我诊治。
“对于孕妇来说,却是属于正常现象。这位夫人怀孕三个月有余,胎儿有些不大稳定,所以作为家人,一定要好生照料着,以免对大人和胎儿不利。”
我立马吓得从床上做起来,“医生,你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呀,我长成这样像怀孕的样子吗?你看我肚子那么平。”说着就将衣服晚上撸,幸得张尧拦着了。
“张先生,您自己跟您夫人说,切记这半个月定不能让夫人下床,最好是能住院。”我被那医生说的一愣一愣的,透过石亚明与江乐的缝隙,夏澜钰整个人站在哪里,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是喜悦,还是担忧,还是难过。好像都有吧。
“你们俩结婚啦!”江乐莫名的开心起来,或是是她自以为的我结婚了就不会与她抢石亚明了吧。
“恭喜两位了。”石亚明上前一步,标准的中国的恭贺之礼。
“嗯,你们两位误会了,我和清儿是朋友,不是你们说的……”
“不会吧,本姑娘看你看清儿姐姐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你怎么可能不是孩子爸爸,你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张尧看了我一眼,看的我浑身一惊。我瞧见他又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夏澜钰……
又说,“如果清儿愿意,我定能将孩子……”
“哎呀……”我预知下面张尧的话定会让我尴尬,便装作肚子疼。
“怎么啦……”他们仨人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注意到夏澜钰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你们那么紧张干吗?”
“你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张大哥,只是,你能再帮我请个医生看看,确定不是误诊吗?在这样的医院误诊的事情长有发生的。”
“不可按肚子,这样对胎儿不好。”我还没有用力的按肚子,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夏澜钰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诶,对了,差点都忘了。姐夫你是和清儿姐认识吗?刚才随我们一起来的,又不肯进来,是做什么叻。”
“我去买了些水果……”张尧上前去接过水果,说了声谢谢。
“哦。”江乐也不再说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肚子傻笑,时不时的又看一眼石亚明。
张尧果真也算是懂我的心事,接着吃饭的理由,将石亚明和江乐支出去了。剩下我与夏澜钰,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大破这样的局面。
“我与江雨订婚是权益之计。”
“额,你跟我解释做什么?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不是吗?”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呀!你看我现在都成了小富婆了,我都想好了,过一段时间就去英国了,真的。”
“孩子,如果……”
“对呀,上次不答应过你吗?我会守约的……”说着,眼泪如雨滴般落下来。
我走到窗子边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刚好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长椅上,女子的肚子约莫到了生产的日期,那样和谐的场景,将我的心温暖了不少。
“什么时候才能回归平静……”
“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时候。”
“我知道了,你走吧。注意身体,如果你愿意,我想到那一天孩子愿意叫你父亲,我不会阻难。”
“清儿。”
我任由他抱着我,心里既是凄凉,又是庆幸。
他走了,背影如那日一般绝情,他踏出门的那一刻。
“可以的话,留着性命吧。”
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直到张尧,石亚明和江乐回来。
江乐像个可爱的孩子,不停地在我身边蹦来蹦去,嚷着要当我孩儿的干妈,我拗不过她,只得同意。那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我又想起了那个如红色虞美人花的女人,如果时间能倒回,我想我孩儿的干爹干妈会是周玉峰和姚娜,此刻,我竟什么都能放下,就算放下周玉峰,我也能。
不久之后,我出院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我去了云雾山,那里春天的杜鹃花开的很好。
我只是未曾想过会在云雾山遇到越泽,华丽的服饰抵挡不住眉间的哀愁,那日我穿着一件红色的呢绒外套,尚未凸显的小腹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究竟在担心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担忧肚子里的骨血。
他看到我先是一惊,后舒展眉心走过来,嘴角的弧度自然而然地上扬。我冲他一笑,两人找了个茶馆吃了些糕点。我胃口不是很好,所以吃的很少。他兴许也有些心事,见我吃的我俩欣赏了一路的杜鹃,我问他那首曲子可作好了,他盯着我许久,弱弱地说了句,差一点。我不曾懂得,这差一点,竟是永远的差一点了。越泽来此处,是因为云雾山山的珍惜药材,以及想在此处开设一个旅游景点,我狠狠地拍手,手拍的直疼。
“能种上红色的虞美人花吗?”
“好。”越泽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问理由,就连我急匆匆的嫁给夏澜钰,他都未曾问过我为什么。
休息够了,我打算回到江城了。临走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捧红色虞美人花,那样极致,那样绚烂的花。脑海中一片一片的红色血迹。
“戋戋没有了母亲。”我突然抓住他的手。
“不要想,都过去了。”他抱住我,坚实的胸膛里是久违的温暖。
再见了云雾山,再见了杜鹃花。
我坐在会江城的火车上,窗外向后移去房子,树木,无不在警示着我,又离江城近了。
才出车站,一大群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围上来,我着急往人群中走去,迎面对上了江雨的脸,那张精致,倾国倾城的面孔。
我被她带到了江府,周围站着的一排黑衣男子,手中皆拿着□□,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些冷血无情的人击毙。
江乐坐在沙发上,示意我坐下,我知道此刻我只有顺从,江雨对夏澜钰的爱到了极致,绑架我,不过是为了夏澜钰,我想,此刻我该是安全的,如果夏澜钰一直不出现,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女人若是爱一个男人到了极致,我的孩子,肯定是凶多吉少。
“怎么啦,江大小姐,不知寻我来作甚?”我很自然地坐下。
“夏澜钰呢?”
我果然猜得没错,她是为了夏澜钰,我此刻有点同情这样的一个女人了,他爱的如此的卑微。
“江大小姐的未婚夫不见了,我如何会知道。”
“好哇,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耗下去。”她突然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
猛地抓住我的头发,我被她拽的生疼,不禁发出了声音。
“疼吗?哼。”
她松开手,又坐在了我对面长须了一口气。
“他偷了8号计划,若是明天找不到他拿回计划书,我只能如实告诉司徒南,到时候,没人能保的了他,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我同你一样,不希望他死。”
“同你一样?他是你未婚夫,你当然不希望他死,可是我与他有何关系。且不说我与他无关系,你是他未婚妻都不知道,我如何会知道。”我手心的汉直冒,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原来我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是这样了。那一刻,我才明白,或许我早就爱上他了,只是不肯放下罢了。
“好”她不再说些什么,示意她的手下将我带下去。
那一夜,我和衣而睡。我故意没将窗帘拉上,屋子里灯光穿过窗户洒在楼下的草坪上,站着一个人,黑色的衣服,融进黑夜之中。江乐的心思如此的细腻,怎么可能没有看出夏澜钰留在她身边别有目的,那样精明的女人,在爱情面前依旧是冲昏头脑。
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姚娜。她面对爱情丝毫不懦弱,为了爱她宁可牺牲生命。而江乐异常不是如此,此刻,我只希望,明日他不要来。
清晨,阳光如少年露出了一丝鬓角,撒在嫩绿的草坪上,格外的清新。我坐在江乐的对面,她依旧是对我冷嘲热讽一番。
午后,随她一起上了车,才到江滩,就被他的人绑起来了。她坐在板凳上离我不远的地方,玩弄着手中的戒指,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我已经放出消息了,若是今天他不来,我就把你扔进这江中,然后昭告天下,让他日日夜夜的自责。他不是那么喜欢你吗?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喜欢你。”她并不看我,喃喃自语到。
“江小姐,你想想看,若是他还喜欢我,为何会与我离婚。就连当初结婚,也不过是看中了我曾氏的股份罢了,她不会来的。”
“呵呵,你这个女人倒真是没心没肺。他娶你,你当真以为是稀罕你家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股份吗?”
“在你眼里,他自然什么都好。你当然帮着他说话了,我从未曾喜欢过他,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周玉峰,他为了我家的股份强娶我……”
“住嘴……”她似乎有些生气了,我故意说出激她的话,如此容易就上钩了。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不过给了他一串冰糖葫芦,他整整喜欢了你十年,你嫁给他,他才有足够的理由去帮你家度过难关,曾氏从头到尾不过一个空架子,你嫂子红色资本家的称号早已经坐实,你以为是谁帮你们的。与他离婚,他给你的还少吗?若不是为了不连累你,他如何会放手,你今日竟然说出这种话,你不曾看见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躺在路边,嘴里还叫着你的名字,你不曾想过,他让你为他留下一个孩子,不过是他下定了决心去赴死,希望有个人能在身边保护你。你从来都不曾懂他,你凭什么得到他全部的爱,我不服。”狠狠地被她扇了一巴掌,最里面血腥味顿时散开。
“这些不过你的片面之词罢了,何况他如何会与你说这些,你如此说来,是想让我对他会心生歉意吗?这又与你有何关系。”衣角已经被我揉的不成样子了,我忍住眼泪,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丝毫的颤抖。
“如果澜钰听到你这番话,到不知道会怎么伤心。你一点都不值得他的爱。不管他今日来不来,你注定要死,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果真女人都是善变的。
“是吗?今天倒是不知道谁不可能活着离开。”随着几声枪声,周围的黑衣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江雨立马拔出□□对着我的额头,看着越泽,“北平的越少,真是稀客呀。”
越泽笑着,示意身后的人不要动,自然往前走了几步。也顺着往前走了几步,我便随着她往前走。越泽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让他宽心,我没事儿。
“放下你的枪,我尚且能饶你们一命。”越泽的声音不大不小,我真真切切听得很清楚。修长的手指,本该是属于钢琴的,如今握着枪,身上凛冽之气,仿佛要将这个大男孩吞灭。
“哦,本小姐倒是不在意越大公子心爱的姑娘陪葬。”说江雨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拖到江边上,越泽的眼睛丝毫不敢眨一下,紧紧地盯着我。
“江雨……你停下。”说着将手中的枪放下。我拼命摇头,他只是微微一笑。
空气中弥漫的枪炮的气味稍微散开了许多,耳朵边上突然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我猛地抬起头,江雨握住留血的手腕,已经掉落在地上的□□,我下意识,用脚踢,掉进了江里,毫无声息。
“你……”江雨看了我一眼,又顺着刚才子弹过来的方向看过去,离越泽不足五米的地方,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手上的枪,一丝白色的烟,随风飘散。
“澜钰,你,你终于来了。”江雨的声音有些哽咽,想要上前,又无法上前。我趁着她注意力不在我身上,爬起来往越泽那边走去,夏澜钰看出了我的意图,故意与江雨说话,而江雨身边的那群黑衣人,此刻也没有注意到我,一个个将枪指着夏澜钰。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交给上面了。”
“没事儿,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我想好了,若是你真的交给了他们,我们就去香港,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的位置,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江雨的声音突然又小了几分,低着头,没有丝毫的底气,也许那一刻她只是希望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至于结果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曾清尤,我愿意,我们仨一起去,我哥哥在香港,日本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船票我都买好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上船。”
“想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声音突然穿过所有人的耳膜,一瞬间几十号人全部朝我这边看过来。
越泽一枪将那个出声的黑衣人毙在了地上,既然如此,我便加快速度跑过去。腿上如被无数根针扎在了一个地方一般,又摔倒在地上,我仰起头看见夏澜钰冲我跑过来,越泽突然停住了脚步,将余下的几个黑衣人都击毙,而他的手臂也有了轻微的擦伤。
夏澜钰来不及碰到我的手指,江雨就将枪指着我的头,狠狠地说道:“向后退。”
“小雨……”
“退回去……”
“好,你别激动,我退回去。”夏澜钰一步一步退到越泽的身边,两人相对无言。
“我今天是活不了,丢了计划书,司徒南肯定不会放过我。即使是死,我也要你陪葬。”江雨的声音很小,声音中透露这无穷的哀伤。
“还有机会,并非一条路,你这是何必呢,你曾想过一直在你身后的石亚明吗?”
她有些出神,眼圈瞬间红了。
“只当是我对不住他,我为了救他他将我爷爷的老宅送给了日本人,因此害的我爸住院,至今仍旧昏迷不醒,为了他,甘愿在夏府当了两年的丫鬟,每天伺候他,就连妈妈临走的最后一眼,我都不曾见过。现在我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夏澜钰,如今,我只是希望他能陪我去一趟香港,那是妈妈和爸爸相遇的地方,我就想去一次。只是一次,他都不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没有你美吗?还是不比你高贵,你会的钢琴,画画,我为了他都学了,就连你穿衣的风格,我都学了,可是怎么也走不进去他的心里。”她越说越激动,我相信对面的夏澜钰已经听到了。
“你该想的是他不懂的珍惜,你为何要,与其一直执着改变你自己去变成另外一个人,你有你自己的个性,从来不比任何人差,不如放下,放过你自己。”
“你住嘴,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资格……”说着,她不顾我的腿上,硬生生地拖着我上了江上停着的一艘船。
“你们都不要上船,除了夏澜钰,否则,我把她推到江里。”
我趁她不注意,狠狠地咬了她的手腕一口,枪掉在了地上,我想要去捡起来,腿上一疼,整个人重心不稳,落在了江里,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脚已经快没有了知觉。我感觉有人将我抱起来了,突然进入了另外一个怀抱,我眯着眼睛,是越泽。
“帮我好好照顾她。”夏澜钰的声音,我感觉他用手拨弄了额前的湿法,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心里有许多话,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放心,我会去找你的。”他又转向对越泽说让我们快走。
背后传来的声音是司徒南的。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我听不清楚越泽到底说了什么,司徒南便放任我们走了,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江雨胸口中枪,染了夏澜钰一身的血。随后,只有一声爆炸的声音,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又是一场梦,如血一般红的虞美人花,开的那么极致,那么灿烂。北平的天气,比不得南方,仍旧有些凉意,自从那日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都是在床上度过,医生说,孕期中了枪,又落了水,许多药品使不得,只能慢慢好,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让我想一想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我说,孩子他爸都没了,若是再没有了这个孩子,我就不必活下去了。越泽很是心疼地看着我,终究什么也没说,母亲和戋戋被越泽带来了北平,有戋戋在,日子还算好过一些,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我不管怎么样,也要咬着牙多活一段时间,医生说,我不过十年,那我必然要活出个二十年来。
不久之后,母亲和戋戋踏上了去英国的路,我答应母亲,待一段时间后,我也会过去,越泽也会去,母亲这才放心了不少。
第二年花开,孩子出生了,我身子虚。生这个孩子,如同踏进了阎王殿,急的越泽一宿没睡着,直到我稍微稳定了,他才稍微睡了一会儿。
丽丽说我生孩子,比她生孩子还让越泽开心,我看着丽丽怀中抱着的孩子,那眉,那眼与越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丽丽是越泽的妻子,两人结婚三年,育有一子,如今一岁了。大半年前,我来此,越泽的孩子才出生不久。
丽丽开玩笑,以后可以让我的女儿嫁给遂儿,也算能了越泽一个心愿,我笑了笑没说话。这个心愿不应该交给孩子们,我当时只有这样一句话,但是也没说出口。
我给孩子取名为安乐,夏安乐,只希望她一生不要步她父母的后尘,能够安乐过完一辈子,直到当了母亲才知道,儿女幸福安乐,才是我最想要的。
安乐足月后,我借词去江城看望张尧。买了一张去英国的票。
这么多年了,我不曾回去过江城。安乐已经十岁了,那医生果真是不可靠的,我活过了十年,依然能再活十年,除了双腿有些行动不便,一切都挺好的。
受到许多故城的信,石亚明最终和江乐在一起了,两人开了一个报社,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过的也算不错,只是这些年从来不曾受到过张尧的信,我问了许久,最终也没有问出个结果来,石亚明似乎是隐藏着什么,但是知道他安好就足以了。我给越泽送上了几张安乐和戋戋的照片,收到了他们的全家福。又添了一个儿子,丽丽在信中表明,非常想要一个女儿,他们说抗战已经胜利,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没有确切的时间,便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周玉峰的身影,他现在是国民党的高级官员,风华正茂。而那个被我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男子,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时间的年轮兜兜转转一个十年,第二个十年,我等不到你,自然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