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球子从大车店的灶房走出来到南墙下的马槽边借着马的身子把他挡住后,就观察从灶房里往外端着肉碗的一边吃,一边走的土匪们,观察了一会想,还是趁混乱时候出去,在大门外找一个能进能退的地方观察院里的情况,要是吃黑毛子肉的人中了蒙汗药,那么这场斗争必然失败无疑,那就离开这里,去寻找以后生活的出路,要是吃黑毛子肉的人没有什么事,那就再回到院里再和远藤太郎共谋督军的事。黑球子想到这里就往远藤太郎趴窗户向外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在几个土匪端着肉碗在远藤太郎趴窗户的地方晃动的时候,黑球子就解开了马缰牵着马向大车店的大门外走去,刚一到大车店的大门口,就听到“你站住”的一声带有命令的喊。
黑球子循声望去,见当初拦他们进大车店院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领着三个人向他走来。
黑球子问:“你们为啥不让我出去?”
白胡子老头脸上仍然泛着不容通融的表情,说:“这是大车店的规矩。”
黑球子说:“从来没听说过,大车店还有限制客人外出自由的规矩?”
白胡子老头很绅士地捋了一下子胡子,说:“你咋没寻思我儿子开的这个大车店有区别于别的大车店呢。”
黑球子问:“有啥有区别别的大车店的地方?我没有看出来。”
白胡子老头说:“我儿子开的大车店和别人开的大车店最大的区别,别人开的大车店不是在城镇,就是开在村屯,而我儿子开的大车店是开在百里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深山老林里时时都有野兽出没,被野兽伤了,对谁都不好,就算我儿子开的大车店不承担责任,传出去对我儿子的生意也不好,这回你明白了吧?我儿子为啥让我在大门口看着,就是不让店客出去。”
黑球子虽然觉得白胡子老头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要编出让白胡子老头不得不同意的理由,于是他就沉默地想着。
白胡子老头说:“所以我儿子开的这个大车店一般不招不带大车住店的人。”
黑球子终于想出来让白胡子老头没有理由阻止他出去的理由了,就说:“白胡子老爷子,你说的很对,我很感谢你和你的儿子开这个大车店定的规矩,可是我不出去不中呀。”
白胡子老头说:“咋不中?还有比保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黑球子说:“咋没有?忠和义就比命重要。”
白胡子老头有所思地说:“忠义?”
黑球子说:“是呀,忠义。因为我们的二当家的是个妇道,她的马骑的不好落在了后面,白胡子老爷子,你说是不是一个妇道人落在后面,在这百里没有人烟的地方更危险?一旦出了事,对你儿子开的大车店也有影响。你说是不是?老爷子。”
白胡子老头想了想,说:“那好吧,你接到你那个妇道二当家的,你就得赶快回来,看样子你也不是一般的小人物,你这样的大人物,一旦出了事,你们的大当家的还不得把我儿子的大车店毁了呀?”
黑球子“嘿嘿”地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你就放心吧,老爷子”就骑上马朝着穿向柞林东北的荒草野道走去。
黑球子沿着荒草野道走到白胡子老头看不见的地方,就拨马向南走去,走到透过林间缝隙能看到大车店院里一切的地方就下了马想,好好地观察一下,把马栓到一株柞树干上,就蹲下向院里望去。
在黑球子等待眺望中,首先看到二炮头哈斯巴根的头被泛着寒光的板斧砍下,然后看到的是吃过黑毛子肉的人都脚下失去了根基。黑球子马上认定大车店是不能回去了。去年秋天在大车店里做的督军美梦也已经结束了,得寻找新的生活出路了。于是就站了起来,就在站的过程中发现有两行从大车店院里走出来的脚印印在雪地上,其中一行是黑球子熟悉的“八”字形,这便引起了黑球的猜想,难道被远藤太郎像猪一样抓走的潘孝忠还活着?如果这样,在日后的日子里可多了一个不小的克星,必须得把他整死,可是另一个人是谁呢?他们出来大车店去干啥呢?是怕在大车店里被我发现躲起来?还是去干别的事情或者是逃跑?
黑球子想着就沿着两行脚印向东走的方向走去。到了一条由北而南已经封冻的小河边,黑球子想,这小河不是和柞林里那条荒草野道相交的那一条吗?他看了看那两行脚印越过小河向东走去,黑球子沿着两行脚印向东望去,见另一行脚印比“八”字形的脚印迈的脚步要长得多,每走几步就停一停,这不由得想起辛福的爹辛镇林。听有过打猎经验的郝三棒大当家的说过,凡是经常打猎的人走起路来迈的步子都大。辛镇林不就是一个经常打猎的人吗?他走几步就停一停,不就是等走得不快的潘孝忠吗?黑球子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为了躲避而逃跑?可是黑球子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如果为了躲避而逃跑,过了小河就得往南拐,沿着小河的流向向王爷庙方向走,只有到了王爷庙才能登上去北票的火车,而向东,那是去了更没有人烟的荒野草地,他们向东一定去给大车店的人办事,既然去给大车店人办事,就一定还能沿着这条脚印回来。现在就在这一星管二地方等,一是等辛镇林和潘效忠从东面回来,二是等辛福和远藤美子骑马从小河经过,哪个先出现在我的视线,我就先整死哪个。
黑球子想到这里就把马拴到很隐蔽的树丛后面,然后就蹲在一处既能看到同骑一匹马的辛福和远藤美子从荒草野道与小河相交的地方经过,也能看到从东面回来的辛镇林和潘效忠的地方,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听到从荒草野道的方向传来马蹄叩地的声音。黑球子在掏出镜面匣子的同时便想到一个问题,这瞄向辛福的枪声一响,听到枪声的辛镇林和潘效忠还能回来吗?黑球子在一阵犹豫之后他认为辛镇林会回来的,因为他很了解辛镇林的为人,他从来是为受人之托而负责任的人,潘效忠在这个时候也不能不听他的。于是他就把枪口瞄向他的目光落点的封冻小河的冰与荒草野道交汇点上,叩开了扳机。
马蹄叩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远藤美子和辛福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的时刻,黑球子的眼睛连眨一下都不敢,生怕在眨眼的瞬间同骑一匹马的远藤美子和辛福越过他用枪所瞄向的地方。就在目标很清楚显现在黑球子的视点的时候,他握枪的右手的食指伸向扳机猛地一勾,然而他的镜面匣子给他的结果却是失望。
黑球子使劲又是一勾,结果依然。
黑球子借着月光看看手里从枪膛里退出的两发子弹,把子弹头从壳上拔下来看了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石门山寨绺子里卧底的共产党不光包玉金一个人,还有其他的卧底的共产党,不然这子弹壳里咋装的是细沙呢?咋不是从唐捍山那里弄来的枪药呢?就在黑球子想着的时候,驮着辛福和远藤美子的黃骠马打着响鼻把封冻的小河落在了后边。
黑球子把子弹扔在地上想,既然子弹起不来作用,就是用别的方法也得把辛镇林和潘效忠整死。
原来本打算在他俩从小河过的时候一枪一个把他俩打死,可是现在枪里的子弹已经骡子屄白费了,剩下的得是自己对付他们两个人,虽然在大青山郝大当家的那儿当马拉子时为随时保卫郝大当家的练过武动,可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人。黑球子想来想去,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于是就站了起来,把马牵到小河的冰面上,从马背上解下一个袋子,然后捡了很多石头装在袋子里,将要把袋子装满的时候在上面又装了很多银元,让人看上去像是满满一袋子银元,然后把马栓到一棵从小河面既能看到,可是在小河的冰面上发生情况又不能立即救助的地方。这样辛镇林和潘效忠沿原路回来必然会在发现冰面上的装银元的袋子的同时也会发现马,也一定会一个人看着袋子一个人去牵马。就在他俩短时间分开的时候把留在冰面的人先干掉,再对付牵马的那个。最后一定取胜。
黑球子把一切安排好之后,就躲在既能看见冰面上的装银元的袋子,又能看见拴在柞树上的马的隐蔽的地方,静等他的对策成功。
黑球子在等待中,在听到使他又一失望的枪声之后,送走了偷牛黑迎来了黎明。这时终于听到了沿着东去的脚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大哥,看起来,那群胡子真的中了洪先生的蒙汗药之计了。要不洪先生也不能让咱们借着月光采解蒙汗药的药。”黑球子马上听出是潘效忠的声音,想那“八”字形的脚印果然是潘效忠跩出来的。
“洪先生原来在明水河屯和常山屯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能看阴宅也能看阳宅的阴阳先生,哪知道他不光是八路,还是八路的总指挥呢。”黑球子听到这想,辛镇林今天我没把你儿子辛福整死,一会我高低再不让你喘气回大车店,让你和潘效忠一起迈上奈何桥。
“大哥,你说八路军的总指挥是不是比我原来的在喇嘛营子当的保长的官还大?”黑球子听了想,这个潘效忠这些年还念念不忘那个保长,是我撬了他的保长的位置,如果今天不把你整死,今后我的日子还能过吗?
“至少是县长。”黑球子听了辛镇林对潘效忠的回答想,别看这个从头上一拍从脚冒烟的辛镇林,可是他心里揣的东西比我这个经常跑外的人还多,不然四年前在那个午后抓他儿子的时候,咋上了他的当呢?当然那次主要上当的是潘效忠。没想到现如今他俩又尿到一个壶里了,我路求之再干啥也不能像他俩似的,不记仇。
“大哥,那给猪肉下的蒙汗药还是我给中国劳动做饭的时候偷出来的呢,在我同哑巴还有两个中国劳工往外逃的时候,也没舍得扔掉,我是准备用那玩意做成面团药野鸡的,没想到派上了大用场,也奇怪郑掌柜的咋知道我有那玩意呢。大哥,你说我在和胡子这场仗中算不算有一份功劳?”黑球子想,原来去年秋天的那个夜和我同住一铺炕的是潘效忠,那么说让我和远藤兄妹光身子在地上跪大半宿的也是他干的了。
“是谁的功劳都错不了,”辛镇林说“你这样说是不是让洪先生给你点啥好处?”黑球子想,这个心里还真有东西,别人一张嘴他就能看到心。
“我是说让洪总指挥得我开一个《证明》,我听说咱们老家是共产党的天下了,有个《证明》,我回家后八路政府对我还不能奖功折罪吗?要是宽大了我,我就好好地领着老婆孩子过日子。”黑球子想潘效忠你想的倒美,今天我不把今天变成忌日,我就对不起被你糟蹋的我的巧秀妹妹。
“中,我给你说说。”黑球子想,这个辛镇林还真不记仇,还答应了他。
“说实在的,大哥,我真的对不起你,是我把你们的全家逼到北山里,才让你丢了儿子,可是你还对我这么好。”黑球子想,辛镇林你知道吗?你的儿子方才就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溜过的。可惜这回你们父子却阴阳两隔了。一边听,一边透过树缝循声望着的黑球子,见辛镇林和潘效忠走到了河面上,先到河面上的辛镇林望到了装银元的袋子就停住了脚步,用右手把潘效忠挡住。
潘效忠说:“大哥你看那河面上有一个袋子。”
辛镇林说:“你先在这儿站着,我去看看。”说着就朝装银元的袋子走去。
辛镇林走到装银元的袋子跟前,从袋子里拿起一块银元看了看回头对潘效忠说:“过来吧,是一袋子银元。”
潘效忠听了就向装银元的袋子奔去,住到了跟前就抓起一块用嘴吹了一下又放在耳边听了听。说了句“是真的”就把背的药材放在河面上。
辛镇林也把背的药材放下,用双手使劲地拎了拎袋子说:“还挺沉,怕是咱俩抬不动。”
潘效忠说:“大哥你说是谁把这么多的银元放在这里呢?”
辛镇林说:“一定是在大车店里住的哪个胡子放的。”
潘效忠说:“这咋整?就是分开背,咱俩也背不动,再说就这么一个袋子,也没法子分。”
辛镇林没有吱声,只是往四周观察,突然说:“你看,那有一匹马,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牵马。”辛镇林说着就朝着黑球子的马走去。
黑球子高兴地想,辛镇林呀,辛镇林,你心眼那么多,这回你可没逃出我的圈套,这回你可没玩过我,黑球子看看辛镇林走到来不及回来救潘效忠的地方,又看看潘效忠正在聚精会神看袋子里的银元,于是就持着短刀向潘效忠冲去,到了潘效忠的跟前一下子把潘效忠按在冰地上,说了句“潘效忠你还认识我吗”就将短刀向潘效忠刺下。听到声音的辛镇林一回头在说了句“好小子”在往回跑的同时把早就握在手里的绳套向黑球子套了过去,不偏不倚套住了黑球子的脖子。
辛镇林一拽绳子就将黑球子从潘效忠身上拽下,然后走一步捯一下绳子走到黑球子的跟前说:“好小子你以为在小河冰面上的这泡屎我不知道是你拉的,对你我早有防备。”
“你咋知道?”黑球子问.
“你进大车店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对你一转身一个道,喘一口气换一个心眼的人,我不能不防,在这里设的这个小花招除了你还能有别人吗?”辛镇林说“我家没有猎枪的时候,我的先人就是用套子套猎物,这比下套子灵活的多。”
潘效忠把割药材的镰刀逼在黑球子脖子上说:“小子你没想到吧,你像猎物一样让猎人套住了。”
黑球子说:“可惜不是你套住的,四年前你也没想到你钻进来我给你下的套里,成为了中国劳工中岁数最大的人。”
“小子你少说废话,在你死之前我也让你明白一件事,让你和你的主子远藤太郎还有那个娘们在去年秋夜的凉地上跪了一夜的人,就是老子我干的。要不是怕给郑掌柜的大车店惹来麻烦,你和你的主人就活不到今天了。”潘效忠说着就气愤地举起割药材的刀,朝黑球子的脖子砍去。
当刀将要向黑球子砍下去的时候,被辛镇林的手擎住,说:“算了吧,看在路义兄弟就这么一根独苗的份上,留下他的命吧。”
潘效忠把刀放下,说:“大哥,你把这条狼放了以后说不定他还伤害谁呢。”
辛镇林说:“不管他是狼,还是羊,都是喝着忙牛河水长大的。”
潘效忠很不情愿的踢了黑球子一脚,使出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滚”。黑球子站起来刚要走,辛镇林说:“别忘带上你的马,还有这袋子石头上面的银元。”
黑球子惊愣地瞅了辛镇林一眼问:“这袋子里装的石头你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