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欣觉得自己是令人厌弃的魍魉鬼魅,鲍晓这个新娘子,一看见她脸色都变了。
要说鬼魅,她还真是。她确实是从鬼门关里出来的那个女鬼。
魏楚欣对鲍晓说:“赶在没梳妆前,先清理淤毒吧。”
鲍晓坐在那里双手抱膝,无助又不安。
魏楚欣用指环帮她舒长头发,想着,她倒不像是鲍家人。在鲍家,没有像她这么良善的。
魏楚欣不禁想到,上一世里,有鲍晓这个人么,她也得了这样的怪病么,最后是因无人医治而身亡了么?她嫁到隋州嫁给柳伯松了么?最后是死在了隋州么?
无数的问题,都因上一世她晚回靖州城里一年半的时间而无解。
这许是一道永远也不知道谜底的谜题。
“三姑娘……”鲍晓叫她。
魏楚欣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只听鲍晓道:“现在我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你说他会不会发现……而不要我了?”声音里溢满了无助与哀婉。
“我会医治好你的。”魏楚欣在旁善意安慰。
“一定?”
“确定。”魏楚欣说着,便停了动作,放下手臂,轻握住鲍晓凉湿溢出了薄汗的手,用些了力道,引领着她轻抚了抚头顶。
鲍晓用指腹触摸到了头皮上矮矮的发茬,魏楚欣解释说:“大小姐只要按照我开出的方子,按时吃药,再配以我每日清晨的淤毒清理,一个月的时间,大小姐的头发就能及肩。”
鲍晓又确认问了一遍:“真的?”
魏楚欣真心点头:“真的,一个月的时间。”
*
柳家上门迎亲。华云社的鼓乐班子在前开路,身后新郎柳伯松身穿喜服,胸佩红花,骑着一高头大马,后面是抬着花轿的轿夫,媒人,搀轿姑娘,柳家一众人等。队伍浩浩荡荡行到了鲍家门前。
柳家人是头一天就到了靖州馆驿住下的,制备妥当,到鲍家时不过卯正时分。
这边屋里,鲍晓穿上了喜服,上头,开脸的仪式已经做完。按齐国婚礼,凤冠霞帔,即使不是贵族女子,也可在成婚时佩戴。
身为伴娘,魏楚欣便一直待在鲍晓身边,帮着丫鬟们张罗忙碌。这边才画好妆容,鲍晓安坐在锦榻上,笑看魏楚欣道:“忙了一早上,你也坐过来歇歇。”
魏楚欣便笑着坐了过去。眼看鲍晓头上戴着点翠飞凤周围饰有镂空镶金花纹的凤冠,面施着细腻的铅粉,大而亮的两盏双眸,长而密的弯翘睫毛,涂了胭脂的小巧红唇,赞叹,的确是个娴静的美人。
魏楚欣由衷的赞道:“大小姐今日真好看。”
鲍晓听了微笑,“相信等你成婚的时候,一定比我还好看。”
她自己成婚的时候,魏楚欣掖了掖鬓角,一时无话。
这时,有丫鬟急忙欢笑的跑来,喊道:“新郎官来了,正拦门呢!大小姐快准备准备吧!”
正门口燃放爆竹的声音隐约传来,花轿和迎亲队伍入了进来。
花轿落好,媒人先递上迎亲简帖子,然后柳伯松给坐在正堂里的鲍宇和余氏行了叩拜之礼。
鲍晓已经上了盖头,魏楚欣和梅儿左右搀扶着往正厅里走。然后在媒人的引领下,柳伯松和鲍晓在鲍家祠堂里行了礼后,鲍晓入了花轿。
柳伯松向岳父岳母下了保证照顾好鲍晓的话后,跃身上马。
队伍起行,行到景泰街尽头,亲友道完喜后陆续散了,只鲍宇和余氏还站在州衙正门口恋恋不舍的望着。
良久,鲍宇看向身后的一众人等,才道:“都回吧。”余氏一下哭了出来,强自抹了眼泪,“小时候盼着长大,现在长大了,倒成了别人家的了……”
鲍宇叹道:“哭什么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
因新娘子坐在轿中,队伍行的缓慢,到酉时初刻才行到隋州。
到了柳家大门,大门处柳家至亲好友,高官达贵,家里丫鬟下人热热闹闹的聚在门口。有带小孩来喝喜酒的人家,孩子天真的喊着:“新娘子来喽,看新娘子喽!”
魏楚欣先下了车马,走到花轿门口来扶鲍晓。这时有事先安排好的人往新娘和伴娘身上撒谷子和豆子,一边撒着一边说着吉祥话。魏楚欣笑吟吟的替鲍晓挡着,身前突然有几粒大大的干枣向她这边抛了过来,她笑着用袖子挡了,抬眼,却看见了手里正拿着福寿桶的柳伯言。他脸上带笑,正向她这边看着。
两人对视了有那么一刻,魏楚欣笑容一僵,对面柳伯言脸上的笑意却绽放得更大了。
门口和花轿之间的空地已经上铺了红毡子。柳家下人在大门口摆上了马鞍,又有丫鬟向鲍晓手里递来了花瓶。魏楚欣脸色早已平复了过来,此时搀着鲍晓,在身旁小声提醒说:“小心,向前一步,就是马鞍了。”
一旁执礼高声喊:“新人进门,出入平安!——”
点香,放炮,奏乐之后,开始拜堂。新娘新郎手执挽绾有同心结的红绸,在傧相的唱和引导下行三拜九叩大礼,参拜天地,宗祖,高堂。
魏楚欣已经退到了一旁。她也不例外的看着正堂中的焦点——柳伯松。他长得和柳伯言相像,但却多了男子应有的刚气。七尺有余的身高,眉宇平展,看得出通身的正直。
此时他身穿红色,满脸喜色,一眼容色。他在看将和他执手一生的妻子,他青梅竹马的娘子。不知道鲍晓会不会是他一生的挚爱,只知此时此刻,他满眼是她,难掩悦色。
之后,执礼高喝:“礼成,送入洞房!”
男女结为连理是神圣的,也是繁琐的。
此时柳伯松挽着鲍晓,在一片欢笑打闹声中来到洞房。
来到洞房又是繁琐的礼仪。撒帐礼,结发礼,合卺礼。
在媒人丫鬟的欢声笑语中,柳伯松和鲍晓两人饮尽了合卺酒。
喝了合卺酒,今生今世永相守。
“礼成了么,张家大哥儿们等着喝酒呢!”
魏楚欣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听到了屋外柳伯言这样喊了一句。然后还有几个如柳伯言年岁平日里玩的好的,招呼柳伯松:“出来喝酒啊,晚上洞房里有的闹的,还不先攒攒力气,省着晚上露怯啊!”
平日里玩得开的,赶在这个热闹喜庆的空荡,说些玩笑混账话,倒是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柳伯松虽已开始步入官场,但大抵是年少儿郎,面皮尚薄,此时耳朵都不禁红了,被外面几个世家公子强拽出去喝酒。
一屋子的人,也都散了,只留新娘子一个,在洞房安坐,等待着自己的夫婿。
鲍晓偷偷告诉魏楚欣:“忙了一天了,下去找些东西吃,别在屋里陪我干耗了。”
魏楚欣也确实饿了累了。推门而出,梅儿和柳家几个丫鬟正候在门口,见她出来,都向她打了招呼。
魏楚欣便想往酒席处走,悄悄的找些吃食。
此时天已晦暗了起来。柳家各处都已经上了喜庆的彩灯,魏楚欣循着人多的地方走,因这半日以来一直伴在新娘子身旁,柳家半数的管事,能在人前露上脸的下人都认识了她。走在路上碰上,俱是客气的点头,叫她一声:“姑娘。”
这样魏楚欣便不能不顾形象的造次。本想悄悄的寻些什么东西吃的想法,也只得作罢。才循着原路要回去,便见那边廊下几个富家公子喝得不分东西,前仰后合,相互搀扶着走着,边走边笑边骂边吐。
身后柳伯言带着数十个小厮追了出来,交代道:“快送几位公子回府里去,不得马虎!”
“柳,柳伯言,明,明个儿咱们继续!”那几人喝得舌头发直,说话都咬字不清,还想着明日相邀继续再喝。
魏楚欣见了,轻轻蹙了蹙眉。本想着绕路而行,却不想柳伯言早已经看见了她,走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她,挡着前路不让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