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站在原处等魏楚欣走过来。
隔了几步,魏楚欣便问:“银子给了?”
石榴点头:“给了,姑娘交代的话也都悉数讲了。”
魏楚欣点头道:“好。”
两人马不停蹄,从槿香苑出来,回兰蕴居拿上东西,便往魏伟彬的外书房来。
半路上,石榴不知道在哪拿了块糕点给魏楚欣:“姑娘自打从隋州回来就没吃过东西,先吃一块豆糕垫垫肚子吧。”
魏楚欣倒还不觉得饿,只是看着石榴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副都没有力气了的样子,笑说:“我不饿,你先吃了垫垫肚子吧,今日害你和我受饿,等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说着,便走到了外书房。张妈妈早已经将魏楚欣吩咐的事情办好,回去了。
此时戌时初刻,魏伟彬还没从衙里回来。
府里的大管家刘大正看着府里的小厮拔书房前面青砖地缝里的杂草。眼见着魏楚欣走了过来,赶紧笑着迎上前来:“三姑娘打隋州回来了!”
魏楚欣点了下头,都不用开口去问,刘大便又殷勤的笑说:“老爷还得一会回来,要不三姑娘先回去,等一会老爷回来,我打发人告诉三姑娘去。”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魏楚欣想着先时让张妈妈拿给刘大的那十两银子,还真是不白花的。
“不麻烦大管家了,我在这里等父亲回来。”
*
这边魏楚欣坐在书房外厅,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魏伟彬回来。
外面的天又阴又闷,屋里更是燥得厉害,正是大雨来临之兆。
石榴在旁陪着魏楚欣,闷热得身上已出了潮潮的汗,脸上,额头上也浸了一层。忍不住拿袖子擦了去,然后拿手扇风。回头间,却见魏楚欣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眼睛看向里屋的屏风。
魏楚欣侧着脸,石榴便只能瞧见她的侧颜,白皙红润的面颊,长眉入鬓,若有所思的样子,是那样的温柔好看。
石榴一时看的呆了,不禁轻声赞叹:“姑娘长得可真美,像画里画得仙女似的……”
才说着,就听门“吱噶”一声开了。
魏伟彬进来,眼见着向他走来,低头行礼的魏楚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知道一家子的人,相互见了面,哪里需要做那样周到客气的礼节。
魏伟彬摆手让魏楚欣起来,先说道:“下午在衙里,柳家的管事去了,为父便知道你回来了。”
想到柳家管事代柳伯松说的那些感谢话,魏伟彬便觉得心里高兴,对魏楚欣的态度自然很好,笑着对魏楚欣道:“怎么样,在隋州待得可好?”
魏楚欣面露温柔,略去此时此刻所有不合时宜的表情,温言道:“有劳父亲惦念,楚儿在隋州一切都好。”
说着,将手里的漆盒递给魏伟彬,笑说:“这是柳家大公子送的南洋珐琅彩笔洗,楚儿想着父亲向来喜欢书法,送给父亲,还望父亲喜欢。”
“哦?还给为父准备了礼物。”
听说是柳伯松送的东西,魏伟彬便接了过来,打开来瞧,拿在手里细端量了一番,顿时就爱不释手了,“果然是好东西啊!”
“父亲喜欢就好。”魏楚欣笑的乖巧。
魏伟彬将笔洗小心放回了漆盒里,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对魏楚欣笑道:“听柳家的管事说了,楚儿在隋州给咱们魏家长脸了。听说都见了柳知州,柳知州还赞你来着?”
魏楚欣慢慢跟在魏伟彬后面,也进了里屋。
见魏伟彬先是将那漆盒小心的摆在了博古架上,思忖了下,又换了地方放的爱不释手,便适时恭维的回道:“楚儿是见到了柳知州,只是父亲怕是听人误传了。那柳知州为官多年,楚儿小小年纪,做事又欠妥帖,怎能得柳知州赞誉。柳知州倒是称赞父亲来着。”
“还称赞我了?”魏伟彬不禁抬眼看先魏楚欣,一下子便来了听下去的兴致。
魏楚欣便顺着说:“柳知州说:‘靖州魏同知尤善教育儿女,魏家大公子便是少年多志,品学兼优。现如今见了其女,知礼懂事,想来是书香熏陶,家教使然!’”
这话果然是顺了魏伟彬的耳朵。
魏伟彬抚着胡子,因笑得开心,额上挤出来的褶子都能夹一支毛笔了。
他满意的点头笑说:“博儿是争气的,你也是为父的好女儿,都替为父长脸,为魏家争光了!”
魏楚欣便如同没有心一般,陪着魏伟彬笑。
其实要讨好一个人倒是那样的简单,只要找准了拍马的点,随便怎么胡诌八扯,都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魏伟彬正自我陶醉着,刘大掀帘子进来,问道:“厨房端来了饭,老爷是在书房吃,还是去别的地方吃?”
按以往的规矩,魏伟彬每天从衙里下来后,都让厨房送来饭,摆在自己屋里吃。
蒋氏那里,他有时候也去,只是要看心情。
“端来吧,”魏伟彬看了看仍规矩懂事站在书桌旁边的魏楚欣,才想起让她坐下,“楚儿啊,吃了么,没吃就和为父一起用些吧!”
这边刘大已经吩咐两个丫鬟将菜端了进来。又另有两个丫鬟将小方桌放在了临窗的长榻上。然后四人熟练麻利的将饭菜,碗筷摆好,退了出去。
魏伟彬走到榻边坐下,看了看方桌上的四菜一汤,摆手招呼魏楚欣,很带有些慈父的语气:“来,过来坐,看厨房今天做了什么!”
魏楚欣依言走了过来,其实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生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与矛盾不是想克制便能克制的。
比如说此时,魏楚欣能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的拍魏伟彬的马,说魏伟彬喜欢听的话,做魏伟彬爱看的事。
只是一起吃饭,在没有旁人,就父女两人一桌一起吃饭的这件事情上,她想表现得自自然然,大大方方的,可是越想这样便越是做不到了。
因为心里不舒服,因为会想到以前她母亲在世时,父亲,母亲,和她,一家三口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其乐融融的场景。
现在,在父女两人之间已然存在了深深鸿沟的情况下,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般,心平气和,云淡风轻的坐在一处吃饭,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魏楚欣只尽可能的表现出温柔,顺从,听话,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排斥、讨厌。
只是这种表演大抵是不自然的。
看在魏伟彬眼里,倒变成了他自己所理解的拘束。
他有他做父亲的尊严和体面。
他在想,他这个女儿,在别人面前再是大方得体,在他面前都多多少少是有些拘束怕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