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
- 晏凌羊
- 2461字
- 2020-06-28 09:54:23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孙悟空成长记
对于80后来讲,估计没有一部电视剧能像央视版《西游记》那样深入人心了。这部电视剧自1986年春节在央视首播后,轰动全国。此后由于观众热捧,30年间又在各大电视台重播了3000多次,有近60亿人次观看,即平均每个中国人看了3遍,至今仍被公认为是一部无法超越的经典之作。
电视剧里的孙悟空就是我们儿时的“大英雄”,那个拿着金箍棒、自称“俺老孙”的猴子告诉我们:原来人可以那么离经叛道、不规矩地活。国外有蜘蛛侠、钢铁侠、绿巨人、超人和蝙蝠侠,而我们只有一个孙悟空,我们讲起孙悟空,更多是一种情怀,一种乡愁,一种有待追忆的似水流年。
《西游记》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从前,有一只猴子,从石缝里蹦了出来,成了一个猴子孤儿。这只猴子没有父母和亲人,也没有朋友,缺乏管教成了他最大的缺点。当他日益强大时,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世俗成规,大闹了天宫,让天宫里的神仙们平生第一回感受到了恐惧,抑或说,乐趣。但是,他随着本性自然发展的缺点给了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他被一个叫如来的佛祖用一座大山压了五百年。孙悟空后来被另一个姓唐的和尚救了,他被派来保护姓唐的和尚去取据说要经过很多艰辛才能取到的经书。经书当然取到了,而孙猴子也修成了正果。
电视剧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阅读《西游记》原著的兴趣。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为它居然也能被列为“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感到惊讶,因为整本《西游记》的故事情节太单调了:唐僧不是快被吃掉,就是要被逼迫成婚,然后妖怪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收服,所有的八十一难全是一个套路。
当然,《西游记》这本书里,也有让我比较难忘的片段。比如,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我印象最深的,悟空接连打死了白骨精装扮成的女子及其双亲,唐僧不能分清人和妖,执意要将他赶走,孙悟空无奈,“噙泪叩头”而别。
孙悟空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书中写他:“独自个凄凄惨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
看到这段,我动容了,悟空心高气傲,虚荣心重,因得不到唐僧的理解和信任而哭,这种悲情在孙悟空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
不可否认的是,在西游途中,孙悟空起到的作用是最大的,小说多次表明离开了孙悟空,唐僧等人寸步难行。每次遇到妖魔,猪八戒和沙僧的任务主要是保护唐僧和行李,斩妖除魔的重任全部落在孙悟空一人身上,这样的劳苦功高,有时还不免受到唐僧的误解,使他遭受到肉体(紧箍咒)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但我们这位大英雄将这一切都化解了,最终取得了真经。
千百年来,《西游记》被当成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神话。但综观全文,不难发现书中有不少无奈的讽刺:天庭的腐朽统治随处可见。比如说,连如来座下的弟子都向唐僧索要“孝敬费”。唐僧师徒经历的大多数的磨难,都是天庭的统治者布下的棋局,一次“西行”的路程说到底是一次帮助天庭“清理门户”的过程。
那时候,每看《西游记》,我都会想:唐僧师徒就算是修成正果又能怎样?所谓修成正果、享尽清福,不过也和天庭的神仙们一样无所事事吧?可叹的是,孙悟空那只敢于反抗天庭腐朽统治者的猴子变为了既得利益者,这是一种悲哀,更是一种无奈。这紧箍咒从孙悟空的头上除了下来,却在他心里扎了根。
在我对佛学丝毫不了解之前,我的确认为一趟西游是唐僧师徒四人最大的悲剧。
年少的时候看《西游记》,我看的是故事,但现在再看,看的却是“修行”。佛教在传入我国之后便有着“小乘”和“大乘”之分,“小乘”只追求个人自我的解脱,而“大乘”则宣扬“大慈大悲”,以“普度众生”为宗旨。我之前,定是以“小乘”来看待孙悟空这个人物了。
当初石猴越海翻山,拜在菩提祖师门下,学得神通,得了名姓,由兽变成了人。虽有向善之心,却野性难驯,霸气十足。他缺少辨别是非的能力,在花果山与妖精称兄道弟。上天后未能如愿他便兽性发作,大闹天宫,此时的孙悟空其实就是个妖魔。
妖猴被压于五行山下五百年,对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有所反思,对规则或禁区有了一定的认识,终于明白些道理,拜在唐僧门下,改名“孙行者”。但是,要修成正果,谈何容易!且不说九九八十一难,只说这“妖性”与“佛性”之争就需要点外力来引导,单靠唐僧的“阿弥陀佛”和道德教化是不行的,还是“紧箍咒”最管用,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没有紧箍咒,就没有斗战胜佛。孙悟空若任凭个性无限膨胀,最后只能成为一个魔。
整个西游的过程是孙悟空“抛弃小我、实现大我”的过程,也是他为了实现佛家教义“普度众生”所付出努力的过程。孙悟空的最终成佛,其实等于承认了自己对佛家的彻底皈依。
五行山下的孙悟空认唐僧为师,是为了摆脱那座沉重的大山,获得可贵的人身自由;取经路上的孙悟空时时斥佛骂祖,要求取消那紧箍咒,让菩萨还自己自由身,是想回花果山做美猴王。但悟空的最终成佛却说明:他已经认同了佛家的这条道路。他在这条路上修身养性,最终忘却了那个洞天府地花果山,忘却了那个唯我独尊的美猴王的高傲心性,忘记了他曾经追求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实际上是他失去了“自我”,进入到了“无我”的境界。
十万八千里对于孙悟空来说只是翻一个跟斗的距离,但他却陪着唐僧走了十几年。十多年的艰苦跋涉,让孙悟空原先的暴躁不见了,代之的是沉稳;原先的意气用事不见了,代之的是克制和冷静;取到真经的孙行者,不再目无他人,不再显武摆阔,而是与大家和平共处,谦虚内敛。
虽然他还是一只猴子,但已经是一只“佛猴”了。
佛家说,众生皆有佛性。西游一趟,真正降服了孙悟空的不是佛祖,不是唐僧,而是他自己内心的佛性。我们所说的心猿意马中的“心猿”,意指人心中躁动不安的一切情绪。对孙悟空而言,西游一趟抚平了他的“心猿”,使这只无父无母的石猴孤儿达成大“道”。他已修炼成佛,达到内心平和,这是他的成长。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吴承恩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大家”。一部西游,与其说他是在鞭笞社会的不公平、教人们如何向封建势力妥协,不如说是在教人们如何自我修行。
至此,我觉得《西游记》被列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