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发生在太湖边的神秘故事。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苏州流传着一个“太湖怪声”的传说:在太湖某片水域,每到半夜,水下会突然传来各种怪声。后来有人半夜划船过去,偷偷用录音机录了音,回来整理了一下,发现那些声音像一群人在窃窃私语,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歌声,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在当年影响很大,你现在去苏州平龙山一带,有些当地的老人还记得这事。
不过,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气功热,什么气功大师、特异功能、外星人、水怪、毛孩之类的,到处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当不得真了。我之所以对它感兴趣,是因为听一个亲历过这事的老渔民亲口给我讲过。
这个渔民身份很特殊,他就是用录音机录下怪声的那个人。这个渔民叫吴德叔,当年在太湖录怪声时还是个小伙子,传统的渔民出身,以船为家,吃住都在船上。渔民也像一个小江湖,有渔帮、渔会,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和禁忌,很神秘。
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渔民也改编进了渔业生产合作社,后改名“渔业大队”,设了四个渔业生产作业组,他当时被分在吴县(现在的苏州吴中区、相城区及虎丘区部分)管辖的西南太湖。
当时的西南太湖有几个小岛,包括现在很火的东山岛、西山岛,太湖西边有座小山,叫平龙山。平龙山下的一片水域,就是当年出现怪声的地方。
吴德叔说,自己当年是被骗了。当时生产队的一个小队长找到他,说组织上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深夜划着小船去平龙山下的水域录一些东西。
平龙山下的水域晚上有怪声,他早就听说过,不过并没有太在意。他认为那古怪神秘的声音不过是风声罢了。风穿过石洞,穿过芦苇,穿过水浪,声音都是千奇百怪的,什么声音都有可能发出来,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并不稀奇。
小队长交给他一个很高级的国外录音机,还是防水的,让他把录音机固定在船头,并嘱咐他从下水那一刻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录音机都不能停。还让他对此事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吴德叔晚上先去了几次,没听到任何声音,后来那声音才慢慢出现。他记得那晚月亮很圆,把小船划到水里没多久,就听到了那个声音。刚开始,他还真是有些害怕。
吴德叔问我,有没有听过猫叫春?还是几百只猫一起叫,那种声嘶力竭的惨叫,夹杂着几声特别尖锐的呼啸声,真像冤鬼索命一样恐怖。他当时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
当时吴德叔吓得差点儿把船桨掉到水里,后来听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变了。后面的声音很奇怪,不光像哭声,更像好多人在水下窃窃私语,在密谋着什么,声音很杂乱,后来越来越大,像集市上好多人的吵闹声、呼喊声、大笑声混杂在一起,但现实是眼前只有一片黑黢黢的水域,所以感觉特别怪异。
接着,水底开始传来机器的“嘟嘟”声,急促且刺耳,有点儿像汽车的喇叭声,但比喇叭声更尖锐,而且越来越响,堵住耳朵也能听见,顺着骨头缝往脑子里钻,像打桩机在脑袋里“哐哐”打夯,震得他差点儿吐出来。
吴德叔好多次想走,但想到小队长吩咐务必要录满三个小时,又想到承诺给他的工分,他忍了又忍,硬是坚持下来了。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湖上突然起了浪。
太湖的平均深度很浅,还不到两米,但有些水域又极深,甚至达五六十米,就像湖底出现了一个个深井,而且经常会有一些怪异的现象,比如无风起浪。明明一丝风也没有,突然就涌起了大浪,滔天巨浪,能瞬间把小船打进水里。
有时又会涌起浓雾,刚才还清清爽爽的湖面,突然就被浓雾笼罩了,打着灯笼都看不到前方。过段时间,就像有人拉开了窗帘,浓雾瞬间散开,月光洒了下来。
有老渔民说,太湖水底有巨怪,这些浪花是它在水底下折腾起来的,那雾气就是巨怪鼻子里喷出的白气。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说得清楚。总之,在太湖上讨生活的渔民,最怕的就是无风起浪,以及突然出现的浓雾。结果,这两种都让吴德叔给遇上了。
湖面瞬间笼罩上浓厚的雾气,船上那盏煤油灯完全不起作用了。湖面上波浪滔天,浪花一个接着一个,几乎要把小船给抛起来。
吴德叔第一时间用雨布将录音机包裹好,塞进船舱暗门里,接着用缆绳把自己牢牢绑在船上。他知道,遇到这种极端天气,人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把自己绑在船上随波逐流,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龙王爷收不收他了。
小船仿佛无根的浮萍,在太湖上颠簸着、跳跃着,被浪头越抛越远,也不知漂了多久,反正吴德叔吐了好几次,最后在颠簸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吴德叔发现浓雾早散去了,天边已经发白。在他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小岛,岛上挂着几盏灯笼。
有灯笼就有人!
虽然船桨早丢了,但他兴奋地用手划着水,拼命朝小岛划去。
划着划着,小岛终于近了,当他看清小岛的瞬间,猛然停了下来。因为在小岛沿岸密密麻麻地站着好多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确切地说,这些人眼睛里根本没有他,他们的眼神穿过他,看向他的身后。身后有什么?吴德叔想回头,但又不敢回头,同时心里也暗暗嘀咕,没听说太湖岛上有住人的村子,而且这些人的穿着也不对啊,该不会是遇到鬼村了吧?
太阳渐渐升起,船舷漫上了一层淡淡的霞光。吴德叔终于放心了,鬼怕阳光,现在日头都出来了,他还怕个屁?扭过头,他看见太湖上冉冉升起了一个红煤球大小的圆球,这就是太阳了。他一阵欢欣鼓舞,想着太阳出来了,他终于要得救了!
吴德叔想高声呼喊几声,但张开嘴后嗓子干干的,没喊出声。他觉得有些不对,又想不到哪里出了问题,终于,他明白了——是岛上的人。
那些人惊恐地看着太阳,或者说看着他身后,不断往后退。他忍不住又一次转头,终于发现了问题。原来,有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可水里还有一个!这世上怎么会出现两个太阳?但千真万确的是,水下的确还有一个太阳!
伴随着第二个太阳的出现,吴德叔发现太湖仿佛沸腾了,往外“咕嘟咕嘟”地冒着大水泡,各种鱼儿从水下疯狂地蹿出,甚至朝船上、人身上撞去,撞得整条船砰砰作响。吴德叔吓得赶紧撑船靠岸,却发现岛上的居民突然消失了,面前只有黑黢黢的礁石。
吴德叔犹豫再三,要不要上岸,这时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他回过头,发现身后一个似人似怪的东西冷冷盯着他,然后朝他说了一句话。那东西的声音非常急促,像是催他快走,又像在追问他什么,不过他没有听清楚,因为当时一个大浪打来,把他和船都打倒在了水里。
吴德叔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太湖下的一片璀璨,一轮太阳从水下冉冉升起。
……
关于吴德叔当年到底在太湖里遇到了什么,那个似人似怪的东西又是什么,太湖底下出现的第二个太阳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了。
经历了这件事后,吴德叔疯了。当大家看到他时,发现他赤裸着身子,在太湖边上拼命号叫着、奔跑着,嘴里喊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据说,吴德叔身上像被电烙铁烙过,留下了许多形状怪异的伤痕,这些伤痕有棱有角的,像被什么精密机械的零件烫伤了。
吴德叔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事后政府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在里面待了很多年,后来虽然病好了,但开始怕水,尤其是太湖,所以政府就安排他去建筑工地看门,偶尔也帮着干点儿活。
从此,他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每天看门、拉车、搬砖、喝酒,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不管天多热,他始终穿着长袖衣服。只是偶尔冲凉时,他身上那些丑陋怪异的伤痕会把人吓一跳。
后来改革开放,原国营建筑公司被一民营公司收购了。那家民营公司老板和他聊了聊,觉得他是个老实人,就让他去了自己家,帮着做做饭,带带孩子。
这个收购国营建筑公司的老板,就是我的父亲,而吴德叔带的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父亲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民营企业家,他靠做建筑起家,先做旧城改造,后做古建筑修复,算是中国第一批房地产商人。
我当时还小,也就六七岁,精力旺盛得像只野猴子,每天在外面疯跑,直到筋疲力尽了,才让吴爷爷背着我回家。至今我还记得,在无数个下午,太阳温暖地照在我身上,周围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以及远处太湖潮湿腥咸的气味。吴爷爷背着我,顺着长满野花和小草的小路,慢慢走回去。
我又累又困,懒洋洋地枕在他肩膀上,看他肩膀上的伤痕。那伤痕密密麻麻地环绕在他身上,形状很规则,还泛着蓝黑色的金属光泽,看着非常怪异。我当时很好奇,他就给我讲了太湖怪声的事情,还让我帮他保密。
吴爷爷很怕打雷,每次打雷时,他都要关紧门窗,甚至连门下的缝隙都要堵得严严实实,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生怕雷电顺着床底蔓延过来,把他抓走。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
开始的时候,吴爷爷还经常被各种研究机构叫走,做一些调查实验,后来改革开放带来了新思潮,各种商业蓬勃发展起来,就再没人关注这种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见风似长,很快长大了,吴德叔也老了,而关于太湖的神秘故事,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