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掉进深渊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后,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别说对地宫的记忆了,就连之前的记忆我都混淆不清了,而且我们家也发生了巨变,先是修建的一个工程出了事故,赔了很多钱,接着父亲被卷进了一起规模惊人的国际诈骗案,搞得家里破产了。
再后来,父母也离婚了,母亲带着我和姐姐远走他乡,和父亲那边彻底断了联系,所以关于那座古庙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母亲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甚至言之凿凿地告诉我,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臆想,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古庙。我自己也偷偷去太湖旁看了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古庙和围湖搭建的小岛,只是一片茫茫的大水。所以到了后来,我也搞不清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确有其事。
再后来,我个人也经历了大学退学,北京流浪,又去深圳做了5年网游,最后去上海一家上市公司做了高管。
当时我还很年轻,也是公司最年轻的高管,还写过几本畅销书,香车美女,快意恩仇,谁还会记得当年那些小事,关于太湖的种种神秘故事,早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只是偶尔喝多了,午夜梦回时,我才会模糊地想起,在好多个夏夜,我们在老树下点起篝火,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草虫和青蛙率性地叫着,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以及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吴爷爷摇着蒲扇,慢悠悠给我讲太湖里的故事,水怪、毛人,以及湖里升起的神秘太阳。
我还记得他每次都会用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尾:太湖底下的东西,要压不住了!
而我,怎么也没想到,在20多年后,会用一种那样怪异的方式重返苏州,而关于太湖或者说关于苏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
当时,我还在上海那家上市公司做高管,后来和老板吵架,直接拍桌子辞职了。辞职后,也没什么好去处,就想着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我的老领导党勇就拼命忽悠我,建议我创业。
他掰着手指头给我分析,说我年轻,履历也好,做过顶级网游,也做过上市公司高管,还写过书,会讲故事,简直太适合创业了,“广阔资本,大有作为,请给广大投资方一个机会吧!”
我想想也是啊,说不准哪天时来运转呢,于是就包装了一个“互联网+文学”的概念,想着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忽悠笔投资再说。
我们准备忽悠的人,是个富二代,他刚去一家大公司做CEO,野心勃勃,想做一番事业,正在找团队投资。
这哥们儿姓孙,名少少(shǎo),这个名字挺奇怪的,有点儿跟拼多多打擂台的意思。他是著名的江南阔少,属于那种特别有钱又特别潇洒的,经常上花边新闻,所以大家都不叫他孙少少(shào),而叫他孙少。
孙少是个典型的公子哥,一个人住在外滩一套400多平方米的豪宅里,屋子还装修成了亚马逊丛林风格,在巨大的客厅里造了一个大水池,养了三条鳄鱼、九只黑猫,还有几只巨大的金钢鹦鹉,墙上挂着世界各地的怪异图腾,简直就像个魔窟,需要六大门派联手围剿的那种。
骗这种公子哥的钱,简直就是杀富济贫,于是我们就和他约在了陆家嘴某家酒吧,想和他好好谈谈。
坐在58层的顶层餐厅酒吧,我喝着“穆桂英”,和党生党勇先生随便聊着,他点了一杯“岳飞”,看着身边的东方明珠,黄浦江在脚下流过,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我总觉得黄浦江里会钻出来一只怪物,顺着东方明珠往上爬,估计还是童年记忆在作祟。
孙少很快过来了,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跟我们打了个招呼。
我打趣说:“咦!做了大公司CEO,就是不一样了,这次都没带姑娘出来啊!”
党生说:“毕竟是大企业掌舵人了,还是要注意点儿形象嘛!”
孙少打了个响指,立刻过来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护在他身后。他欠了欠身子,优雅地说:“作为大企业掌舵人,我觉得个人配置也需要同步升级一下,所以我现在出门都带两个保镖了。”
孙少很潇洒,关于投资的事情,他就问了一个问题:“你信命吗?”
我说:“不信。”
他一拍桌子:“好,投你了!”
党生:“那我先撤了,你们先好好聊,多加深一些感情,以后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啦!”
我们在那随便聊了几句,长夜漫漫的,有个姑娘就建议,大家轮流讲鬼故事,谁讲得不够恐怖,就罚酒。说到这个话题,也不是我吹,全中国都没几个比我讲得好,所以孙少很快就挂了,一口气喝了十几杯,差点儿吐出来。
他特别恼火,解开领口说:“你别得意,我刚才在冷却技能,马上就要放大招了!”他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看着我,想了想,就扭头跟旁边一个比较乖巧的姑娘说,“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冷了?你去房间给我拿个外套吧。”
姑娘点点头,出去了。另一个妖媚的姑娘躺在他怀里,说:“小蹄子终于走了,我可不会走!”
孙少歪着头思考:“我下午给你买了个包包,放房间里了,会不会被她拿走?”话音未落,那个姑娘“唰”的一下起身消失了。
他松了松领口,把抽了一半的烟摁灭了(我后来发现他有个习惯,烟只抽半根),跟我说:“清场成功!咱们重新来,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不屑一顾:“小样儿!你尽管放马过来!接不住,算我输!”然后,他讲了一个他爷爷当年亲历的神秘事件。
孙少的爷爷当年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一二·九”运动后,觉得念书没用,便投笔从戎,徒步去了延安,参加了革命。这属于第一批奔赴延安的进步青年,被称为延安的黄金一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批人大多担任了比较重要的工作岗位。孙少的爷爷担任的是个很特殊的职务,说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即负责接管国家绝密档案。
这里所说的绝密档案,指的是非常规档案,是国家历代政权秘密封存的、真实记录了发生在中国各地的超自然事件档案。孙少说,这些档案并不归地方保管,全部由“上面”派下来的特派员严密看管,属于国家机密,还属于级别很高的那种。
这些档案资料已经很古老了,历朝历代都有,而且每个城市都不一样,有些城市只有薄薄的一层,有些城市就很多,应该和城市的历史有关系,比如西安、南京、洛阳的资料就很多,有些新兴城市,比如深圳的资料就很少。不过,档案最多的,还是苏州。
孙少的爷爷开始知道自己负责接收档案时,还挺失落,想着别人都进京给领导当秘书了,或者主政地方,怎么到他这里负责接收档案?后来他才知道,这批档案不简单。
组织上告诉他,让他负责接收这批档案,上级领导考虑了很久。首先,因为他根正苗红,是参加过延安革命的黄金一代的后人,意志绝对坚定,不会轻易被一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冲垮世界观。
其次,因为有文化,尤其是有文学素养,能看懂这些档案。毕竟这些档案横跨了多个朝代,好多都是古文,对文学素养要求比较高。
上级领导再次重申了这批档案的重要性,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时间接管的不是警政武装,也不是银行、工厂,而是这些档案。然后,组织上给了他一个特殊通行证和一个名单,让他按名单挨个接管档案,而名单上最后一个城市,就是苏州。
去苏州前,他也有些心理准备,毕竟像这种千年古城,又留下各种传说的地方,肯定怪事不会少。而且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压轴的都在最后,所以苏州肯定不简单。但他没想到,苏州会那么神秘、可怕。
首先,苏州的档案室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大部分城市的档案室是和军政部门设在一起的,有的甚至就在部队大院里,总之是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地方。而苏州的档案室,在一个极神秘的荒村里。
要进入这个荒村,需先开车,后坐船,在到达一个荒山后,还要在大晚上提着灯笼从山上走下去。
孙少的爷爷孙特派员第一次进入荒村,是和当时的区长及一个老猎人一起去的。为了进入这个荒村,他等了足足一个礼拜,因为这个荒村非常神秘,只有在下过雨后的夜晚才能通过“阎王点灯”进去。
“阎王点灯”是什么意思,他在那个晚上终于见识到了。那晚孙特派员和区长、老猎人爬到山顶,黑黢黢的大山,根本没有下去的路。月光从天上斜斜地射下来,升腾的白色浓雾在山间翻滚,显得深不可测。往下看,神秘又诡异,据说档案馆就在山下的荒村里。
他们等了好半天,山上突然出现了几点绿莹莹的鬼火,鬼火在山间游动,看起来非常鬼魅。
老猎人低声说:“阎王点灯了!”
胖胖的区长哆嗦起来:“这……这是什么?”
孙特派员慢慢走过去,伸手轻轻一握,就把一个绿莹莹的光点抓在了手里,慢慢展开手掌后,他笑了:“竟然是萤火虫。”无数只萤火虫从山脚下飞出来,连成了一行绿莹莹的光带,朝着山下延伸,最后形成了一条路。他赞叹着,“好漂亮的一条光路,果然不虚此行。”
老猎人闷声说:“我们都叫他‘阎王点灯’。”
孙特派员说:“萤火虫组成的路,应该叫‘神仙点灯’才对,怎么叫‘阎王点灯’呢?”
老猎人说:“兵荒马乱时,也有土匪啥的去这个荒村避难,然后就不见了。”
孙特派员紧紧盯着他:“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猎人摇摇头:“就是消失了。”
孙特派员问区长:“政府是如何管理这里的呢?”
区长说:“这里,我们没资格过问,都是‘上面’的人直接进去,包括物资什么的,也都是他们直接协调。我们也就给他们带带路,所以里面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孙特派员,前面就是禁区了,我们没资格进禁区,就送你到这里吧!”
孙特派员点点头,自己顺着萤火虫组成的小路往下走。他发现,这其实是条溪水冲刷出来的小路,隐藏在山涧里,七拐八绕的,白天还真看不出来。因为萤火虫喜欢栖息在潮湿的溪水旁,所以成千上万只萤火虫趴在水涧处,就形成了特殊的路引,想想也挺神奇的。
山路崎岖,他身体不错,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山脚下。他喘了口气,转过身去,看到隐约的大山轮廓,漫山遍野绿莹莹的萤火虫,组成了一个神秘怪异的图案,像古朴的“大”字,又像一组神秘的密码,鬼魅又神圣。
这时候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一片幽静,他呼吸着大山深处冷冽的空气,觉得这一切美丽极了,也神秘极了。
他提着灯笼慢慢往里走。村子没多大,死气沉沉的,别说灯光,甚至连一声狗叫、虫鸣都没有,仿佛是一个死掉的村子。孙特派员心想:管理这个档案馆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很快找到了档案馆。原以为藏在深山里的档案馆肯定会特别神秘,也许是座古庙,甚至是座防空洞,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建筑。
小路尽头,有两点灯光,远远看去,是两盏红灯笼,灯笼处是一座恬静秀气的江南庭院!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看——没错!
那长长的、矮矮的黑檐白墙,两扇精巧的朱漆小门,两盏红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真是一座白墙黑瓦的苏式建筑!但在这个荒蛮、诡异的荒村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温婉的苏式建筑?
他突然有些紧张,略定了定神,推了推眼镜,才慢慢推开小门。小门应声而开,他用灯笼左右照着,长廊、假山、水池,的的确确是苏式庭院!
院子很大,看不出来有几“进”,他走到了后院。后院有间屋子亮着灯,他用灯笼仔细照了照,门上挂着一个牌子:苏州档案馆。
他松了一口气,折腾了大半夜,总算能见到一个活人了。他整了整衣服,轻轻咳嗽了一声,走了进去。进去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里虽然是国家严密监控的档案室,但因为涉及了许多玄学秘密,所以国家也会邀请一些高人参与保护,尤其一些比较特殊的城市,譬如北京、杭州、西安等,都由隐世的高人亲自看守。
这些人并不都是仙风道骨,好多是邋里邋遢的老头,成天抱着酒葫芦喝酒,有些则是痴痴呆呆的中年人,问什么都摇头,这些人看着不起眼,但说起身份来,可能都是某行业师祖级的人物,绝不可小觑。
尤其像苏州这种压轴的地方,坐镇的高人肯定不一般。但他推开门后,却被这个高人惊呆了。
屋子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地板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墙壁上镶嵌着各种黄铜雕塑,屋顶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有点夸张的水晶吊灯,四面墙上都做成了酒柜,摆放着各种洋酒。
屋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真皮沙发,有个年轻人躺在上面,穿着一身西式的猎装,叼着一根雪茄,手里轻轻摇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盛满了血红色的红酒,听着爵士乐,眯着眼看着他。在他身后,还有几个穿着雪白制服的姑娘,垂手而立,伺候着他。
孙特派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怎么到了旧上海的夜总会?他赶紧退了出去,又用马灯照了照,没错,牌子上确实写着档案室!
可这个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档案室,还是十里洋场的歌舞厅?他硬是忍着怒气敲了下门,叫了声:“——同志!”
那个年轻人躺在沙发上,只是手微微动了一下,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噤声。他的怒气更强了,但硬是压住了,在那等着他。
那年轻人轻轻晃着头,手指有规律地晃动着,竟然是在听音乐!他彻底暴怒了,使劲一拍桌子,叫了声:“同志!这里是不是苏州档案馆?!”
那个年轻人还是头都不抬,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他身后的姑娘走过去,用手掌在孙特派员脖子上砍了一下,他就倒了下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晨了。他爬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鸡窝里,身旁一只老母鸡,充满戒心地看着他。他“呼”一下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过去,要找年轻人算账!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西装,戴着一顶时髦的帽子,怀里戴着一块怀表,半截金链子露出来,手里转着一支钢笔,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他微微皱了皱眉,想发怒,又不知怎么发。这时,他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烟斗,烟嘴是一种黑色的玉石,看起来特别精致,更关键的是,这只烟斗还是点着了的。
他的怒火“腾”一下蹿起来了!因为档案馆最忌讳的就是烟火,是绝对不能吸烟的!而且那个年轻人的眼神,让他特别不舒服,跷着腿,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他再朝其他地方看看,发现屋子里到处是各种档案,像被丢弃的破烂。他使劲拍了拍桌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样对待档案?”
那个人慢慢抬起头,还是用一种嘲弄的表情说:“哦,那应该怎么对待?”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应该……应该……好好保护它们!”
那个人继续问:“哦,那要如何保护呢?”
他指着满墙的酒柜:“应该把它们放在书架上!”
那个人慢悠悠地说:“那我的酒往哪里放呢?”
他大怒,想过去把那一墙酒全部砸个稀巴烂,但看到那个人身后的女人,还是忍住了。他咆哮起来,说自己是国家派来的特派员,是专门负责档案馆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他使劲拍着桌子:“那又怎么样?这个村子,这个院子,包括你,都是国家的!你有义务,也必须保护这些档案!”
年轻人摇摇头:“我为什么要保护档案?”
他大怒:“档案你都不保护,你还想保护什么?”
年轻人就笑了:“我保护人间啊!”然后,他皱起了鼻子,“先去洗个澡吧,神清气爽才好谈事啊!”说完,他就叼着烟斗,慢慢走出去了。
孙特派员狠狠地掏出手枪,使劲拍在桌子上,没想到手枪突然走火,而且手枪的枪口正对着那个年轻人,“轰”一声射出了一颗子弹。
他吓了一跳,想要喊那个年轻人,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懒洋洋往外走的年轻人,猛然伸出左手的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孙特派员大吃一惊:“你……你……怎么能夹住子弹?”他赶紧跑过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伸出了空荡荡的手指,冲他晃了一下:“没夹住。”然后摇着身子继续往外走。
孙特派员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安慰自己,刚才肯定是看花了眼,人哪能夹住子弹。他想追上那个人,问问档案室到底是怎么回事,刚走了一步,有东西硌了脚,低头一看,是枚子弹壳。
他有些恍惚,这是刚才走火射出的子弹壳吗?难道刚才那个人真抓住了子弹?他神情恍惚地往外走,才发现这个院子很大,而且也有不少人。
有些人在修剪花草,有些人在采摘水果,有些人在打扫马厩,真像一个旧式的大家族。他又开始恍惚起来,想着外面都解放了,这里怎么还是封建时代?
他拉住花农,想给他讲讲现在的政策,打土豪,分田地,人民翻身做主人了,咱们不用再忍受这种剥削和压迫了!但不管他怎么样,对方对他都是充耳不闻,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他觉得这里越来越古怪了,想着还是出去找人打听打听,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出去看了看,却发现别说人,连一只鸟儿、一只虫子都没有,完全像个死村子。
想走,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退,他坐在山脚下,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发现萤火虫出来。孙特派员失落地走了回去,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有人给他端了一锅面。他猛然想起那个年轻人,就端着面去找他。
那个人喝着红酒,拿着刀叉,优雅地吃着精致的西餐,听着优美的爵士乐。他看着自己那个黑漆漆的锅,里面是烧得一塌糊涂的面条,忍不住问:“为什么我只有面吃?”
年轻人看了看,用餐刀切了指甲大小的一块牛肉,放在了他碗里,说:“这下子公平了。”
孙特派员重重地放下面,开始正式和他谈判:“如何出去?”
年轻人说:“等下雨。”
他明白了,雨后才有萤火虫,看来只要等雨后就能出去了。孙特派员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个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说:“老夫夜观天象,最近一个月都没有雨。”
孙特派员冲了进去,开始到处翻找,想找一个可以通讯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彻底崩溃了,抱着头蹲在地上,想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既然出不去,他就决定开始工作了。他问年轻人,档案在哪里,他要趁这段时间赶紧整理好。
年轻人推开旁边一扇门,露出了里面满满一屋子的档案,还有地上散落的一些,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
孙特派员有些不以为然:“就只有这些吗?”
年轻人点点头:“对,就这些。”
孙特派员满不在乎地说:“那也没多少嘛!”
年轻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只是目录。”
“……那档案呢?”
“你看见这个村子了吗?每一间房子里,都堆满了档案。”年轻人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
孙特派员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后竟然在这里足足待了3年。他用了3年时间将所有档案重新整理了一遍,也发现了档案里隐藏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他选择了留下。
3年后,他走了。临走前,那个年轻人送了他一块木牌子。木牌子大约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雕刻着古怪的花纹,看着非常精致。
年轻人对他说:“你是山头火的命,年轻时做事太激进,伤了脏腑,刚极易折,恐怕活不到50岁。让你在这边待3年,用太湖水滋润心脾,滋补身体,可以多活一些日子。”
孙特派员这时已经和年轻人积累了深厚的友谊,也知道他的确是个高人,见他这么郑重,知道这东西定然不凡,于是躬身拜谢。
年轻人摇摇头:“这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孙子的。”
孙特派员更加吃惊了,说自己现在连老婆都没有,孙子又从何谈起?年轻人就摆摆手,说你不懂的,以后会明白。然后他顿了顿,说:“这件事,算我欠他的。”
孙特派员更加吃惊了,因为3年来,这个年轻人表现得一直很高傲,对于好多大名鼎鼎的人物都不屑一顾,而且锦衣玉食,夜夜笙歌,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却对他这个孙子这么看重,看来的确有问题。
他就小心翼翼地问:“关于自己后人的事,能否多指点几句?”
年轻人笑了:“我的意思,和你想的不一样。”
孙特派员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说:“好多意思说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说话间,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又一次出现了,在山上形成一条天路,绚烂而神秘,仿佛在给他送行。年轻人懒洋洋地说:“快走吧!”
孙特派员有些激动,说了声:“同志,再见啦!”
年轻人淡淡地说:“你我今生缘分已尽,以后不会再见了。”
孙特派员被他噎了一下,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点点头离开了。走到半山腰,他发现年轻人还站在山脚下,仰望着漫天萤火,一动不动。他突然感动了,拼命挥着手,大声喊着再见。
年轻人就笑,冲他喊了最后一句话。但那句话孙特派员并没有听清楚,好像是:“快走吧,他/她/它要出来了。”
再后来,孙特派员被调到了北京某部门,一直升到部长,他也通过各种力量去调查那个荒村及背后的那个神秘年轻人,不过什么也没查到。
后来,孙特派员又去了几次苏州,却再也没有找到那个神秘的小岛。
荒村,彻底成了一个秘密。但孙特派员始终记得那年轻人说的,那个木牌子是留给他孙子的,以及年轻人欠他孙子一个人情。
孙特派员唯一的孙子,就是孙少。
孙少感慨地说,老爷子在荒村耽误了三年,后来仕途止步于部级,要不然他现在估计会更潇洒。我也感慨,说确实可惜了。
孙少却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可惜。”
我问:“为啥?”
他没说话,反而给我看他手上戴的木牌子,说这就是那个年轻人当年送的。他摘下来,递给我。
我摸了摸,入手冰冷,像是一块寒冰,也很沉,简直就像一块生铁,上面雕刻着极复杂的花纹,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花纹像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问他:“这是木化石?”
他摇摇头:“不是化石,就是普通的木头,但我找人化验过,不知道是什么木质。”
我说:“是不是非洲铁木之类的?”
他打开打火机,用火烧,烧到打火机都烫手了,用手摸摸,木牌子还冰冷如初。然后,他掏出一把瑞士军刀,那刀子极其锋利,他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用刀子轻轻划几下,纸屑乱飞,像切菜一样。然后,他用刀子在木牌子上使劲划了几下,拿起来再看,一丝划痕都没有。
我觉得确实很神奇,但也不能由此说明那个人就是高人,也许就是一块陨铁呢?
孙少就意味深长地问:“你见过寿命最长的人是多大?”
我想了想:“差不多九十多岁吧。”
他笑了,笑得异常神秘,然后一字一顿地跟我说:“我爷爷,他活了整整108岁。”他说,他爷爷算起来还是清朝末年的人物,整整活了个大圆满,真正的牛人!
他又得意地说:“我们家人都特别长寿,别说人了,老爷子当年在菜市口收养的一只流浪猫,都活了27年!”
我又一次震惊了。
孙少举起杯子,笑嘻嘻地看着我:“喂,愿赌服输啊,快喝吧!”
我麻木地举起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喝完后,我也有些燥热,于是借着酒劲儿问:“你爷爷有没有说过,档案里记载过的神秘人?”
他说:“当然有了!别的不说,当时那个荒村里的年轻人,他就觉得有问题。”
我问:“什么问题?”
孙少说:“我爷爷后来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个笔记,那笔记是清朝时期留下的,作者类似史官,当时受命整理这批笔记,他在笔记里记载过,当时接管资料时遇到了一个特别无厘头的年轻人,那个人纵情声乐,铺张奢靡,就很像我爷爷碰到的这个年轻人。”
我说:“你的意思是……?”
孙少点点头:“那个年轻人,可能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我哑然失笑:“这也太玄幻了,你干脆写小说去吧!”
孙少也笑了:“哪天我还真要试试啊!”
我也笑了,问他:“那档案里还记载了什么?有没有龙或凤凰这种?”
“凤凰倒是没有,不过有关于龙的,说是当年炸断花园口大坝时,就炸死过一条幼龙,后来洪水退了,大坝下的淤泥跟血豆腐一样。”
我感慨:“好可惜。”
他也感慨:“确实可惜,留着涮火锅多好啊!”
孙少说:“对,老爷子还说过,让我这辈子不准去苏州太湖。”
“太湖?”我不明白了,“为什么?那里有鬼怪吗?”
他摇摇头:“鬼怪在那个档案里都是屁大点儿事,不值得记录。”
“是什么?”
他看了看周围,低声说:“我爷爷说,档案里关于太湖的所有记载,都是用特殊颜色写作的。”
我不明白了:“特殊颜色?”
他点点头:“档案也是分级别的,普通的用黑色,高级一些的用黄色,还有一些血红色的,不过级别更高的档案,就需要特殊方式才能看到,反正一看到颜色,就知道级别了。”
“那级别最高的档案是什么?宇宙末日的准确时间吗?”
他没有笑,认真地说:“就是关于太湖的。”
我大吃一惊:“太湖有那么牛吗?”
他淡淡地说:“真正牛的东西,像阳光和空气,你是感觉不到的。”
我点点头,有道理。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最高级别的档案,是用什么颜色写的?”
“……没有颜色。”
没有颜色,这是什么意思?他说,那就不知道了。然后他站起来,披上大衣:“今天就到这吧,晚上我那边还有一场恶战呢!反正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去苏州,尤其是太湖!对了,还有叫‘圌’的地方,也不要去,档案里多次提到过这个地方,很邪。”
他穿上大衣,走出去两步后突然又停下来看着我,然后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那个……鱼宝啊,我问你件事啊!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呀?”
我说:“挺好的呀!”
他有些紧张地问:“真挺好的?”
我肯定地说:“真的挺好的,挺好的!”
他终于放心了,搂着我的肩膀往前走:“送我回房间吧!”
虽然我觉得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有些奇怪,但为了融资嘛,我也就忍了。到了房间门口,他冲我邪恶地一笑:“要不要一起?”
我一阵恶寒:“……你还是自己来吧,我没这个雅兴!”说完落荒而逃。
他倚在门上,冲我吹了个口哨:“鱼宝,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还在这家公司一天,你的投资款就绝不会跑!”
我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