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应楼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翻看着账本,手指略过走笔生花的字迹。
他眉头微微蹙起,端详了半响,将账本随手放在了一旁。
“小六。”张应楼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再在他身上发生过了。
桌面上摊开的账本上面,被毛笔大大地画了一个叉,斜贯账本的对角。
话音刚落,一个人就迅速地从门外走来,疑惑地探头看向桌子后的张应楼:“张爷,有事?”
“安小姐又在做什么?”
小六挠了挠头,“这会在门口烧纸钱。”
“给谁烧纸?”
“不知道。”小六也觉得好奇,但是安小姐全程就在默默烧纸,没有说些谁谁谁一路好走啊。
火盆的火舌舔舐着火盆边缘,带动着周围的空气流动,盆里燃烧殆尽的纸灰被热气卷了出来。
有一小片一小片指甲大小的纸灰在周围乱漂,附在了一张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的脸庞上。
火光在瞳孔中跳动着,犹如星火。
乌黑的头发上沾了点点片片的灰色,安何艳定定看着眼前撩动的火苗,伸手又放了一张纸钱进去。
看着纸钱被火舌添得卷曲,快要化为灰烬的时候,又一张纸钱放进火盆。
一直持续着这样的动作,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沉默地让人异常压抑。
“张爷你看,安小姐就在那里一直烧纸了。”小六站在走廊上探头,平日里最活跃他此时都不敢上前打扰。
可能是烧纸钱这种仪式看起来本来就很肃穆,也可能是此时安何艳身上流淌出的对死者的逝去无形的痛苦。
张应楼看了身旁的小六一眼,小六立马识相地走开了,留给只有他们两个的空间。
“何艳,你在祭奠谁?”张应楼走进,在她身旁蹲下身,轻声问。
张应楼已经做好了安何艳不会作答的准备,一边帮她把纸钱放入火盆。
却不料想,安何艳却回答了。
听闻答案的张应楼惊讶地看着他,就算安何艳不回答,他大概也能猜出是谁,无非就是安何艳年幼就病逝的母亲,或者是某个友人。
但万万令他想不到的居然是......
“我自己。”安何艳冷冷瞟了他一眼。
一时间,张应楼手中正要递往火盆的纸钱放进去不是,不放进去也不是。
自己给自己烧纸钱,就算是张应楼也是头一回听闻。
火光照应下,恍惚间,张应楼突然发现安何艳的脸庞白的吓人,没有一毫血色。
仿佛已经死掉的一轮魂魄。
张应楼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伸手抓住眼前的人,但他的理智还是使他冷静了下来。
再看火星跳动前的安何艳,虽然脸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发白,但是还是有着活人的气息,嘴唇也是淡淡的粉色。
坐在书房里的张应楼依旧有些坐立不安,他这一天什么都看不进去,无论是小账出入,还是这季初的分红。
心中总有一块石头压着,让他透不过气来。
想了想,他还是想再去看看安何艳,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去见见她,见一见就好。
刚打开书房门走出,小六就火急火燎地迎面奔了过来,张应楼眼皮一跳,直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超出他的预期了。
“安小姐投湖了,尸体刚从打捞出来,张爷快去看看吧!”
小六话还未说完,张应楼就已经消失在门口处。
心脏还在胸膛剧烈的跳动,张应楼减慢了速度,迎着家丁让开的路走近。
一具泡得发白发肿,看不出样子的丑陋尸体横在岸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浮肿的脸上,地上还有大滩水迹。
有些家丁已经忍不住泛起了胃酸,看到尸体,正常人都忍不住起排斥反应。
将新鲜的花朵轻轻放在了一处坟墓前,墓碑上的刻字清晰,笔锋俊逸,简述了逝者的一生。
“你自己给自己烧纸,是担心没死后没人给你烧纸?”靠在墓碑旁的张应楼喃喃地问她。
黑白照片上巧笑嫣然的人没办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