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喧哗

  • 春妆
  • 姚霁珊
  • 2024字
  • 2019-04-27 13:00:22

春日迟迟,午后的风携来未名的花香,醺得人欲醉。

红药与红棉双双立在廊外,耳听得那风拍锦帘,“扑楞楞”地作响,眼皮子一个劲儿地打架。

不能睡,不能睡。

顾红药不断提醒着自己。

这还当着差呢,哪里就能当真打起盹儿来?万一主子有召,差事上头出了差错,一顿骂必是少不了的。她可记着张婕妤的脾性,那就是个笑面虎,瞧来一团和气,背地却很有手段,否则也攀不上惠妃娘娘。

只是,越是这般提醒自己,红药那脑袋里便越是一片昏昏。

这年纪的小姑娘,又哪有不渴睡的?便站着也能睡着。

红药竭力瞪大双眸、逼出眼泪,方将那一个又一个哈欠给强咽了下去。

一旁的红棉却根本没她的定力,头一点一点地,几乎盹着。

莫说是她,便连立在帘外听用的罗喜翠,此际也是两眼乜斜着,身子乱晃,所幸挨着门框子,倒也不虞摔倒。

蓦地,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顾红药吓了一跳,半个哈欠卡在喉咙,险些没背过气去。

罗喜翠也激灵一下子醒了盹儿,红棉更是立马站得笔直,左右张望,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儿?”罗喜翠压着嗓子问,抬手揉了揉眼睛,眉间带出了一丝恼意。

张婕妤正在午睡,偏不知谁那么不晓事,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万一吵醒了主子,谁也落不着好。

红棉此际已然完全清醒了,登时来了精神,“噌”一下便窜到罗喜翠跟前,讨好地道:“教姑姑受惊了,姑姑可要我给您捶捶。”

罗喜翠没搭理她,只皱眉问:“你可听出这声音是打哪儿来的?这忽儿巴喇地就是一响,多吓人!”

“回姑姑,我听着就在院子外头,想是离得不远?”红棉陪笑道,借侧身之机,得意地看了红药一眼,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你真笨”三个字。

顾红药意思意思扁了扁嘴,没往前凑。

两辈子加起来,她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前世这个时候,她可是木讷得紧,这种拔尖讨好之事,例来没她的份儿。

面上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来,顾红药心下暗自思忖,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时半刻之间,她还真想不起前世此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慢慢低下头,眉心拧紧,苦思冥想。

重生半个月来,她每日都在回思前世种种。可是,这都快六十年过去了,她记性再好,又哪里能将桩桩件件都想起来?

“梁嫣,你给我滚出来!”

一道尖利的女声陡然破空而来,刺穿了这静谧的春日午后,亦打乱了红药的沉思。

她禁不住一愣。

梁嫣?

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听过。

她蹙眉思忖,不经意间眼尾余光一瞥,却见一道苍青的身影飞奔而来,正是王孝淳。

他也被吵醒了。

红药并红棉忙问好,王孝淳笑微微地冲她们招了招手,用很轻的声音道:“你俩过来。”

红药微怔了怔,正忖度着他所为何事,红棉已然丢开了罗喜翠,三步并两步飞跑过去,圆润的脸上贴着甜甜的笑:“公公有何吩咐?”

相比罗喜翠,这一位才是大红人,自然要着紧些才是,红棉自是分得出轻重。

虽然生就一张憨态可掬的脸,可若论心眼,她一点不比旁人少。

顾红药仍旧慢她半拍,默不作声跟在后头。

王孝淳约四十开外,面相很是和善,天然上挑的嘴角,令他不说话也像在笑。

“你们俩去门边守着,莫叫人闯进来冲撞了主子。”他低声吩咐。

听着冠冕堂皇的,实则就是要她们去听个壁角。

顾红药心领神会,面上却还是一脸懵懂,红棉略略一想,也听懂了,忙谄笑着应了个是,回身便将红药一拉,眉飞色舞地道:“走,去瞧瞧去。”

微微拔高的音量,显出她对这椿热闹事浓厚的兴趣。

红药点头道声“好”,正要随她前行,猛不防身子被人轻轻一撞,旋即,一个袅娜的身影便擦过她身侧,轻盈而快速地走到了王孝淳身前。

一见此人,红棉登时放下了脸。

来人正是红衣。

“她来干嘛?”红棉鼓着眼睛,声音很低,怨气却十足。

红衣对身后二人视如不见,只高举手中的一样事物,慢声细语地向王孝淳道:“王公公,我把油壶给拿来了。”

随着话音,一阵淡淡的芝麻香油的气息发散开来,原来,她拿着的正是一只小香油壶。

“哟,你这孩子倒是机灵。”王孝淳似颇有些意外,盯了她一眼,旋即又笑眯眯地点头称许。

在后宫里瞧热闹,最是讲究个安静从容、风姿优雅,若是开门阖户地弄出大阵仗来,一来不好看相,再一个,万一被宫正司的人抓住了,那可是要吃棍棒的。

红衣拿出油壶,便是她的聪明处了。

得了王孝淳的夸赞,红衣倒也没显出得意来,只抿嘴一笑,谦道:“都是公公平素教得好。”

“罢了,你们都去吧。”王孝淳朝她们挥了挥手,又提声唤红柳:“出来守在廊外。”

原在房中轮休的红柳,此时也走了出来,正立在廊下发呆,闻言愣了一会,方蹲身道了个是。

便在这须臾间,红药几人已经在拿油润门栓了。

这院子拢共也就一进,不过抬脚就到的事儿。

当此际,门外喧哗已然越来越大,她们悄没声地拉开门缝往外瞧时,恰有几个小宫女尖叫着从斜对面的“扫红轩”跑了出来,大敞着的院门,露出了里头的人影。

一个穿柳绿衫子的宫装美人儿飞散着发鬓,正被个穿茧色上衣的丽人按在地下撕扯,四条白花花的臂膀半空里乱飞,尖尖十指舞动不休,抓、挠、抠、掐、撕,鲜红的指甲也不知是染的丹蔻还是沾了血。

“哎哟,这可真是热闹了。”红棉当即两眼冒光,一头扑在门缝边,恨不能抠下眼珠子来扔在外头瞧一瞧。

红衣静静地望她片时,便往旁让开些,神情中有着一闪而逝的轻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