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人停留,任人评价的男子微微抬起面无表情的粗狂脸庞,那张脸依然被浓密的胡须遮盖,遮去了他所有的情绪。
双双对视,他木讷般毫无波动的眼底立刻涌上了说不出的沮丧和颓废,像是受到莫大的惊吓,高大魁梧的身躯陡然缩成了一团,窘迫到前面有洞的话能马上钻进去。
赵大海从没有这么悔恨过。
耳旁碎碎叨叨的侮辱之言已经远去,脑海里的画面只剩下那个睁圆眼张着润湿小嘴的小姑娘呆呆的注视着他。
如果说之前他满身的不耐烦和应付,而今,赵大海只想掀桌遮面跑出去。
可惜坐在里侧的他,离过道还隔着一个在那闲闲嗑瓜子的矮胖媒公,没有飞天遁地逃离这里的本事。
羞愧、自卑和一丝丝绝望在小姑娘慢慢合上嘴时一起涌了出来,他垂着眸,尽可能避开她的目光。
“哈,你躲什么躲,瞧瞧,还不好意思了!”媒公出声调侃,冲小老太太挤挤眼卖弄着风骚,“别看赵郎长的不好,但是铺子里里外外全靠他一人,赚了不少嫁妆呢!您娶他可真不亏!再者说,您家里那几位年岁不小了,想来屋里屋外总有伺候不周全的地方,您说是吧!”
“瞧你说的!他丑就算了,以后铺子也别管了,他是最小的,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给老大老二他们做饭。”说着,小老太太伸出手,一脸色眯眯,企图揉一把男人那让她早就垂涎欲滴的大臂肌肉,嘴里还轻浮的说:“也就仗着年轻有把力气,要不然,老娘才懒得搭理你!”
这么直白的轻浮言词,让在场相亲的男男女女瞬间红了面颊,而他们的媒公则轻蔑的瞥了眼作为主角的丑陋男儿。
赵大海脸色发黑,怒火上头,咔吧一声,杯子被捏出了纹路。
小老太太的手一僵,随即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抹猥琐的窃笑,这力气,啧啧,想来某些事上也是个厉害的!
所幸她还是有所顾忌,那手下意识的没敢落到他结实的大臂处。
乔桥终于听不下去了,低头看了眼表情隐忍的男子,想起那半份臭干和一大块肉的恩情,上前两步,直接夸张叫着,“呀,这不是赵公子吗?上次多谢你出手相助!亏了你好心方才解了我的难题,像赵公子这么和善、贤惠充满男人味的男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美娇娘!”
虽然是突然插嘴,但乔桥声软音糯,语气充满了对男子的崇拜,立刻吸引了媒公和小老太太的注意力。
乔桥今儿穿着一件粉裙蝶衫衣着甚是俏丽,那一身软绵绵的白皙肉骨配上那令人魂牵梦绕的嗓音,简直是锦上添花。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妖媚美人,但也有种勾人魂魄逗人心痒的美。
媒公眼一亮,立刻嗅到了银子的味道,站起身追问着,“这是哪家小女郎,可婚配否?若是有中意的门户,别忘了找我孙媒公,我保的媒那是一等一的好!”
小老太太绷紧脸,以一种捉奸妇的眼神戒备的来回的打量着赵大海和乔桥,尤其是发现媒公那跟看见肥肉恨不得飞扑过去的表情时,更是心里不舒服的哼了一声。
像是被抚慰了一般,赵大海有些呆滞有些雀跃,明知小姑娘是为他解围才好心称赞他,羞臊和尴尬略渐消散,却克制不住自己一颗心砰砰乱颤失了分寸。
乔桥看着目瞪口呆的男人有些着急,暗中拼命朝他打眼神,她不知道赵大海的心思,只是单纯想替他打抱不平,并不愿意破坏人家的亲事。
“哎呀,你这小女郎好无礼,怎么不回答人家哪?”媒公装作不满,眼神却放着光,扭着矮胖的身子遮住了乔桥的视线,企图贴近这位忽然杀出来的小娇娘,占占便宜。
“你又是哪来的黄毛小丫头,老娘呸一口吐沫星子喷死你,他要是什么大家公子、什么贤惠男郎,你怎么不巴巴的娶了去!说啥追捧的话!他家那老不死的爹许了你啥好处,让你在这儿当托!”小老太太不是没什么眼力,这女郎一出现,全茶馆的男男女女面露惊艳目光全都聚集过来,更不用说面前这杀猪的粗汉,更是眼不带眨的,脸都看红了。
她是来砸场子的吧!小老太太心中有气,絮絮叨叨说的没完没了,非要乔桥承认她是托。而媒公黏黏糊糊要往乔桥身上凑,笑的连眼睛都挤成一条线。
乔桥左右躲避不开,音量又实在比不过两人尖锐的嗓音,直接被逼到了另一侧竹帘角落里,一双大眼急的水汪汪的脸蛋绯红,想要插话解释,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瘦小的茶博士想要帮衬一把,刚凑过去就被媒公一屁股挤开了。他还没嫁人,不好往女郎那边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计可施。
“哎哟,你说你这小女郎干啥不好非要当托,瞧瞧这小脸,嫩的,真招人疼!”媒公春心浮动,借着小老太太的口肆无忌惮的开始调戏起乔桥,粗糙的老手偷摸伸出,想要浑水摸鱼掐一掐小女郎双手可握的细腰。
赵大海时时刻刻注视着小姑娘的举动,怎么会察觉不到媒公不怀好意的目光游荡在她的周身,腾地脸庞涨红,压抑的恶气更是往头上冲。
他知道自己相貌丑陋粗鄙,个性还不是娇滴滴讨女郎喜欢的小男人,所以爹辛辛苦苦说了不少好话才换来了这次相亲的机会,他本该好好珍惜。
可是他能够容忍对方嫌弃的言辞,但绝不能让小姑娘受到他的牵连,被无礼对待。
嘭!
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媒公手一哆嗦,下意识望去,只见今天一直忍气吞声的窝囊废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皮糙肉厚的居然连血都没流。
小老太太更是一激灵,唉呀妈呀的怪叫着,看着杀猪的糙汉肌肉鼓起赤红着眼,一脸凶悍的瞪着他们,那煞气扑面而来带着血腥味简直能让人吓尿,瞬间她软了身子骨,缩头缩脑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喊,“这亲老……我不相了!唉呀妈呀,泼夫快要杀人了!”
媒公后退两步,仗着自己的身份,挺直胸膛,声音颤巍巍的吼着,“你干啥?你爹可千叮嘱万嘱咐要你温顺贤良些,你……你还想打我呀?你这丑汉不怕嫁不出去?这城里可只有我接了你的媒……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