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听罢，转了身便滑向洞口。“稍等片刻，我去拿引魂幡。”
纯黑晶亮的蛇鳞在地面上摩擦着，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凤长歌见她走了，紧绷的身体终于舒展开来。她呼了口气，又忍不住唾弃了一下自己。她居然……被女人调戏了……
柳如是的媚术显然已炉火纯青——狐狸虽然也有这方面的天分，可对于现在已经饱受中原文化影响的青丘狐狸来说，媚术已经被列为下作的法术之一。凤长歌非常清楚，大家明面上谈之色变（甚至还要装模作样的唾弃一下），实际上他们暗地里都在练它，并希望自己能够以此术迷惑别人——
然而凤长歌家教甚严，她倒是真真切切的没有练过此术。
但是没练过不代表不好奇或者不向往。
在中原礼节的熏陶下，像柳如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施展媚术的人还真是极其少见——这也算是一种坦率了吧。
就在凤长歌走神的这段时间，冰河正皱着眉头注视着闭目养神的夜阑沉默。
夜阑既然有这样的容貌，那么她显然是皇族之人。
他虽为龙神长子，却生的甚晚，一共只经历过两代海皇。
所以冰河不确定夜阑是哪一代的皇族——因为鲛人海皇千万年来一脉相承，皇族或多或少都长得有几分相似，而皇室中的女眷他都没见过。
即使夜阑看着眼熟，冰河也无法确定是由于扶桑的原因还是别的。
少顷，柳如是不知从哪个洞口钻了出来，把二人都吓了一跳——柳如是的洞府四壁皆通，石壁甚至地面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洞口，简直宛如一个迷宫。
光洁的黑鳞闪着寒光。
“随我来吧。”柳如是一张引魂幡在前面领路，夜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引了过去。
凤长歌和冰河抬脚跟上。
“……”
穿过了不知多少个洞之后，几人终于感到豁然开朗。
“好冷……”
为了方便穿梭而化成狐形的凤长歌抖了抖毛，并不打算在这样的环境下重新变成人身。
还是被毛比较保暖。
“……”冰河默默化成人形，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柳如是在满是冰凌蒸腾出的雾气中立起身子，心下不满。
啧，本来想趁机把那条龙甩在外面的，谁知他的真身竟可大可小，居然甩不掉！
“夜阑姑娘，这里就是我平时贮藏食物的冰窖了——你先挑一个人身凑合用着，我将它送与你。”
夜阑展眼看去，发现这所谓的冰窖中冻着的皆是苗族服饰的年轻男子。
他们形貌各异，脸上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淡笑着。
那样恬淡平静的表情出现在一排排被冰冻着的人脸上，属实有些怪异可怖。凤长歌脖子上的毛不由自主的立了起来，被蹲下的冰河摸着头以示安抚——在前面转过头的柳如是刚好看见这一幕，不服地咂了咂嘴。
然而夜阑面对这种景象却毫无反应，向螣蛇道了谢，便开始在引魂幡的引领下检视起一排排冰尸。
毕竟，对于在黄泉中待了数百年的人来说，这样的景象实在算不上可怕。
“啊……呃……”
夜阑伸出玉手指了指，张嘴发出几个音节，清澈的眼睛含着谢意，仿佛会说话一般。
柳如是看了看夜阑指着的那具身体。“你喜欢这样的呀？我还以为你会选那个水灵的呢……那水灵的可是他们苗寨第一美男子了。你确定要这个？”
“嗯……”
夜阑看着那个高鼻深目的男人，眼神笃定。
“也好……据说这个祖上有狄族血统……北方人大多体魄强健些，用来跋涉再合适不过。”柳如是解了冰冻，“晾一晾就能用了……本来也没冻太久。”
螣蛇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凤长歌那边。
小狐狸此时已经化成人形，向二人走来。
柳如是一看冰河正随行在小狐狸旁边，上扬的嘴角又垮了下来。
“她选好了。”柳如是说。
冰河随手拂了拂袖，尸体上由于解冻而留下的多余的水分瞬间蒸发。
“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把它抽成干尸？”柳如是没好气的对白龙道，“这可是夜阑好不容易选中的。”
“我的术法从未失败过。”冰河风轻云淡的道。
凤长歌向螣蛇行了一礼：“劳烦柳姑娘助夜阑魂魄入体。”
“别见外嘛，小美人。”柳如是弯起桃花眼，“你的朋友我自然会帮的，更何况还是个绝代佳人。”
“……”冰河开始惊叹于对方的翻脸速度。
螣蛇族对这些偏阴偏冷的暗系法术领域有天生的优势。
柳如是扭动着水蛇儿般的腰肢滑行到冰窖的某处，随随便便地就端了一盆人血过来。
“你们最好往后退一些，我要让她还魂了——生魂附身可比怨灵操纵尸体要难的多。”
柳如是用血在人身上涂画了些古朴的符号，又往地面上划了一圈奇怪的图案。
凤长歌总觉得这些符号有些眼熟。
“苗寨的手笔。”冰河一语点破。
“他们亏欠我那么多，我顺他们一个小法术本来也不过分。”柳如是蛮不在乎的说。“不就是个还魂术吗，我也会，你们没必要去求那个老不死的。”
凤长歌觉得柳如是好像对苗寨有很深的仇恨，尤其是对男人，以及大蛊师。
冰河之前在龙宫时，也曾读过几本南蛮苗寨的典籍，如今大致能看出来，蛇女所用的法术，笔画间与苗族人的某种阴狠法术很像。
那个术好像需要以某种蛊虫为媒介来承受阴阳倒转的代价……
柳如是念完了咒，凌空一指尸体，指尖发出微微破空的声响。
“去！”
夜阑发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直直的冲向躺在地面上的那个人身。
“……”
带有异域风情的俊美男人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远在苗族大寨中的某个男子，干着干着活，突然倒地，没了呼吸。
夜阑想要坐起来，却意外的发现她此番附身的这具身体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与之前附身的尸体不同，之前那一具虽然清瘦，却全凭着魂魄的力量吊着行动，做动作很费力。这一具身骨相对稳健一点，却仿佛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一样，心念一到即可身动，四肢百骸运转自如。
“怎么样？”柳如是把自己立起的蛇身降下，负着手问。
“多谢……”
夜阑听见自己嗓中发出的少年声线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