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程旧心(八)

我从未有一刻这么迫切的渴望见到自己的母亲,虽然她仅仅只离开几天而已,虽然舅舅并不外人,但是只要失去了归属感,不管在哪里都会与周围格格不入。

平静的晚饭里,舅舅和舅妈有说有笑,时而说说家常,时而安慰我,时而嘱咐我回去要好好学习,并且他们二人都请了假,然后计划这几天带我去玩。

我很开心舅舅与舅妈为我的所做,但是我的心思已然对陌生的环境失去了憧憬,对那些千篇一律的游乐园失去了最初的悸动。

如果有一个必须要玩的理由,那也应该是和母亲一起,不仅是因为我想念她,更是因为想把过去的童年过完整。

从小长这么大都是待在小城市里,很难见到一个设备齐全的游乐园,平时更多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地域较大的广场玩蹦蹦床,碰碰车,对于只有在电视上能够看到的过山车,摩天轮,水上摩托这些游玩设备,自幼便憧憬长大后可以去体验一番。

此一刻,过去那些画面依旧历历在目,在经年已逝与来日方长的冲撞间让人恍如隔世,我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过去,只不过一些人与一些事被时间幻化成流光,在脑海里依稀仅见一些分崩离析的幻影,想要拼凑那一年的所有画面已然不可能,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也许还没有挣脱一些枷锁,也许有一些因缘还没有斩断,所以我一直学不会往前看,一直活在过去与现实的交融里,找不到自我。

说到底,我是开心于舅舅与舅妈对我的照顾的,但是打那刻起,我开始变得内向,变得不爱解释,也变得更加独立。

“你这次来是一个人来的哦。”舅舅无意的问我道。

“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但是此番前来,的的确确是我一个人。

“好了,看你不开心,我们也不瞒你了,一开始我以为你和你父亲商量好的两个人一起来,所以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你妈就在我这里,我是怕你父亲那脾气来这里又对你妈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只要是你一个人来就好,你妈今天和紫玉姑婆去玩了,刚才她发信息给我,等等就到了。”舅舅的话语像是一颗炸弹在我脑海里轰鸣作响,久久不曾宁静。

我找到了母亲,她就在这里,接下来我哪里也不用去,这几天可以陪她到处玩,我一下子开心了起来,但是却不曾笑出来。

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原来,大家对于父亲有着这样的戒备,对于父母的事,我一直说不出谁对谁错,在我的认知里,一个巴掌拍不响,笼统说来,应该两个人都有错,但是没人告诉我他们具体错在哪里,我怕自己一旦认定了一种想法就会否定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毕竟他们或许不是好丈夫,好妻子,但是绝对是好父亲,好母亲。

接下来我陆续问了舅舅附近一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舅舅看出了我情绪的上涨,于是和舅妈二人陆续为我介绍,同时,舅妈还说这边的人喜欢喝茶,而且每一种茶都有着不同的疗效,特别是一种可以茶,可以治疗我脸上的痘痘。

说到痘痘,我不由想起自己多年来的抗痘史了,初中的我白白净净的,皮肤虽然因为经常太阳下打篮球有些黝黑,但是脸上没有一颗痘痘,可是自从上了高中,脸上陆续的出现了一些粉刺,然后演化成痘痘,每天照镜子看着凹凸不平,红白相间的痘痘,心中总有一股不爽的感觉,然后便忍不住的去挤,这一挤,便是四年。

我嚷嚷着舅妈明天一定要给我买几瓶,想到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凹凸不平的脸,又想到母亲马上就要出现,我终于笑了出来。

终于,门铃响了,我迫不及待的去开门,眼前终于见到让自己足够温馨的画面。

母亲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提着些许水果,一袭长发披于后背,我终于见到了母亲,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是那种易于激动的人,所以只是一如往常的叫了声:“妈。”

母亲身旁站着和她一般年纪的女人,穿着打扮较之于母亲有着我欣赏不来的美,眉宇间也带着我从小便害怕的清冷。

她就是紫玉姑婆,虽然辈分比母亲大,但是说到年龄,她还要小上母亲几岁,听母亲说过,外公一辈有着更多和他辈分一样大的兄弟,所以家族比较大,小时候走在哪都不缺玩伴,而且因为大大捏捏的性格所以和家族里的兄弟姊妹们关系都很好,这个姑婆便是其中一个。

而我小时候只要一去外婆家,我就很害怕面对这个姑婆,因为她总是不爱笑,说话大声大气的,而且说话表情很夸张,特别是生气时,那眼神让我不敢直视,所以导致连同我在外婆家那边的玩伴都深深害怕着她。

不过后来因为学业的安排,加之她外出打工,所以这是自小时候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她,出于小时候的记忆深刻,我一眼便认出了她,便叫了声:“姑婆。”

母亲她们很自然的走进来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丝毫拘束。

“你现在居然长这么高了!!!”姑婆用她惯有的语气惊讶着我的成长,她依旧没变,只不过我现在不再像过去那般害怕她,所以我变了。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微笑回应。

“想不到你一个人也能找到这里,我还以为是你爸爸陪着你的哦。”母亲微笑和我说道,她的眼神里带着欣慰,毕竟我不远万里的来寻找她,但是也有些许遗憾,我始终不能够支持她的选择,我还是听从父亲劝告来到了这里。

我恨我成为了这样的人,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样的人。

以前总想着以后长大应该做什么,所以脑海里总有着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过那些没来由的想法大多是基于对现状的不满,抑或者针对生活的某一面想着以后有能力可以改善,所以,更多的时候,我给自己设立着以后必须做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有钱的人设。

我想,生活中那些值得鼓掌的进步,很多就是基于不满足于现状的需求以及对未来强烈的渴望,借此才能有今天,也才有今天的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母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她会有着很多话问我,所以我便把心里的愧疚往后放,我知道,母亲并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