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辛未年,隆冬。
窗外的雪飘了整整一夜,纷纷絮絮散落在小院各处,推开雕花隔窗,一股寒气撺掇进来,裹紧身上的狐裘,终是抵不住冷意,将那遍地的银白瞧了去,竟生生看的失了神。
许是过了半晌,雪开始敛下些许,稀稀落落再渐渐作罢,小院里的下人开始扫雪,怯生生的模样像是怕惊扰了自己,遍地的银色被轻轻的扫了去,漏出黛青色的石砖,湿湿漉漉的雪袒露在暖阳中,染了一层橘。
我唤来阿九陪我去小院里走走,手上抱着刚换上红碳的红铜暖手炉,稍稍驱走了些许寒意,可寒风还是止不住的往袖口中撺掇。
“阿九,今日师座可回?”
师座不在的时候,我极少说话,今日开口,竟有几分沙哑。
脚下的石砖竟不知何时染上了几簇青葱,许是沾染了挂掉的雪水,石砖湿滑的紧。
阿九忙上前掺住我的手,怕我摔了,又瞧了瞧我的神色,才颤颤诺诺的答。
“夫人,师座今日,不回。”
不回………
不回也罢。
我神色已无多大变化,比起前些日子摔东西,砸物什,我已经称得上平静了。
只是呼吸顿了顿,许是这风,太凉了些,凉的眼睛有些疼。
下人都怕我,因得有次,师座回来晚了些,一打听,竟是去了那花楼听小曲儿,一气之下,我便砸了那小楼里值钱的玩意儿,不管下人如何劝慰,我都不曾听进去,后来在摔琉璃盏时,溅起的碎渣子伤了小腿,留下一道不浅不淡的小口。
师座回来时,瞧见那白皙的小腿一道显目的红痕,知晓了来由,便将未曾拦住我的下人拉下去赏了二十军棍。
自此,下人见我眼中便多多少少藏了因些怨恨,他们并不是真的畏我,只是惧怕我身后的师座,那个杀伐果断,一身血气的男人。
一开始,听闻他去花楼听曲儿,我只是摔些东西,发发脾气,待他回来后再柔柔弱弱的扑在他的怀里娇声哭泣几声,便能从他的眼里看到怜爱,他对我无可奈何,只是做样呵斥几声,指节分明的手抚上我的眉眼,将我拥入怀中低低呢喃。
“啊婉,军长请酒,我便去了,回来晚了些,莫要生我气,东西砸了可以再添置,若将你伤了可如何是好。”
那时我只是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冰冷的军装咯的脸有些疼。
娇柔不造作,柔弱不怯懦,我懂得把握分寸。
只是渐渐地,战事愈发严峻,他回来的日子便也屈指可数,听下人传来的信儿,前线告急,这内战怕是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的,师座军务繁忙也是自然。
可我知道,他逛花楼起初只是听着小曲儿,只是回来的晚些。
后来,不知从何开始,他的开始军装染上了脂粉。
我知道,这是外面花楼女子的手段,故意留下这些痕迹惹我不快,可我是他的夫人,我只能忍。
我只能为他褪去戎装,收起娇蛮的性子,为他擦去脸上的红印,为他擦洗沾满脂粉的身体。
一开始他也会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的给我解释,也会抚着我的脸。
低低的唤我一句:
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