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吃饭,我不是跟你说最近不太对付么,貌似是招了什么东西。每天浑身疼,睡不好,总是梦到跳楼,上次人杂也不方便说。”老陈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郁闷地说。现在都是自己人,聊到轶事,提起了这茬。
“哦?哈哈,你这是摔死鬼上身了吧,一会儿帮你看看吧,不请出去,影响你运势,还会生病。”子淮脸色发红,已经喝的有点上头,说话比较直接。
老陈“啧”了声,瞥他一眼没有回应。
“子淮,你是在修行么?”李思诚与子淮的对话最少,此时听到他说这些,礼貌地问道。
“嗯,我修道,在崂山。”他僵硬地挺挺身子,气息有些不稳。
“不错,五行符。那个如果练好了,可是相当厉害,据说其中的土符就是大名鼎鼎的穿墙术。”李思诚赞赏地看着子淮,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抓着镜框,扶了扶眼镜。
“啊?你知道我们的五行符?你也是修道之人?”子淮一听,很是诧异。
“也算是吧,我修的是祖传法门,墨道,墨家和道家的结合,主要是咒、印、器、阵四门。墨家本身深受道家影响,祖先便把这二者结合在一起,以修身、明志、开拓、进取为目的修行。祖上有位晚清重臣甚是有名,是我们法门的集大成者,当时的墨家矩子。清末乱世后,墨家体系消亡,制度不复存在,墨道也只余下李家一脉。”他略作阐述,骨子里的自豪感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墨家?是兼爱、非攻、尚贤、节用这些理论么?”我对其稍有了解,墨家是先秦时期百家争鸣的始作俑者,当时被称为“非儒即墨”。因不符合封建统治者思想和目的,且组织严密,自秦朝统一后被各朝打压,以至于现在销声匿迹。此刻听到还挺意外,没想到墨家也有可以和道家结合修行的地方。倒是孟子曾说过“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是指杨朱,那时期道家的一位代表人物,从这句话基本能看出墨和道的紧密联系,以及影响力。
“是,以墨家的思想为主导加之古代技术,与道家修行的方式方法相结合,而发展出来的特殊法门,精髓是纸人术和千机大阵。”他点点头,端起茶杯,清啜一口,然后缓缓放下,继续说道:“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此为《兼爱》的核心,希望众者爱人,兼相爱在前,交相利在后。”
“‘若从送,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这是墨子反对殉葬而作的说明,残忍且违背人性。”
“‘厚葬久丧,其非圣王之道也’。墨子认为不惜财力的经营葬事,长期服丧,不是圣人王者之道。”
“‘故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由上有节;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独无节于此乎?于墨子制为葬埋之法。’依据此理论,墨子制定了认为正确的葬丧方式。以此劝说于王室,想让其推广至封地。”
“以上均出自《节用》,描述了墨子反对、认识、制定当时的葬丧方式,纸人术由此产生,以墨家制作的纸人代替活人殉葬,不冒犯鬼神,不亏欠死者。”
人们听完洋洋洒洒的引经据典,懂的没懂的,皆是一副“原来如此”地表情。这纸人术,乍一听像是花圈店的手艺,做买卖使,没想到是为了拯救无数无辜之人,而制定的葬埋之法。可见,墨家的纸人和花圈店的纸人大不相同。
“墨家的书看过,但完全没有想过,书里的内容是需要实际操作的,一定会有具体的东西存在。听你这么一说,恍然大悟,涨知识了。”我认真地说着,的确是学到了东西。
“我靠,墨道,第一次听说,纸人术?跟凶肆的纸扎不一样吗?”子淮表情夸张地捋着小胡子问道。凶肆是古代对棺材店和纸扎铺的统称,凶译作为不幸的意思。
“当然不一样,先祖一代一代把墨家遗留下来的纸人术技艺,和道家的咒、印、器、阵相融合,钻研出更为实用的术法,帮助修行和处理事情。”李思诚报以微笑,语气依旧很是温和。
“咒、印、器、阵是属于哪部分?山术么?丹呢?还有什么罡、诀什么的。”之前听玄牝说丹道是山术修行的一种法门,上次吃饭,华井木说他修的是罡、诀、咒,现在又多出这四种,有点不太明白。
“是,都属于玄学五术的山术,山术里包含修行的基础和所有法门。其他四术均是支持,也就是全部在辅佐山术,修行之人多少都会些,但大成者是例外。道法修行的基础是理论与内丹炼化,所有法门归纳出来有八种,称之为山术八门,丹、罡、诀、咒、符、印、器、阵。丹是丹道,调整灵力;罡是武术,护身除恶;诀是手诀,赋物以能;咒是咒语,施术做法;符是符箓,通灵通仙;印是法印,授予神明;器是法器,作用万千;阵是阵法,生杀难论。”他详细地做了一遍解答,随后举起高脚杯,朝我伸过来。
我拿起杯子迎过去,“叮”地轻触下,抿一口酒,说道:“明白了,多谢李兄,这么耐心地讲了一遍。”
“客气,道法修行之人基本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轻轻一笑,也抿了口酒。
“听半天,什么都没听懂,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招上东西了?”老陈尴尬地挠挠头,端起酒盅朝着阿明抬了一下,倒入口中。
李思诚还没放下酒杯,闻言晃了晃杯中的酒,说道:“刚才吴兄弟不是告诉你了么,请走就可以,不用担心。”
“李总,李兄,别吓唬我,他可喝了不少,帮我看看怎么弄呗,你这之乎者也的,我心里踏实。”老陈紧张起来,刚才没当回事,这回听他也这么说,有点儿怵。
子淮往椅子上一靠,歪着头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来吧,李总,我也想见识见识,纸人术怎么请东西,闻所未闻,请东西走,摔死鬼。”
“好,小事一桩,我给你处理一下,明天吧,你们来公司,在楼顶弄,那儿方便。”李思诚点下头,转过去看向阿明。
“好嘞,老板,明天我带他们过去,几点合适?”阿明会意,马上回应。
“十点,怎么样?”他又转过头看向我们。
“没问题。”我点点头,十点已经不早了,这个时间很妥当。
“行,我肯定行,最近折磨地我够呛,找了俩大仙,屁用没有,我巴不得早点儿呢。”老陈吐着苦水,急切地表示。
“李兄,你公司是做制纸的,这跟墨道有关系么?”说起公司,我还真有些好奇,从来没遇到过这个行业的朋友。
“嗯,我的祖籍不是杭州,是安徽合肥。我祖父之前云游各地,四处积善,晚年来到这里落脚,为了生计和纸人术的方便,创办了一个造纸的小作坊,生意还凑合,稍微挣些钱全部接济了穷人。到我父亲这儿,把作坊发扬光大做成纸业集团,然后交给了我们。我们所修行的全部是祖父所授,父亲完全没接触这方面,一心从商。”他在提到祖父时露出温暖的表情,说话间轻轻拿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祖父真是厉害啊,四处云游,积德行善,实乃墨道大家!我辈楷模。”我衷心地赞誉道,对这样的前辈,心中满是崇敬。
“这才叫榜样!”老陈听完竖起大拇指,上下抖个不停。
“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走的时候很欣慰,祖传法门顺利的传了下来,我继承了纸人术,弟弟继承了千机大阵。”李思诚微微颔首,眼神里充满回忆。
“抱歉,抱歉。”我急忙双手合十,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事,你又不知道,何况说得对,祖父确实很厉害,是大家。”他浅浅一笑,完全没有介意。
“孔德,哈哈哈,咱们再喝点儿白的吧,我看你这没喝好,怎么样?哒哒哒!”阿明忽然插嘴,笑的无比灿烂。可能因为老板在,所以他比较“反常”,一直很安静,现在喝的起了劲儿,明显开始放松。
“喝吧!”我豪爽地一点头,服务员拿起酒瓶走了过来。
李思诚又叫了两样甜点,金丝桂花藕和每人一份的杨枝甘露。继续聊了一会儿,吃完东西,到了九点半,大家均觉得恰到好处。
我邀请李思诚明天忙完手上的事,下午一起去我那庄园,在里面住两晚,感受一下富春江的诗情画意,如果觉得时间赶,后天早晨出发也可以。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明天正好周一,早会的时候看看安排,没意外的话一定随我一起去。
各自寒暄几句,一同起身出了包间。
老陈的两瓶茅台全部喝完,李思诚的四瓶红酒,还剩半瓶,阿明拿给子淮,让他晚上回去喝,子淮婉拒一下还是拎上了。
我们走出大堂,李思诚问阿明需不需要送,阿明道谢,表示晚上在此留宿,他点点头跟各位告别,上了一辆迈巴赫S600离开酒店。他走以后,老陈又拉着我的手啰嗦半天,才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奔驰ML,扬长而去。
我和子淮、阿明走回房间,一起到子淮那里聊起了天。他拿出水杯准备倒红酒,我直接拒绝,今天喝得很舒服,不想再喝,便给阿明倒上,俩人互饮起来。
“当!”伴着杯子相碰的声音,子淮喝下一口,起身走到阳台,吟起了诗,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吟罢,拿起水杯对着月亮,自言自语道:“这杯子是透明的,被月光一照,真是一只夜光杯,放在古代肯定是珍宝。”
“这首诗,我能听懂!这个我背过,记住半句。醉卧沙场你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写的好啊,哈哈哈哈!呀呀呀呀呀!”老板不在,阿明回归了自我,乱喊乱叫起来。
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发自肺腑的笑起来。好久没有这样的场景出现,曾经的点点滴滴从脑海里略过。一天比一天年长,轻松的快乐却一天比一天少,心里总是惦记着事儿。
阿明重复了几遍吟错的诗句,突然跑出屋,我和子淮满脸疑惑。没过多久,他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根大铁笔。我不禁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天哪,还拿着呢!”
“嘿嘿!我天天都不离手!今天还特地从那个车上取下来,放在这个车后备箱里。刚喝的有点儿多,不是刚才念诗,差点儿忘了,哈哈哈!”他边说边两只手转着铁笔,嘴里配合着“呼,噗呲,嚓,唦”。
“醉卧杀场你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又大声吟了一遍,然后喊道:“杀啊!去杀场就要杀,不用回!”
我汗颜,这才发现他是错了两个字,沙场弄成杀场……
待了一会儿,看看表,十点五十,打个招呼回到自己房间,刷牙洗脸,卧床睡觉。
小暑时节,蝉鸣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