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祭坛大殿,到了盗洞口,我把程骁背朝下垫着猼訑皮放在地上,然后靠墙坐下,等着子淮过来,顺便也歇一歇。
背一只胳膊的人还蛮费劲儿,没胳膊那边挂不住,重量向着一边儿偏。
“华兄,那黑眚如何了?被封印了?”我想起消失了的黑眚,好奇地抬头问道。
华井木仍然观察着那把黑剑,仿佛没听到我说话,过了有一分钟的时间才慢慢说道:“嗯,封印到了湛卢里。”
“湛卢?哦!就是那把黑剑,那不跟昭明笔一样了么。”我一听恍然大悟道。
“昭明笔?”这次轮到他好奇了,疑惑地问道。
“嗯,就是子淮拿的那根铁笔,里面有我兄弟的魂魄。”我解释道。
华井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心想:“这怎么会一样,一个是人的魂魄,一个是修炼的灵体,并且还很特殊,二者的炁和能量完全不同。而且人的魂魄被封进去不管是什么原因也都是被动的,但这黑眚被封印进去是则主动的,已经和湛卢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可以共享炁,还可以互相滋养以及配合分离。这黑眚倒也有些意思,竟然完全不反抗,知道要被封印也只是一震而已,看来这百年时间的封闭令其悟透了一些东西,现在有个那么好的环境休息和修行,五行相近,春意盎然,落花流水,没有任何干扰,很是满足。”想完后平静地说道:“不,一人,一妖。”
“人妖?呃…人?妖?这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灵体么,哦,一个是魂体,一个是……妖,妖是什么?”我不忿地说道,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不懂了。
华井木无奈地瞥了我一眼,说道:“在炼元精,修元炁,现元神。”他这一瞥和别人不同,似瞥非瞥,就是轻轻侧了个头,但也确实是边看着我边侧的,不过这侧的速度和眼睛移动的速度和正常的瞥比起来慢了太多,说是瞥吧,没力度,说不是瞥吧,动作又相同,令人不知该怎么认为才好。
“炼元精,修元炁,现元神?”我越听越是不明白,总之表达的意思就是二者不一样。像他这么少言寡语的人,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得,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叹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一刻来钟,子淮背着张公胜步履瞒珊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气喘不已。
我听到声音睁开眼,看着刚进来的子淮皱起眉头问道:“怎么这么慢,半小时了。”
子淮没有及时回答,缓慢地走到我身旁,把张公胜小心翼翼地放下,“咕咚”一声坐到我身边,靠在墙上说道:“呼,我去把我们布置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呼哧,然后背着他,这么重,能快么。”
“嚯,还不往拿东西,真行嘿,哈哈。”我用嘲讽地笑道,随后思绪一转,继续道:“诶,对了,妖和人有什么区别?炼元精,修元炁,现元神是怎么什么?”
子淮侧头看看我,又侧了回去,呼出一口气,道:“这个其实也不难理解,人有三魂七魄,动物也有,而植物和金属石头这些,有的人认为有,有的人认为没有,有的人认为只有三魂而无七魄,持第三种观点的人最多。这就要先来说妖了,妖是修行而成,不管是什么东西,和人的修行大同小异。之前不是说过三魂七魄么,三魂高度一致是谓阳神,一点真阴为元神,元神亦是其控制点,而七魄高度一致是为阴神,一点真阳为元炁,阴神为精生养,七情的存在就是因为七魄没有达到高度一致。”
他说着把腿伸直,用双手敲打起来,继续道:“修炼要先从炼精化炁开始,精是生理基础,炼通透了就有了元精,然后炼元精,化元炁,现元神,三者统一,三华聚顶。炼好元精,修好阴神,化好元炁,修好阳神,最后显现元神,实现我外之我,可神游,能化形,可长生,能显灵。接下来三者统一,三华聚顶,内丹为之达到上乘,可永生,有神通,是为地仙。”
子淮说完停止了敲腿,又左右交替着捏起了胳膊,接着说道:“妖都是完成了炼元精,化元炁,现元神的过程,所以能化形,能显灵,有所谓的‘技能’。白狐的化形不清楚,不过那身体变大就是显灵,应该是修为还不够吧,所以仅此而已了。黑眚比之厉害了不只一点儿,都快要三华聚顶了,狗的形象本身就是化形,覆盖在身体上的黑气、水狗都是显灵,让灵气具象化。它在明朝时期就已经如此,几百年被封印在这里,没有精进反而倒退,不然已经是永生有神通了。”
他抬起头看着殿顶,感慨道:“之所以要从妖来说,是因为……还拿这黑眚来说吧,古籍记载是五行水气而起的灾祸,但也明确了是已化形的,说白了就是明确了它是妖,不,是精,可能是哪一个溪流湖河修炼而成的。这水比之植物以及金属更加不像有三魂和七魄的吧,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成精了,但它很特别,不好区分是妖还是精。如果没有七魄,阴神从何处而来,那些坚持只有三魂的人认为是跳过了炼精的过程,直接化元炁了,所以非常难,需要漫长的时间。同理,那些坚持什么都没有的自然是认为直接就现元神了,完全是扯淡,怎么可能!”
我听罢豁然开朗,对于这些东西,现在已经能完全接受,也可以完全地快速思考了,便对子淮说道:“你就是认为世上万物皆有三魂七魄吧,当然除了魂体本身,诶?对了,那其他事物死了会不会有魂体。”
子淮看向我捋了捋胡子,神秘地一笑,道:“那香樟树的神奇,你不是已经感受过了,那是有意识的。其它的如石头、水这些,怎么算是死?这个无从定义,怎么去讨论。而且就算能讨论,那些物质的魂魄必定极弱,承受不住一点儿外边的能量,一出现就会消失。”
我“呵”了一声,着实是看不惯他那笑容,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即说道:“歇够了吧,我们走吧。”
子淮瞥了我一眼,不满道:“问完就要走啊,真坑!不过,这俩大哥怎么往出弄?”
我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俩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回道:“没感觉到氧气少了么?能怎么弄,一人拉一个呗,慢慢往出爬,你把外套给张兄套上吧。”说罢又扭头对华井木道:“华兄,得麻烦你帮我们往上扶一下他俩,我先进去。”
子淮用劲儿吸了两口气,嘀咕了句“是诶”,便站起来马上脱下外套。
华井木闻言点点头,恋恋不舍地取下身上的黑布料,缠绕起了剑。
我看到他动作,不由得笑道:“华兄,你也太喜欢这剑了吧,不过你背剑这布可是够恶心的,尸体的衣服,啧啧……”
华井木背好剑,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注炁的天乌蚕丝,韧过金刚,非衣,专缠于剑。”
我闻言一愣,笑容更甚,难得这华井木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急忙点点头,转身一撑钻进了盗洞。
华井木把张公胜以背朝下扶起推了进来,我伸手一拉,心中一愣,随即骂道:“子淮!你丫真操性,还把重的人换给我,能轻多少!”随后拉着人小心翼翼地往前爬去。
这洞里往上比往下累多了,上坡本来就费劲儿,洞里的石头隔得人哪哪都疼,还潮湿粘滑,又拉着个人。也不知道张公胜被这样拖着是什么感觉,可能已经有了生不如死那难受劲儿了。
出洞后,我转身拉住张公胜双手,把他弄了上来,在摆好的那一瞬间,我立刻倒在地上,呈一个大字型躺在那儿,望向星空,“深情”地呼吸着。
过了七八分,子淮也爬了出来,他把程骁放好,很有默契地和我一样躺在那里,大口吸着气。
华井木紧随其后,一到上面就溜达起来,一会儿看看石头,一会儿看看天。
我歇了一会儿,坐起身子,看华井木站在那儿仰望星空,便问道:“华兄,你干嘛呢?”
“黑眚为何不伤你。”他依然看着天空,没有回答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我一听很是纳闷儿,回忆了一下,笑着说道:“为什么不伤我?不是有你们在么,它没有机会呗。”
华井木突然一转头看向了我,眼神如冰,又似利剑,冷冷地说道:“它笼罩你,却擦身而过,你八字可真?”
我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冰锥刺了一般,用意识强撑着没移开目光,回答道:“那我怎么知道,他是攻击张公胜路过的我吧,应该是没刹住,要么就是压根儿没把我当回事,对了,可能是铜笛,这铜笛不是一般物件儿。”说罢,我低头看了看腰间,接着道:“我的生辰就是那个,能有什么假。”
华井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凌厉的目光,转过头继续望向星空,默默地低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