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荒原上天地相接,一匹青鬃健马沿着微微起伏的山棱狂奔而去,马后卷起一道烟尘久久不散。但见马上之人右臂向前一送,架在肩头的猎鹰振翅向前飞去。
一阵风吹过,草丛里露出一个淡黄色的尾巴,猎鹰箭一般射向草丛,两只铁钩也似的鹰爪一探一收,只一刹那间便掠过草地,远远飞了出去,脚爪下却多了一只滴血的黄鼠狼,锐利的脚爪已深深刺入咽喉。
骑马汉子此时已勒马立在山脊上,但见那猎鹰在长空里盘旋两圈,一声怪唳,将黄鼠狼从数十丈高的空中扔了下来。骑马汉子发一声喊,青鬃马四蹄翻飞,往山坳里冲去,黄鼠狼眼看落下,岂料他抖出缠在腰间的一条长鞭,啪的一声卷住黄鼠狼,回鞭将其挂在马鞍上。那马奔行如风,草原上丘陵本不甚高,奔到山坳里余势未消,又往对面的山脊上奔去,猎鹰也径直往主人的肩头上落下。
山脊向阳处便是昔年苍狼白鹿追逐欢愉的斡难河,而这个骑术精湛,身手矫捷的人,正是蒙古部落的可汗也速该。只听歌声悠然,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赶着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艳绝群芳的新娘,马车后还簇拥着一众带刀之人,看样子是娶了新娘正赶回部落。
其时草原上除了斡难河畔的蒙古部落,东有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塔塔尔部落,南有毗邻长城的汪古部落,西有克烈部落和乃蛮部落,北有蔑儿乞部落,六部共存相互征伐不休,你争我夺。
也速该打马大喊:“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连人带马冲向斡难河畔,肩头的猎鹰却往后飞了去。有人朝赶着马车的新郎官道:“怎么办?”
这群娶亲的乃是蔑儿乞部落的人,新郎官名叫赤列都,所娶的新娘子乃是弘吉剌部落最美的姑娘诃额仑。只听赤列都道:“怕他什么,他不过就一个人,杀了他!”他正要拔刀,却见一只猎鹰飞过山脊线,十匹快马跟着猎鹰飞来的方向,也翻过山陵冲了下来,马上之人个个挥舞着弯刀,口中嚯嚯喊叫。赤列都本就是银样蜡枪头的懦夫,见这些人势如猛虎,已吓得浑身发麻,回头颤颤巍巍问诃额仑:“他们想要干什么,是…是要杀我吗?”诃额仑道:“他们形色凶悍,是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能活着,还可以娶别的姑娘,也可以叫她诃额仑,你快逃命去吧。”赤列都未及犹豫,也速该一行人已然逼近,遂扔下诃额仑,骑上一匹黄马飞也似的逃去,身后家奴见主人逃跑,也都四散逃去。
也速该一行人追着赤列都过了一个山口便不再追了,喊道:“无情无义的孬种,竟然扔下新娘子跑了,我们回去!”也速该带着随从回到马车旁,见诃额仑正掩面哭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落的?”诃额仑道:“我叫诃额仑,是弘吉剌部落的,你们是不是杀了我丈夫赤列都?”也速该道:“你不要哭了,你伤心的那个人已经抛下你逃了。如今草原上一点不太平,他为了自己活命,不惜将你抛在荒原上,就算我们不杀你,你也会死在豺狼虎豹的尖牙利爪之下,你又何苦想着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他这番话并非虚言,诃额仑心下更加伤心:“在这片草原上,我不过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羊羔,我还能怎么样?”遂朝也速该道:“你们杀了我吧!”眼泪扑簌簌落在衣襟上。也速该见她楚楚可怜,心下怜爱不已,于马上躬身将她揽入怀中,同骑在一匹马上,道:“杀了你,我的心将无处安放,跟我回部落吧,我永远不会抛下你!”诃额仑大声哭喊着:“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草原上没人在乎我的死活!”也速该双臂紧紧抱住她也大声喊道:“你错了,我在乎,我在乎的,长生天在上,我也速该就算死了也爱着你!。”
胯下青鬃马闻主人如此大声,扬蹄奔去,十个随从见可汗抢了新娘子也高兴得大喊着打马追去,还将一皮囊羊奶酒相互传饮,尽显豪迈洒脱之意。
当夜部落里篝火通明,人们端着羊奶酒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庆贺可汗娶弘吉剌部落最美的姑娘为妻。也速该横抱着诃额仑走进帐篷,诃额仑疲惫的看着也速该道:“你跟草原上每一个人都一样,所有的女人不过是你们的猎物…”也速该不等她说完,一把抓起她的手贴在胸膛,道:“你不是猎物,是我日日夜夜向长生天祈求的那个人,在这大漠上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诃额仑轻轻抱住也速该道:“我的命运在你的手里,我没有选择。”
次日天微明,老汗王忽图拉让人向也速该报信,说塔塔儿部落趁着新婚之夜举兵来犯,部落中被抢走了六百多匹马。
塔塔尔人与蒙古世代血海深仇,昔年大金国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强盛一时的辽国也亡于完颜氏之手,常虎视草原。时蒙古部落乃是俺巴孩汗,塔塔儿人与蒙古部落常年征战数度败北,遂阴谋毒害俺巴孩汗,谎言与蒙古和亲,百世修好,于途中埋下陷坑伏兵擒了俺巴孩汗,且进献金国皇帝完颜亶,完颜亶恼恨蒙古部落常与大金为敌,于他南征宋廷实是莫大的害处,如今正是天赐良机,于是便将俺巴孩汗钉死在驴车之上。蒙古人自此与塔塔尔和金人结下仇恨,部落中推举忽图拉为新汗,忽图拉一生征战方才苦苦支撑着蒙古部落,渐渐年老体衰方将汗位传与也速该。
如今塔塔尔人再次来犯,也速该气得咆哮如雷,问道:“忘恩背义的贼子,塔塔尔部领兵的是何人?”来人道:“是银背虎铁木真和旱地雕库鲁不花。”也速该道:“也难怪,听闻这铁木真有些本事,我且会会他!”跨上帐外的青鬃马奔到就近最高的山上,将一只牛角吹得呜呜声响。草原上纵然是同一部落亦是分散放牧,这牛角号声便是召集部落的讯息。也速该吹了五声,铁塔一般站在山顶,倏然四下里号角声此起彼伏,由近处传往远处,又由远处传往近处。近处的牧民将号角声传向更远的牧民,如此将声音层层传出,最远处的牧民收到讯息便连续吹响五次,附近的牧民又将讯息传回来。
号角声半晌方息,霎时间草原上烟尘巨蟒般腾起,直奔山脚下。待得聚齐部众,也速该纵马下山,愤愤道:“塔塔儿人厚颜无耻,我等未兴师复仇,他倒敢抢我们的马匹,太也不将我蒙古部放在眼里,今日你们回去备战,每人带五匹马,二十壶箭,两把弯刀,明日一早集结斡难河畔,兵发塔塔儿部,为我们的先祖报仇雪恨。”
第二次一早,告别诃额仑,三千部众,近两万匹马直奔塔塔尔部落。却说塔塔尔部铁木真与库鲁不花闻听也速该前来复仇,也召集部众迎战也速该。也速该长途奔袭,铁木真与库鲁不花沿途设下陷阱,暗下伏兵,也速该几番受困,交战近一年人困马乏,众人已有回蒙古之心。也速该道:“铁木真是条汉子,不愧是塔塔儿部的第一勇士,我已有了擒拿他的办法。明日交兵时听到号角声回马便跟我走,再听到我号角响起时立时回头掩杀。”
众人听其计,第二日促一交兵,但听得号叫声响起,众人拨马便走,往一个缓坡上奔去。也速该当前奔到山脊上,回头见铁木真与库鲁不花引着塔塔儿人正掩杀过来,也速该待自己的人都到了山坡上,突然吹响号叫,众人回转马头,霎时间万马齐喑,如潮水一般卷下山去。塔塔尔人正到山脚下,不料蒙古人乃是佯败,这般突然回马掩杀下来已不及逃跑,初时箭矢齐射,到了近处纵马扬刀,霎时间杀得一片混乱。铁木真见败势已露,拨马便逃,也速该斜刺里打马拦住,纵身抱住铁木真的马后腿,一拧身,只听轰的一声,铁木真连人带马倒在地上,也速该一爪将他擒过来夹在腋下,翻身又上了青鬃马。也速该力道何等沉猛,铁木真早已被夹晕,将其横担在马鞍上,跨上另一匹马直奔库鲁不花。库鲁不花见他追来,头也不回的打马狂奔,也速该飞马上前,大喊一声将库鲁不花的马吓得长嘶人立起来,将库鲁不花掀翻在地,也速该一手抓着马鞍,斜身弓腰,一把将他捞了起来,举过头顶,右手摸出号叫吹响,大喊:“还不下马受降,否者我杀了这二人!”言讫,拔刀在手。塔塔尔人见主帅被擒,也不管主帅死活,拨马便逃去。
此番擒了塔塔尔两员主将,正待挥兵掩杀,一举荡平塔塔儿。忽快马来报:“老汗王病故,夫人在来寻你的路上生下了小主人。”也速该听闻叔父忽图拉病故,心中一酸,但听闻诃额仑生了孩子,心中顿时兴奋不已,问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信使道:“是个手握凝血的男孩儿。”也速该大笑道:“好好好,夫人现在何处?”信使道:“就在前面不远处。”
也速该纵马与信使往回走,果然见不远处搭着一个矮帐篷,传来孩子嘹亮的啼哭声。青鬃马疾掠过帐篷前,也速该翻身下马,冲进帐篷,轻轻抱起孩子,见他手里握着矛一般的凝血,便高兴得捧过头顶,大声喊道:“这就是我草原的狼王,是我草原的可汗!”额和轮躺在羊毛毡上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也速该将孩子抱在怀里,思忖:“此番攻打塔塔尔部落,若不是今天用计取胜,几乎败在他手里,他是个人物,不如也将我的儿子起名铁木真。”遂朝诃额仑道:“我擒了塔塔尔名将铁木真,不如我们的儿子就叫铁木真吧。”
此时部将已绑了塔塔尔部落铁木真和库鲁不花赶到帐篷外,见也速该怀里抱着孩子,遂杀了擒获的两员敌将,祭祀长生天,弯刀直刺蓝天,大声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