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一天,李存勖消灭了后梁,在这一天他登基了,而落华与李嗣源当然是大功臣。
“李落华,哪怕你把我纳为妾室,我也不会对你这样。”
同样,在登上皇位之刘玉娘也成为了皇后。这么多年了,刘玉娘终于当上了皇后,她的权利也到了最高处。只是,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李落华说了一句,“我已经有夫人了,还请自重。”在这之后,李存勖自称为“李天下!”
那天李存勖又穿上戏袍,涂脂抹粉,和一帮伶人玩得不亦乐乎。得意忘形之际,李存勖狂呼乱喊:“李天下在哪儿?李天下在哪儿?”一个叫敬新磨的戏子突然冲去,“啪”地给了李存勖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敬新磨却毫不慌张地说:“治理天下的人只有一个,你还呼谁呢?”李存勖听了转怒为喜,不仅没有处罚这个胆大包天的戏子,反而大加赏赐。这个故事让很多人不寒而栗。在这样惟妙惟肖的描述中,李存勖完全失去了天子的威仪,变成了一个心智极为可疑的丑角。这里的敬新磨就是不良人里面的镜心魔。
对那些早就觊觎权势的野心家而言,这当然会让他们蠢蠢欲动。更可悲的是,李存勖自己很快便为这个故事加上了一个完美的注脚,让所有人看到了他内心的幼稚。
宫廷内有宦官专权,自己又沉溺于戏乐、围猎,李存勖越来越疏于政务,而那位刚刚戴上凤冠的皇后刘玉娘则更加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刘玉娘最广为人知的两大特点,一是信佛,二是贪财。
刘玉娘坚信,自己能从流落市井的卖艺女子摇身一变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靠的都是佛祖的力量。因此,靠天靠地,不如靠佛。刘玉娘在李存勖的默许下,开始利用权势,广修寺庙,赏赐僧尼。她自己俨然成为全天下的教母,公然以“教命的形式发号施令,昭告天下。
许多地方藩镇为了讨好皇后,甚至不惜贡献出自己的私宅来当佛寺,从幽州到中原,到处都笼罩在诡异而喧嚣的拜佛氛围中。
敛财,刘玉娘同样倾注了巨大的热情。朝廷规定,四方进贡的珍宝财物,必须分为两份,一份给天子,一份给皇后。没过多久,皇后宫中的珍宝便堆积如山。但坐地收钱似乎没有什么成就感,刘玉娘干脆叫宫中宦官、宫女们做起了兼职买卖,让他们到街上兜售柴草果品,公开宣称这是宫中贡品。皇后用的东西竟然拿到大街上来卖,这极大地满足了老百姓们的猎奇心理,一时趋之若鹜,疯狂抢购。刘玉娘又狠狠赚了一笔。
李存勖和刘玉娘正联袂演出着一场又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在后梁废雄上站起来的那个后唐王朝,披着看似光鲜的外衣,内部却正在被迅速掏空。“李天下”刚刚打下来的那个天下很快暗潮汹涌。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华一家全部被斩杀,只留他们夫妻两人被流放到了梨园寨。
李落华仰天感叹道,“想当年第一次出征就是梨园寨,如今也将我流放到了梨园寨。”
后来,李落华就与安静洁两人在一起准备安度晚年,三十的小两口,每天在梨园内表演着戏剧。
令李存勖烦恼并不仅仅是李嗣源。后唐四处用兵,很快出现了军粮不济、国库空虚的窘况。租庸使孔谦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办法,重敛急征。在他的压榨之下,许多地方无计可施,只好预借夏秋赋税,结果民不聊生,暴民蜂拥而起。
现在河朔、蜀中的事还没摆平,孔谦又搞得民怨沸腾,让李存勖勃然大怒,指着孔谦的鼻子大骂了一通。曾经在租庸使之位上长袖善舞、如鱼得水的孔谦终于感到了两面被火烤的滋味。既然一味征税征粮被骂,那就只有削减军饷、军粮了。没想到如此一来,军中也闹腾起来。一时间,后唐军中一片动荡。
军心不稳,连一向不理政事,醉心于长生不死之术的宰相豆卢革都感到了害怕。他带领百官联名上奏,要求皇帝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把内库的钱财拿出来暂时接济一下,以防军中生变。文武百官说得言辞恳切,李存勖听得心烦意乱。
但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此刻屏风后却还有一双耳朵正在偷听。刘皇后听见官员们要求动用内库接济军资,心头大慌。自从登上后位,刘玉娘的疯狂敛财几乎达到了病态的地步,现在外人要动自己家里的钱财,她怎么肯依?
急火攻心的刘皇后终于亮出了街头泼妇的本色。她放下了一切伪装,气急败坏地抱着自己的梳妆用具,拖着三个幼子,冲到大殿之上痛哭流涕:“你们开口内库,闭口内库。现在内库哪里还有钱,我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们都拿去吧,把这些都卖了去养当兵的吧!”皇后当众撒泼,众人哪里见过这番架势,个个面面相覬,再不敢言。
豆卢革见势不妙,首先告退,众人跟着宰相,个个屁滚尿流而去
李存勖也觉得刘玉娘这次有点过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刘皇后却不依不绕,走上前去娇啼道:“我们夫妇能够君临天下,这是天命。天命如此,那一帮乱臣贼子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李存助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殿门处那一缕夕阳。
良久,他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刘玉娘惊诧地发现,这个向豪情盖天的男人竟然发出了如此苍凉衰老的叹息,这是李存助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弱点,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在战场上,无论战局多么凶险,敌人多么强大,他都相信自己一定能战而胜之,他对自己的能
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现在,没有了战场上凶悍的对手,面对版乱纷起,财税枯竭,人心离叛,面对这些无处不在却又无影无形的麻烦,他一下子变得束手无策。张承业、周德威、郭崇韬……以及我的弟弟,落华,这些人如果还在,也许他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但现在,他只有居心叵测的李嗣源,只有哭哭啼啼的刘玉娘……
更令他痛心的是,今天的事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刘玉娘。这个女人妖媚的外表下原来隐藏着如此低俗丑恶的内心。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竟然会为之痴迷了半生。还逼走了自己的弟弟。
刘玉娘似乎感觉到些许不妙,她止住啼哭,轻声问道:“陛下莫要再烦心了,今天园子里又新来了几个伶人,不如一起去听听?”李存勖就像没有听见。他缓缓站起身,再也不看这个女人一眼,迈开大步,推门而出,走进了血色般的余晖中,大殿里阴冷而死寂,只留下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鲳都城外,李嗣源刚刚躺下就被山崩地裂般的呼号声惊醒。石敬塘惊慌失措地扑了进来:“将军,乱军造反,乱军要造反了!”李嗣源只觉得头脑里“轰”的声,一阵眩燥几乎让他栽倒。
接到李存勖调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不到迫不得已,李存勖是不会让他重新带兵的。想当初,郭崇帽幼稚地以为远征蜀中能助他脱离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但事实证明那将会让他死得更快。他不想做第二个郭崇韬。
他深知,只要再次踏人这个凶险莫测的战场,便再也回不了头了。败了,将和那个王期一起陪葬;胜了,或许就是李存勖决心除掉他的时候。李嗣源就在这样的矛盾纠结中集结了他所有的精锐赶往河朔战场。事到如此,他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只有和往常一样,走一步,看一步。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他刚刚率军到达邺都城外,军队便造反了。喊杀声震天动地。又一个人冲了进来,手里的长刀鲜血淋滴。李从珂气端如牛:“父亲,乱军势大,卫队快挡不住了!”一股无名之火冲上李嗣源心头,自己刀口舔血大半生,与强敌大小不下百余战,几未尝败绩,难道还会怕几个叛军?
李嗣源一掀帐帘,大步迈了出去。他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他必须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快马冲破了河朔平原上的薄雾,急促的马蹄声一路南下,很快渡过黄河,折向东去,直奔洛阳。这是李绍荣派往洛阳的信使。他要带给李存勖的是一个足以让帝都洛阳爆炸的消息一李嗣源叛变了!几乎就在同时,李嗣源的使者也正昼夜兼程赶往洛阳,他要极力向皇帝证明,李嗣源依然对李存勖忠心耿耿,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
洛阳皇宫内,截然不同的讯息纷至沓来。一方坚称李嗣源已经和叛军合流,要颠覆朝廷;一方则信誓且旦宣称自己绝无异心。曾对时局有着敏锐感觉的李存勖,此时变得一片茫然。他极力向北方望去,却只看到艳阳下令人目眩的高墙。
“邺都,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存勖仰天怒喝。数天前的那个夜晚,李嗣源大步走出了他的军帐。他面前是数千情绪激动面目扭曲的士兵,个个举着明晃晃的刀枪,正急不可耐地向自己逼来。李嗣源面无惧色地看着这些气焰嚣张的乱兵,指着领头的一个将领,厉声斥问:“你们想干什么?”李嗣源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些人却不会不认识大名鼎期的李嗣源。
在这些士兵们心目中,李嗣源几乎成了沙陀猛将的代名词。李存勖高高在上,逼不
可及,但李嗣源却完全不同。战契丹,破刘那,袭郓州,夺中原,每一战,李嗣源都会与他们同生共死。战场下,李嗣源更待兵如子,以至于许多部下都把他看成兄长和父亲,宁愿为他战死沙场。
李嗣源厉声喝问下,这些士兵立即丢下刀枪,齐刷刷跪倒在地。领头将领声泪俱下道:“李将军,将士们跟随主上已有十年,死的死,残的残,历经百战方才夺得了半壁天下。没想到主上忘恩负义,甚至将落华将军流放,他还欺凌土卒,通得蜀中,贝州的土卒们的纷造反。您想想,坚守邺都的土兵们不过想回家而已,却遭到重兵围剿。主上还宣称攻下城后,要把魏博的军队全部坑杀。将军,魏博士兵和我们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岂能这样自相残杀?”
这席话说得入情入理,掷地有声,李刷源不禁默然。听说不久前在蜀中叛乱的李绍琛被杀之前曾说:“李落华功劳天下第一,仍然被无罪灭族,像你我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保全性命呢?反,固然是死,回到朝廷一样是死!”郭崇韬、李绍琛如此,我李嗣源又岂能独存?
见李嗣源默然不语,众将领又齐声道:“请李将军为我们做主,带领大家和城里的守军联合起来,击退朝延军队,在河北称帝,独霸一方,岂不快哉?!”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群情汹涌,纷纷附和。李嗣源脸色大变,抑制不住的激动猛然击打着他的心脏。这,难道就是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转折之时?
父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从珂附耳密语。李嗣源猛然回过神,他把手一挥,故意大声道:“罢了,罢了!你们不听我的话,任你们随便干,我自回京师,向皇上谢罪!”
听李嗣源要走,众军士哪里肯依,纷纷举刀上前,围住李嗣源大呼:“洛阳城中那些人都是虎狼之辈,李将军一走,我们必然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您不能走,要走,带我们一起走!群情汹涌之下,李嗣原就这样被裹挟着进了邺都城。城内城外的叛军会合一处,士气大振。
邺都城南的李绍荣正眼巴巴地等着李嗣源带着他那支著名的虎狼之师来解救自己,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李嗣源进城与版军狂欢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的李红荣连夜退到卫州,同时差人向洛阳送信,把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急报李存勖。
邺都城中的狂欢并没有持续多久。冷静下来的李嗣源意识到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夜之间,他背叛了义父李克用建立的那个王朝和那个家族,即将与他那又恨又怕的义弟李存助刀兵相见。从未有过的寒意袭上这个沙陀人的心头。即使在那个血腥幽暗的山谷与传说中的耶律阿保机狭路相途,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战果。
石敬塘推门而人,见到了如雕像般端坐在黑暗中的李嗣源。“我思虑良久,实在做不出版逆之事,今日为乱兵所追,实非我本意。我决定明日就回藩镇去,上奏皇上,陈明原委,请求治罪。”李嗣源静静地说。
“哈哈,哈哈哈…”石敬塘仰天大笑,前仰后合,几乎站立不稳。李嗣源怒道:“你有话就说,何故如此失态?”
“将军一世英明,今日却糊涂透顶!岂有在外领兵,部下兵变,主将却没事的道理?今日之事,乃是天意!李存勖、刘玉娘早已声名狼籍,天下百姓无不恨之人骨。为先王清除无道之君,挽救社稷,又谈何叛逆?成大事者,绝不能拘泥小节,犹豫不决更是兵家大忌。在下看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
“趁势南下,问鼎中原!我愿领骑兵三百先去攻下汴州,这是天下要害之处。得之则大事可成!”
石敬瑭这席话如醍醌灌顶,令李嗣源彻底醒悟。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被时局的狂流裹挟着,抛向了未知的对岸。那里或许是鲜血淋漓,或许是无上荣光。当李存勖正坐困洛阳,极力想弄清邺都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侯,石敬塘的骑兵已经风驰电掣地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汴州城。李嗣源则一边派使者赶赴洛阳,不断释放烟幕弹,一边率军从魏州南下。
消息一出,河朔各州县群起响应,各路军队如河流汇海,不断加入李嗣源的队伍。李嗣源声威大盛。公元926年三月,早已在河明站不住脚的李绍荣逃回洛阳,李存勖终于得到了李嗣源版变的确切消息。
更令他震惊的是,李嗣源正准备像对付当年的后梁样对付他,石敬瑭的骑兵正急速扑向汴州,如果汴州沦陷,整个中原都将不保。事已至此,李存助只能亲征,与他最忌惮的义兄来一场生死对决。
处于战争旋涡中心的汴州城陷入一片混乱。汴州知州孔循左勾右搭,一面派人上表,恭迎皇帝亲征;一面却偷偷送信给李嗣源。信里说得非常直白:“现在这个情况,谁先到,谁就是汴州之主!”孔循还是远远低估了汴州的重大意义。
这种时候,谁先得到居天下之中的汴州,谁就能问期中原,甚至称霸天下。这一刻,石敬塘和他的精锐骑兵正疯狂地朝着汴州衔枚疾进,这个有着巨大野心的悍将很清楚,他的对手是令天下人胆寒的战神,在李存勖面前,他的区区三百骑不过是浮云,速度是他唯一取胜的法宝。这一刻,远在蜀中的李继发也收到了河朔变乱的急报,他急忙带着数万疲惫之师昼夜东返。
李继发很清楚,唐军精锐如今尽在他手中,只有尽快回到关东,才有挽救时局的希望。
此时,李存勖正悲哀地看着面前那些了无生气的土兵。这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从这些脸上看不到曾经有过的激情,更看不到夺取胜利的渴望。李存勖沉重地叹了口气,仅仅看一眼这些士兵,他就知道绝无胜利的可能。不过短短十余年,竟已恍若隔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战争之神再也不垂青于他?又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士们眼里只剩下钱财与苟全?
伶人景进走过来出了个主意:从内库拿出金帛赏赐给士兵们。也许,有了这些赏赐,这些灰头土脸的士兵能燃起一丁点战斗的欲望。危难关头,李存勖终于同意动用被刘皇后看得比性命还宝贵的内库。黄灿灿的金帛被分到了士兵们手里,军队中引发了不小的骚动。李存勖心情复杂地看着蜂拥而上争夺财物的将士,摇了摇头。
令他悲哀的是,自己浴血半生才有今日成就,但当他的帝国面临生死存亡的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真正站在他的身边,为他力挽狂澜。他想起了终生死敌—朱温。莫非在那个枭雄倒下的时候,也跟自己有同样的感受和悲哀?
原来人生如戏,纵然千折百回,却竟殊途同归。
李存勖率领军队缓缓上路了。背着分来的财物,士兵们仍有一肚子怨气,他们甚至肆无忌惮地议论:“家人都快饿死了,现在给我们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全军弥漫着失败的气息,没有人愿意为李存勖陪葬,他们在等待着那个终将到来的时刻。
石敬瑭的骑兵突然出现在汴州城外,孔循立即开门投降。两天之后,李嗣源站到了汴州的城楼上。远处雾气弥漫,看不到一个人影。李嗣源咧开嘴笑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放肆。他知道,李存勖败局已定。
此时,李存勖才刚刚到达万胜(今河南中牟县西北),距离汴州仍有近百里。李嗣源已夺占汴州的消息传到军中,引发了巨大的恐慌。龙指挥使姚彦温率领怎千确民走在最前面,听到消息,立即单变,全军叛进:接着,另一员指挥使也丢弃粮草辎重,率部溃逃,不到半天工夫,李存勖的军队已逃散过半。
初夏时节,阳光灿烂,但李存勖的心头却如数九寒天。眺望着远处滔滔的黄河水,感叹不已,“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只是,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了…”李存勖喃喃自语,两行清泪涌出眼帘。
自知大势已去的李存勖只能率残军返回洛阳。三天之后,李存勖到达洛阳城东的石桥。望着远处黝黑的城墙,李存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进了那座域,他还有活着出来的机会吗?天边传来闷雷的隆隆声,一股劲风从东至西卷地而至,暴雨就要来了。李存勖叫人在洛阳城郊设下了酒宴,犒赏跟随自己至今的将领们。
狂风吹乱了李存勖的须发,四十出头的皇帝,此时竟像行将朽去的老者。他缓缓端起酒杯,看着面前这些愁眉不展的将领:“诸位侍奉我以来,急难同当,富贵同享,一晃已有十余载。想不到今天我竟到了这般地步。喝完这杯酒,进了洛阳城,或许再见面便是阴阳相隔…”说到这里,李存勖已然泪流满面,言语哽咽。众将更是哭成一片。
狂风卷着暴雨倾盆而至。李存勖带着他的残兵败将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洛阳。人生中最后一次战役竟然会如此收场,没有见到敌人,没有看到对手,但他的军队已作鸟兽散去。官门缓缓开启,凄迷的雨雾中见不到一个人影。再也不会有人如从前那样盛装迎接他的凯旋,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位年少成名、威震天下的一代王者。
李存勖驻马立在殿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石阶上那飘零一地的牡丹花瓣。点点残红,阵阵落寞。他忽然想起前朝诗人白居易那首关于牡丹的著名诗句:“寂寞菱红低向南,离披破艳散随风。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原来不管是花中之后,还是人中之王,都免不了如风般飘零,烟消云散。
李存勖扑通一声跪倒在雨中,痛哭流涕:“父亲,九泉之下,你还会认我这个毁掉李家基业的不肖之子吗?”
公元926年四月,李嗣源率军逼入了洛阳。
而此时的路上,李落华正带着刚怀孕的夫人来到骑着快马,往洛阳的方向赶。
此时的洛阳城内,李存勖被乱箭射死,皇后刘玉娘,以及介个重要的人都被杀死,几个小儿子也是流失在了乱军之中。
这时,李落华赶了过来,带着夫人安静洁。看着洛阳城头的这一幕,李落华悲痛万分,他的大哥走了,他的家园被毁了,他的国家也毁了。
那一天,安静洁站在城楼之上,双手使劲击打着战鼓,还是那件初见时的红衣,只是,现在她的身份变了,是当娘的人了。
落华听着夫人的鼓声,毅然决然的站在城头之下,演唱着自己喜欢的,《霸王别姬》,落华时而举手到自己的眉毛,分手到肚脐眼,拱手到下颚。
嘴里唱道,“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只希望画面永远定格在这里。
战火徐徐,这一对夫妻好像是淹没于火海之中,好像是永远留在此地。
李嗣源旋即成为了中原的新主人,即位后改元天成,是为唐明宗。
多年以后,一座残破的庙宇,一排排的伶人站在大殿之上,排练着那秦王列阵曲。
而台下,是两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