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墨般阴沉下来,几乎压断了屋檐。
茶杯精巧,茶壶雅致。
男人倒了一杯水,静静地听面前低着头的人讲完,听到那两个少年跑到大堂去摸台阶的时候手指一震。
他的声音低沉:“他确实去查探了?”
“千真万确。”那个黑衣人轻声说。
男人捏紧了茶壶把手,眼中闪过无奈而狠辣的光芒:“我们无路可退了——通知那边,杀了他。”
把手悄声碎裂。
……
巨大的斗篷罩着笔直的身影,烛火跳动宛如水珠。
“大人,那边有消息了。”虔诚的身影匍匐在他的脚下。
斗篷人声音清亮:“怎么样?”
“‘水鬼’回信,神机府检查了今天所有药材的流向,我们的人恐怕被盯上了。”
“怎么回事?”斗篷人压着声音问,“不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吗?”
那个身影趴得更低了:“——是掌使!他连自己人也没放过,下令调查此事!我们没有料到掌使会出手!”
“嘭!”
斗篷人一捶石桌,整个房间隆隆作响:“废物!”他恶声说:“通知我们的人,计划提前,今天晚上戌时收网!”
地上的人抬起头来:“这……大人,我们需要的县志还没拿到呢。”
“拿到县志?”斗篷人冷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萧德京会把东西交给我们吧……他是个好儿子、好狼崽子,可惜不是个好演员!”
狼崽子,就是这些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对“不良人”恨之入骨的绰号。
“他是匹狼?”那人愕然,“那大人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他是那些人抛出来的鱼饵,一条正常的鱼是应该咬钩的。”斗篷人轻笑着,“只有让他们相信我们上钩了,我们才能自由行动。”
他注视着墙壁,慢慢说:“给那边说,药材没办法了,只能往后拖,准他们杀人;让他们收拾好,我们收网出城。”
外面的天空中闪过一道霹雳,照亮了狭小的房间。
墙上挂着一把长剑。
大雨倾盆。
……
神机府。
紧随霹雳之后,就是震人心魄的雷声。
宁云山的肿胀的侧脸在蓝紫色的光中被映照出来。
外面湿淋淋的大雨铺天盖地,彻底模糊了视线,氤氲的湿气和冷气扑面而来。
作为一个神机府内府不算小的小官儿,今天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上来看都是一件令人耻辱的事情。
但是被几乎踩成“猪头”的宁队长却一扫之前众人皆在时愤慨的神情,平静无比,坐在空荡荡的疗养楼上,等待着什么。
疗养楼是神机府内唯一一栋设有仆役的地方。
果然,一会儿,门板嘎吱一声被推开,苍老的仆役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像是没有看见宁云山一般,拎着扫帚和铁皮,四处清理垃圾。
就在老仆走进床边的那一刻,宁云山从被子里轻轻踹出去一个小包,掉在铁皮上。
老仆不动声色,好像没看见那个小包,扫完垃圾,提着铁皮往外走。
他轻轻点头。
就在他转身的片刻,声音微弱而苍老:“计划提前,今晚收网。”
老仆推门往外走。
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血光迸溅!
“哆!”地一声。
那只黑铁的神机府特制长箭把老仆的瘦弱的手臂钉在摇晃的门板上!
老仆痛呼一声,手上的铁皮和扫帚扔在地上,一个小包滚落出来。
“啊哈!”白彦之收起长弓走进来,“这下我双手都空出来了……这么钉住你,你们这些家伙还能跑吗?”
宁云山心子一空,登时悬了起来,他沉声问:“白掌使,这是什么意思?”
白彦之饶有兴趣扫他一眼,也不回话,蹲下身来在那小堆垃圾里拎出来一个黄纸包裹念叨着“这是什么”,拆开一看,哈哈大笑道:“宁神机,你看看,竟然是血伤药材!家里是有什么人失血过多吗?为什么不直接去买啊?”
宁云山怒道:“白掌使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那是什么!”
白彦之笑眯眯地摆摆手:“嗐!我只是敬佩宁神机舍身为人,自己宁愿忍着重伤也要开出血伤药给别人用,真是信念虔诚,佩服,佩服!”
宁云山也不顾面目伤口,大声说:“白掌使是在污蔑下官和邪教勾结吗?大人可不能以势压人!我要见掌使大人!”
“呦呵!”白彦之乐不开支。
雷光闪烁间,又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半张脸悲悯如佛,半张脸枯骨如魔,眼神深邃,在电光中微亮。
宁云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掌使!
他的身后,宁云山还看见了衣甲森严的神机卫。
“宁云山,”掌使的话语宛如叹息,“我对你很失望……”
僵如木石的宁云山眼珠子慢慢地转动一下,却是去看受伤的老仆。
掌使继续说:“你不要再想了……我们有所猜测,那两边已经派人去了……”
他吩咐道:“彦之。”
“在。”白彦之躬身。
“通知苏兰旌,打草已经惊蛇了,出动‘金翁’找人吧。”掌使说,“我们这边,我想云山一定乐于带我们去认识几个新朋友的。”
……
石室。
女人紧握着那只剩下的手。
另一只被紧紧包扎的手腕空空如也,缺了一只手的伤口正在往外面冒血。
伤口失血严重,沾染了灰尘,伤员嘴唇灰白,额头发烫,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女人侧脸俏丽,充满忧虑。
侍女闯进来:“夫人!那边来信说……说药被截下了,还要拖!”
“啪嚓!”
女人脸一阵紧绷,猛然砸碎了手里的空药碗:“他们疯了吗?人都要死了!——我们为了他们的事,筹备的所有药材都投进去了,他们却救不了一个伤员!”
侍女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说:“夫人不要着急,我们今天还拿了一些药,是绿云她自己用的……我们或许能拿来用用。”
女人赶紧挥手催她去:“快!”
……
大雨落在屋顶上,是绵密的。
遮得住脚步声。
那双眼睛从侧面掀开一页瓦,伏在上面仔细看,漏出一道灯光。
声音传出来。
“果然如此!——我之前没有想到,”梁弦说,“太上出行的时候装神弄鬼,悬空而行,头颅燃火,假如真正有人操控,必然是缩在不算大的身躯里。”
南鼎邑点头:“从这个点上来说,女人的可能性确实大一些。”
梁弦冷笑:“过于注重装神弄鬼,反而留下了蛛丝马迹——怎么会有悬空而行的人呢?于是我方才果然在两级台阶上都发现了两个小孔。”
“小孔?”
“只有针尖大小,但是不浅,”梁弦缓缓说,“我曾经听说过有种武功能用灌注了内力的钢丝支撑身体移动……我想大概就是这类的武功。”
他继续说:“这么想来,我出刀的时候,突然吹起了一阵大风,把灯烛吹灭了,你可还记得?”
确实如此,鬼影到处,妖风大作。
南鼎邑点头。
梁弦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回头再想——恐怕当时鬼影内部的婉娘已经跑了。”
——他果然起疑心了!
潜伏者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中闪过一道杀意!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一滴雨从天空中坠落,穿越温暖灯光的小孔。
像一个闪亮的针尖。
进入了房间。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