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节离心

春节前夕阿发回来了。时隔两年再见两个孩子变化很大,阿强到他胸口,阿静都是小学生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挂在他胳膊上。阿妈准备好洗脸水,阿珍忙活着准备开饭。

阿强和阿静照例把阿发行囊翻检一番。阿强翻到几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的人,阿强石化。“看什么呢这么认真?”阿珍拿围裙擦手走过来问道,“好吃的呗。”照片掉在膝盖上,阿强弯腰捂住。

阿静正扯开一袋食品,递到阿珍嘴边让她尝。“赶紧收拾收拾吃饭。”阿珍催促说。阿强看没人注意他,拿着照片回到自己屋里。照片是阿发和一位女子合影,两人举止亲密。照片意味着什么,十一岁阿强很清楚。

吃过晚饭,阿发拿出一千块钱交给阿珍,他解释说同事和他借了五千。借五千就五千,谁还没个难处,阿珍没往心里去。

两人上床歇息。阿珍想念丈夫,钻到他怀里和他耳鬓厮磨。一股汗味混合头油油腻味,直冲鼻腔。山里人家冬天屋子四面透风,打水烧水洗一次澡费老劲啦。这也是阿发以前生活常态,但现在阿发生活常态是至少每个礼拜洗一次澡。

阿发别过脸去,抓住阿珍在他身上游走粗糙的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柔声说道:“累了早点睡吧。”

身边男人是离家两年回来的丈夫。久别胜新婚,可她的丈夫说,累了早点睡吧。阿珍的热情褪去,心一点点凉下去。她转过身去,阿发也背过身去。

女人的第六感妻子敏锐直觉告诉她回不去了。分别两年夫妻,再重逢一刻,两个人却各自转身背靠背,所有的疑虑困惑不安,一切都有了答案。

第二天阿珍起来操持家务时候,阿强也起来了。阿强跟在阿妈身后,“你阿爸回来,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孩子面前,阿珍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阿妈我要出去跑跑。”

阿强在村子漫无目的走,不知不觉一抬头,已经站在阿月家门口。“阿发伯伯回来了?”阿月问道,“嗯。”阿强坐在床边发呆。阿月摆好碗筷,招呼阿强吃早饭,“不饿。”阿强呆呆地,一副霜打的样子。

阿星自顾自吃饭。阿月看他不对劲,“阿强哥你没事吧?”阿月坐到他身边,关心地问道。阿强从兜里掏出一张相片,“谁啊?”阿月接过来,“我很害怕,阿月,”昨天晚上做了一宿噩梦,一会是阿爸不要他们,一会是阿妈走了,一会是只有他和阿静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

“我很害怕,阿月,我该怎么办?”阿强呜呜地哭起来,压抑一晚上不安和恐惧此时打开阀门。阿月搂住他,在她心里阿强是能给她安全感的哥哥,此时阿强是那般脆弱。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用手臂环抱住他,似乎这样能给他传递力量。

“照片只有咱两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阿爸我也不说。”阿星走过来,拽阿月吃饭,他坐到床上,代替阿月安抚阿强。“阿强哥你也吃点,”阿月把阿强拉到饭桌前,喂,你两拿豆包不当干粮,阿星责备小眼神瞟他两。

小孩子没那么沉心事,话说出来,包袱卸下不少。

院子里有一块青石板,是阿月洗衣服场地,平时用两块厚塑料盖着,塑料布除了承载鸡粪,有时母鸡会把蛋下在上面。

阿月把准备带上衣物翻出来清洗一遍。正好阿强帮忙提水倒水。衣物用洗衣粉水浸泡半天,平铺在青石板上用木棒捶打,再用清水投洗。阿月力气还是小,大些衣物她拧不动,还好有阿强好帮手在。

阿静这两天不来,她在家陪阿爸阿妈。倒是阿强睁开眼睛早饭不吃就走,晚上回到家上床睡觉。他不知如何面对阿爸,没有告诉阿妈实情,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所以他整天泡在阿月家,因为是阿月和他分担秘密。当然他会带上寒假作业。

第二节过年

今年是阿月在白云村第七个新年。今后每一个新年在哪里过?哪年春节她会重新回到这里?她不知道。

白云村对于阿月而言是重生之地。刚出生的阿星是那般脆弱不堪一击,而那时的她很幸运地遇见阿爸,被阿爸抱回这里,抚养长大。

鸡笼是空的,羊圈是空的,猪窝是空的,那些平日里给他们生活制造喧嚣的生物变成钞票躺在柜子里。给阿星当坐骑那只温顺小羊牵到阿强家,阿星既不让卖也不让杀。

没了这些日常相伴的生灵,在院子里做点活计不用担心它们帮忙填料。爷四个在院子里糊灯笼,用铁丝围出轮廓,给它穿上红袍,头顶脚下装饰黄色穗子,肚子塞根红蜡烛,挂在房檐下,特喜庆。

除夕夜吃过年夜饭,阿强来找阿月。阿月哄阿星上床睡觉,阿星看阿月和衣而卧,担心她会偷偷溜走,硬撑着不想睡,奈何年纪小,瞌睡虫占上风。

兄妹两去寻阿贵。阿静是不出来的,从小睡前故事奶奶熏陶给她的就是神啊鬼的。什么一间空屋子好久没人住,屋里布满灰尘蜘蛛网,一天兄妹两路过此处,一位老太太白发苍苍坐在炕头•••什么用桃木剑喷狗血驱鬼•••什么一位年轻人背一位老爷爷过河,老爷爷很轻很轻,因为他是鬼•••诸如此类。

熏陶结果就是阿静黑天不敢一个人在屋待着,和阿月玩天黑了回家得阿月送她。她从奶奶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阿月,奈何叙事平平,阿月不走心。她奶奶讲故事高手,绘声绘色让人有身临其境质感。

好在阿强是男孩子,天性喜欢冒险。他幻想着在伸手不见五指黑夜,故事里人物走进现实,他要做一名驱鬼斗士。

阿贵拎两小灯笼,分给阿强一只。三人挨家挨户拜早年。最先去福伯家,福伯家还没撤桌,阿文放寒假回来,戴副眼镜斯斯文文书生气十足。祖孙三代围坐桌前。电视开着满屏雪花,村里接收不到电视信号,电视摆在家里纯粹就是摆设。

三个孩子转了半宿,身上口袋被压岁钱填满。早上阿星醒来,看到阿月和衣而卧睡的正香,她是在睡回笼觉。难得有看她睡懒觉时候,阿星轻手轻脚穿衣下地。

阿静吵吵嚷嚷地进来,“阿月不够意思,昨天晚上出去不喊我。”阿月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堵住耳朵。她掏掏阿月口袋,翻出来一堆钱。阿静更不淡定,推搡阿月,“起来起来,别睡啦。”

阿星过来拉她一块吃早饭,阿静不动地方,“你姐昨天出去玩没带你吧?”阿静寻找盟友。“没有,”阿星一脸平静地回答。“所以呀,她玩够了想补觉没门。”

阿月没法,嘟囔着爬起来,“叫你,叫你你敢去吗?”阿静笑了,“快麻溜的,吃完饭上我家,,我妈说给你们送行。”

阿月一家还有阿贵阿莺等几家人,开了三桌还挤。一直闹腾到晚上,男人们你好我好哥两好不知道喝到几点。

阿珍娘四个一张床睡了。阿月小脑袋在她怀里拱,这孩子小时候阿珍没少喂她。在阿珍心里阿月就像半个女儿,现在长大了要离开这里,她有些舍不得。

阿发回来这段时间,白天在家人面前,两人一如既往看不出嫌隙。晚上躺一张床上,正所谓同床异梦。阿珍想他在用这种恶劣态度激怒她,让她捅破这层窗户纸。阿珍暴脾气这回沉得住气,看谁能耗过谁。

阿发白活几十年不赶一个孩子,孩子都知道感恩,要离开故土她会难过会不舍。阿珍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初一到初六,阿憨泡在酒缸里,上一顿宿醉还没醒酒,下一顿大酒开始。谁家摆桌爷三就在谁家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