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一节赶往医院

一天一夜大喜大悲,情绪像过山车陡然起落,秦月脑袋昏昏沉沉,她也想睡一会,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爸爸也许就到家啦。混沌的大脑让她烦闷,又不能辗转反侧,怕吵醒韩星,韩星细眉拧着,身子极没有安全感地团起来。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当你瞪着眼睛无法入眠的时候,任何一种声响都会被放大。哗哗的雨声似乎也潮湿了心情,就连一阵微风吹过,掀起雨雾声音都清晰可辨。放在床角闹钟,哒哒哒持之以恒脚步像一记小锤敲打秦月的神经。

身处孤岛感觉再次袭来,在被无限拉长时间里,她在等待一个缥缈的希望。窗帘缝隙透进天光,振聋发聩铃声再次响起,秦月一骨碌爬起来去抓手机。韩星倏地睁开眼,光脚跳下地刷一下拉开窗帘,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

他又跳回床上,“我爸回来了吗?”秦月两只手捂住电话扣在耳朵上,韩星屏住呼吸伸头凑近电话,“你爸受伤了,现在正往市医院赶。”“我爸爸伤在哪?伤的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他不会有事的,对吧?他不会有事的•••”秦月说不下去,泪水流进嘴里带着苦涩咸味。

“多长时间能赶过来?”韩星接过电话问对方,“大概五个小时,快到市医院我会联系你们。”韩星取毛巾给秦月擦脸,泪水擦也擦不净,秦月泪眼汪汪推开韩星,带着鼻音说道:“我去做饭。”

至少不是最坏结果,爸爸和韩星都需要她,她不能先趴下,秦月劝自己。吃过饭给小耀打电话,手里还有七千元,中午要带饭,爸爸想吃啥晚上再做•••秦月想着眼前要做的事。

隔壁阿姨打着哈欠到厨房,电话铃别说她,上下楼估计都听得到。秦月正炒菜,见她进来关了火转身和她打招呼,看到秦月浮肿眼皮,她吃了一惊,“孩子没事吧?”“矿上打电话说我爸受伤了。”秦月眼圈又红了。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两口子也是忙于生计,两家人各忙各的,平时没啥交集,阿姨客气道:“需要帮忙跟我们说。”“谢谢阿姨。”

小耀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过来,同来的还有他爸。见到他们,秦月一声伯伯出口,珠泪滚滚而下。“孩子,不哭,在矿井干活受伤避免不了,不会有大碍的。”小耀爸宽慰他们,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糊弄不了,如果伤的不严重不会往市医院送,皮外伤就近也能处理。

小耀爸进屋指点秦月该带些啥,杯子、饭盒、毛巾、椅垫•••小耀爸知道最关键是带上钱,可是阿憨家庭状况,最大财富在眼前,就是两个孩子。看病花钱,没钱可花才是最令人头疼的。“这有两千元,你先用着。”小耀爸拉开书包链把钱放进去,秦月点点头。

“我手里还有七千,”秦月说,“孩子,你们两也得吃饭呢。”可怜的孩子,他们也得生存。秦月把三万存折拿给他看,小耀爸叹气,到底是孩子,进了医院尤其大病,这点钱根本不够看。

四人打车去市医院,姐弟两面色憔悴眉头紧锁。往医院赶的不是去看病,就是去看病人,心情可想而知。司机专注地开车,也不和乘客搭讪。上一次打车还是去送爸爸,这次打车却是去医院接爸爸,一念至此秦月鼻子发酸。小耀爸替姐弟两犯愁,小耀心疼他两,车上气氛压抑。

小耀看着窗外,搜肠刮肚想说些啥,冲淡压抑气氛。实验高中几个醒目大字映入眼帘,惊鸿一瞥实验高中足以让他感叹,“不愧名校,实验高中。”小耀拧着脖子回望名校身影。韩星侧目,不是看名校是看小耀。秦月头抵着车窗似乎没听到小耀的话。小耀恨不能扇自己嘴巴,他无异于往秦月伤口上撒盐。

第二节质问

秦月和韩星小时候就皮实,头疼感冒吃点药就管事,在大点有些不舒服扛扛就过去。白云村山清水秀给他们打了个好底子,这是阿憨最欣慰的。

姐弟两以往去的最多是便民诊所,现在面对医院高楼林立建筑群,摩肩接踵进出人流,有些应接不暇,不知道该往哪去?

“孩子们上这边等,”小耀爸招呼三人到急救室这边,秦月在太阳地下站着,眼睛盯着人流进出方向,总是盯着一个方向,眼睛有些酸胀。她抬手按压太阳穴,马上见到爸爸,可是爸爸会以什么样状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韩星和秦月并肩站着,身边是来来去去的人群,姐弟一动不动如木雕般背影瘦削而寂寥。急诊室门口水泥台上坐满眼神木然、面色沉重的人们,陌然眼神从彼此脸上掠过。小耀环顾一圈,无法掌控命运悲哀袭上心头。

救护车穿透力极强的鸣笛由远及近,秦月下意识攥紧韩星的手。车门打开,秦月扑上去,“秦宝臣亲属?”车上跳下一个人问道,秦月带着哭腔喊道:“爸爸•••”

担架抬下车,医护人员护在两边,一路狂奔送往抢救室,秦月和韩星追着担架跑。爸爸躺在担架上,头部包裹层层纱布上还有渗出血迹,脸色灰白紧闭双眼,任凭姐弟两声嘶力竭呼喊,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憨被推进抢救室,医生、护士脚下生风跟进去,抢救室门关上,姐弟两被隔离在外。门里门外,他们和爸爸之间却是隔着生死距离。

秦月腿脚发软,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韩星抱头蹲下。先头从车上跳下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迭票据过来,“我是原池乡政府工作人员,我姓何,”“我是老秦朋友,这是老秦两个孩子。”小耀爸接过那迭票据。

“我爸爸为什么会出事?”小耀从地上搀扶起秦月,“是个人私挖盗采小煤窑,矿上出事我们第一时间到现场•••”秦月打断他的话,“既然私挖盗采,为什么不事先制止?监管不到位出事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如何善后?”秦月推开小耀搀扶,跨前一步逼视何同志质问道。

刚才还腿软站不住的女孩子,此时犀利目光竟令他招架不住,他避开秦月视线,“我们在积极追查矿主,查封他的资产,尽快给伤亡矿工补偿。”秦月抬手指着他鼻子,“政府是旁观者身份吗?追查矿主,意思罪魁祸首不知所踪,查封资产,若是钱转移或是没钱,和我爸爸一样遭遇的人们,就只能自认倒霉?”

秦月控制情绪,并没有大声吵闹,爸爸正在里面抢救。何同志吃惊地望着她,爸爸出现那刻情绪失控的女孩,此时竟然有如此敏捷思维。他知道自己说辞都是官话,没有说服力,只是不痛不痒在打擦边球。

周围有人群聚过来,女孩子咄咄逼人眼神和话语,竟然让面前中年男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后续治疗费你们如何解决?”一个年轻女子迈着优雅步伐站到秦月身边,她的声音里带着甜腻,“小妹妹,里面是你爸爸?”秦月点头,“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和弟弟。”

女人眼风扫了小耀爸爸一眼,“小妹妹和弟弟现在是无依无靠,你还忍心跟他们打太极拳吗?”女人眼神满是讥诮,何同志胀红了脸无言以对。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跑腿传话,决定权不在他手里。领导也打不了包票,对于拆东墙补西墙乡财政,一旦开了乡政府给违法矿主擦屁股的头,日子甭过了。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一方,人们用眼神谴责不能为姐弟两提供实质性帮助的何同志,群众不满目光令他如芒在背。何同志拿出两万元交给秦月,“这是政府慰问金,”又从兜里另外拿出五百元,“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爸爸早点好起来。”基层工作人员薪资不高,平时又没有财政自由,私自做主掏出去五百元,回去要和老婆坦白从宽的。

何同志匆匆告辞走了,人群散去。女子用怜悯目光看着秦月,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她两下,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