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状元花和群架王

这个女孩儿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世界,哪怕站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就此赐予了他久违的曙光。

01

初秋的第一场雨缠缠绵绵,雨停后天高云淡,空气中透着些湿润的凉意。

平城三中,操场东面那座思学墙上刚刚张贴出本次月考各年级的排名榜单,高二年级的第一名,依然是七班的风筱绮——神话般的女学霸。

“就因为这姓风的,每次都能拉高七班的平均分,哪天哥儿几个把她书包烧了,看她拿什么学!”

说话的是四班的林岳,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少年,他凶巴巴地一开口,惹得旁边看榜的学生纷纷侧目。

众所周知,四班和七班是当初入学考试后分出来的两个成绩最差的班,如今双双演变成了全校闻名的无赖班。这两个班的学生向来互看不顺眼,看到七班有学霸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身为四班人,他当然心里不痛快。

正愤怒着,忽听有淡定女声自旁侧传来:“哦,原来四班的男同胞现在都这么不入流了?要靠下三烂的手段欺负我一个小姑娘?”

林岳猛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位清秀精致的少女,她斜扎着微卷的长发,像个可爱的洋娃娃。林岳说:“小矮子,你谁啊你?”

“人身攻击是非常没素质的行为,可见你们四班普遍素质不高——请记住了,我叫风筱绮。”

“你……你是风筱绮?”林岳盯着她愣了半晌,蓦然下意识大吼一声,“潇哥!潇哥你快来看!他们不都说年级第一是个书呆子吗?!”

风筱绮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你本身就是个呆子,还好意思评价别人呢?”

林岳口才比不过她,一时气急就打算用暴力解决问题,结果还没来得及冲上去,领子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他踉跄着倒退两步,差点被勒死。

围观好戏的学生们匆匆散去,仿佛担心殃及池鱼,毕竟某位高高瘦瘦的黑衣少年此刻已经站在了近处。

林岳气势汹汹一转头,刚要开口骂两句,却在看清来者何人之后,瞬间变:“呃……潇哥,你瞅瞅,这丫头就是风筱绮!”

来人便是四班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景潇,据传他的战斗力在全城高中圈都排在前列,而且人又长得帅,属于不洗脸、穿裤衩和拖鞋走在校园里,都会令女生们脸红心跳的那种帅。

现在的小女生们好像都很中意这种类型的坏小子。

风筱绮侧头一瞥,正迎上对方那双墨色清亮的桃花眼,她飞快地转开了视线:“二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让开,我的时间很宝贵,容不得浪费,谢谢。”

结果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衣袖就被林岳拉住了:“喂喂,见了我们老大都不问候一句就想走啊?”

景潇不耐烦地推开林岳,直接将风筱绮扯至身前,他微微低下头注视着她,邪气地扬眉一笑:“别着急啊,风同学,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年级状元,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年级状元,不多看两眼怎么行?”

风筱绮面无表情:“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代表性人物这么夸奖,我还真不敢轻易接受。”

景潇随手揪了一下她的辫子,见她吃痛后退,唇边笑意更深:“风同学该不会是害羞了吧?这才刚见面就急着逃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了。”

“Sorry(对不起)啊,我对景同学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兴趣,四班的女生可能都把你当成宝贝,可你就算跪着求我多看你一眼,答不答应还得凭我心情呢。”

景潇果断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教她挣也挣不脱。景潇似乎并不如何生气,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眼底恍然有奇异的光芒浮动。

“伶牙俐齿的,是七班男生惯出了你这么差劲的脾气吗?”

手腕生疼,风筱绮却显得不慌不乱:“是又怎么样?麻烦把手放开,我有洁癖的,嫌脏。”

“放不放开是我说了算,穷尽三中,还没有谁敢这么命令我。”

“所以今天我就要破了这个例。”

话音未落,她已然飞起一脚踹向他小腿,令他不得已松了手,然后……他又好整以暇地攥住了她纤细的脚腕。

此时她的手腕上有四道通红的指印,他的裤子上有一个发灰的脚印——两人算扯平了。

风筱绮稳稳地单脚站立,气定神闲:“劳驾,景同学平日里都是这么对待女孩子的吗?活像个恼羞成怒的无赖。”

景潇薄唇轻勾,痞气十足:“过奖,只是对学霸的特殊优待罢了。”言毕放开手,任由她谨慎地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只环着手臂挑衅地看向她。

他说:“风筱绮是吧?这名字不错,我记住了。”

风筱绮似笑非笑:“虽说景潇这名字普通又无趣,但鉴于你是个热衷于不穿校服、横冲直撞的混账家伙,很有负面辨识度,我想自己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忘记。”

林岳气得直跳脚:“当面叫板,这能忍吗,潇哥?我看还是把她书包烧了算了,让她长记性!”

“你这傻大个儿说什么呢?我看你敢!”风筱绮的闺蜜沈乔是七班出了名的暴脾气,此时恰好路过看到这一幕,自然要为自家姐妹两肋插刀,“当我们七班人是好欺负的?”

“疯婆子,你叫谁傻大个儿呢?”

“废话!叫的就是你!”

风筱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大批四班和七班的学生聚了过来,将她和景潇围拢在内,两拨人互相叫嚣,眼看着又一场战火要点燃了。

“挺热闹啊,大家都这么闲,不用学习的吗?”

景潇懒洋洋地一眯眼睛:“这儿的人除了你,都不用学习。”

“你大约对我有些误解,其实我也不太爱学习,完全是因为天赋异禀,一般人是羡慕不来的。”

林岳在景潇身后哈哈大笑:“鬼才信!你要是一直学习这么好,当初还能考进七班?谁不知道四班和七班是入学考试分出来的成绩最差班?”

沈乔双手叉腰针锋相对:“绮绮为了跟我分在一个班,当时整篇试卷的所有题型都只写了前两道,这是义气,你懂个屁!”

七班登时有人振臂高呼:“我们有学霸的光芒笼罩着,你们四班注定永远都是倒数第一!”

“倒数第二也没什么可骄傲的!”林岳横眉立目,“再说了,谁敢保证她一直能当年级第一?”

风筱绮平静道:“有我在,谁也当不了年级第一,这是事实。”

“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吧,风同学有兴趣吗?”沉默半晌的景潇突然开口,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你和我,赌上七班和四班的尊严,怎样?”

风筱绮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赌注都得接着,毕竟代表了本班的颜面:“可以,但请你不要提出打一架之类的野蛮路数,这么多人看着呢,很丢脸。”

“当然不会,我很怜香惜玉的,咱们就比风同学擅长的考试成绩。”

“你说,怎么比?”

景潇笑道:“期末考试,如果你没有考到年级第一,就算我赢;如果我考到了年级前百,也算我赢。”

“那你真是输定了,”风筱绮从容点头,“条件是什么?”

“我输了随你处置;我赢了,你要当着年级主任的面,亲自给我献花,并真情实意地说想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

“什么?”

“你害怕了?”

背负着七班同学们的殷切期望,尽管对方的要求十分该遭天打雷劈,风筱绮也还是面不改色地答应了:“成交,希望景同学最近认真学习,期末不要摔得太惨,不然打的是你们四班全体人的脸。”

风筱绮牵了沈乔的手,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身后一群七班男生簇拥着,隐隐还听到有人说“学委喝果汁还是咖啡,我们去买”,然后她软声软气地回答“要红豆奶茶”。

明明是娃娃脸、娃娃音,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女孩子,为什么却有如此魔力,能让自己产生压迫感,进而生出征服欲?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景潇立于原地,眉眼间笑容意味深长。林岳在旁边,很犹豫地问他:“潇哥,对你来说,考到年级前百难不难?”感觉挺难的呢,这可比打群架难多了。

“换作平时,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景潇悠然回答,“但如果是为了赢这场赌注,就容易得很了。”

“哦……”

02

下午第一节课往往是最难熬的,毕竟午后阳光那么暖,不久前又刚吃饱饭,意志力薄弱的人就会渴望睡眠。

毫无疑问,沈乔就属于意志力薄弱的人,她趴在桌上打了半天的哈欠,只觉得政治老师讲的每个字都是催眠曲,最后实在撑不住,决定试一下新买的唇膏来提提神。

岂料她刚刚把唇膏掏出来,写板书的政治老师就回头了:“嗯?沈乔,手里拿的什么?”

沈乔被吓一跳,反应却丝毫不慢,顿时飞快地将那管唇膏丢到了旁边风筱绮的怀里:“不是我的呀,我从地上捡的。”

风筱绮甩给她一个大白眼,转而坦然承认,为好姐妹背下此锅:“是我的,最近喜欢水红色,没忍住就买了。”

政治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时尚女人,对化妆品自然也颇有研究,闻言下意识就回答:“其实奶茶色更适合你……哦,我是说,下次不要把唇膏之类的带到课堂上,要给其他同学做榜样啊,绮绮。”

众所周知,教七班的各科老师都喜欢唤风筱绮为“绮绮”,语重心长又和蔼可亲,明摆着是把她当作自己坚持教课的唯一动力,从不苛责,宠溺得很。

风筱绮乖巧应着:“知道了,张老师。”

正在这时,《森林狂想曲》的旋律突然响起,下课了。

政治老师出门,语文老师从教室外露面,很温柔地呼唤:“绮绮,晚自习记得来办公室,帮我批改一下随堂考试的试卷。”

“好的,李老师。”风筱绮任由沈乔像只树袋熊似的搂着自己,只一门心思整理桌面的文具和教材笔记,“乔乔,作为你的挡箭牌,我已经千疮百孔了。”

沈乔讨好地笑着:“不会不会,你百毒不侵……呃?”

风筱绮见她神色古怪,蹙眉问道:“看见什么了?”

“有几个眼熟的男生,像是四班那边的,”沈乔低声回答,“在门口鬼鬼祟祟,要不要过去揍他们一顿?”

“算了,随他们去吧。”

“万一是冲你来的呢?没准一会儿就给姓景的通风报信去了!”

风筱绮嗤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通风报信又怎样?他们还能真把我书包烧了?相比之下,我更关心你今天的作业会不会认真写。”

沈乔大咧咧一挥手:“不写了,看那些习题就烦,明天抄你的吧!”

其实不仅仅是沈乔,对七班的所有学生来讲,作业的性质都是tan 90°——不存在的。班上蔓延着这样的风气,就导致风筱绮经常除了自己的习题册,什么也没法交给老师;又或者偶尔有男生为了哄她高兴,借了她的作业抄完上交,最后被老师发现大家的作业本都如同批量生产的假钞,没有任何批改的意义。

久而久之,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风筱绮这个学习委员也当得名存实亡,只是偶尔还会挣扎一下,出于班干部的责任,督促自己的好闺蜜,尽管从来没有效果。

“我当初绝对是鬼迷心窍,才愿意自降分数和你进这个班。”

沈乔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说这种违心话呀,绮绮,我知道,你对七班的爱,比谁都深沉。”

“哼。”

03

高二年级的晚自习开始时间是六点半,风筱绮前往办公室的时候,透过走廊窗户望去,见外面天色已暗,月色渐显。

她飞快地把最后一口巧克力面包塞进嘴里,又把手中奶茶杯扔进垃圾桶,这才轻轻将办公室门推开了一道缝。

“报告。”

“进来,”语文老师回头一看,笑得眉眼弯弯,“是绮绮啊,红笔带了吗?”

“带了,李老师。”

“你就坐后面那张桌子,把选择题和阅读理解题帮我批了就行——不影响你写作业吧?”

风筱绮接过试卷,很乖巧地微微一笑:“不影响,我作业在课堂上就写完了。”

于她而言,搞定课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除了这些,她还需要大把的空闲时间去完成同龄女孩子所拥有的诸多爱好,免得读书读傻了,毫无乐趣。

不承想,才刚批改完一张试卷,风筱绮就敏锐地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她侧头看去,只见教四班的历史老师正在气急败坏地训斥某个男生,且那个男生还有点眼熟。

“景潇!我告诉你,今晚你要是不把第三单元的重点都搞清楚了,别想回家!”

哦,是景潇没错,果然他一穿上校服,自己就不太能认得出来了。风筱绮重新低头,将注意力转向桌上的试卷,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他打照面。但事实证明,很多事是不会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只能认命。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差不多走光了,各自去盯晚自习,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她红笔落在卷面上的“沙沙”声。

然后下一秒,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就拍在了她面前。

风筱绮猛抬头,见景潇单手插着口袋,正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哟,巧了,风同学也在啊?”

“这种糟糕的巧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历史老师都走了,景同学还不回班,是在这儿回味被训斥的美好过程吗?”

景潇挑眉,笑得意味深长:“老师交代我在办公室好好背题,谁料到我却偶遇了年级第一,自然要讨教讨教。风同学旁边这把椅子有人坐吗?”

“这里有好多空椅子,景同学可以再挑挑。”

他不再多言,直接在风筱绮身边坐下来,懒散地往后一靠:“能跟学霸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还挑什么?”

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得很。

风筱绮暗地里吐槽了一句,表面上只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继续批改试卷。

不一会儿却又见他凑过来,嗓音低沉性感:“学霸都像你这么高傲又无趣吗?”

“我不算高傲,也不算无趣,但我的确跟其他学霸不太一样,”风筱绮头也不抬,操着软糯的娃娃音回答,“毕竟我比学霸更厉害些,我是考神。”

“你一向这么自负?”

“并不是,只有在不学无术的人面前才偶尔会自负一下。”

景潇了然地点头,坏笑着往她的方向又挪了挪:“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和风同学多接触接触了,都说‘拜考神不挂科’,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两人近在咫尺,景潇温热的呼吸撩拨得风筱绮耳畔痒痒的,风筱绮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目光自然而然停留在了他敞开的校服领口处,那纤长漂亮的锁骨——她唇角微抿,忙随手把他的拉链拉上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还有试卷要判,景同学没什么正事的话,能不能让让?”

“你判你的,我难道打扰到你了?”

说是不打扰,可即使是被他的眼神这么锁定着,也足以令风筱绮坐立难安了,她感觉自己身边好似安了一枚定时炸弹,教人恨不得立刻就抄起剪刀,戳瞎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算了算了,世界美妙,莫要暴躁。

她这样安抚着自己心中的小野兽,努力保持年级状元应有的风度和气度,不跟学渣痞子一般计较。

“风同学啊。”魔音灌耳,避之不及。

“说。”

景潇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视线却凝着在她轮廓秀致的侧脸上,他缓声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判的这张试卷,是谁的?”

风筱绮批改试卷很少在意学生姓名,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卷首赫然写着“高二四班景潇”,瞬间无语。

她前一秒还在嘀咕:这明显就是瞎编瞎写的一张卷子,没想到对方的字迹还挺帅气的,反差很强烈啊。

结果现在,破案了。

景潇愉悦地笑道:“劳烦高抬贵手,别太较真了。”

“这些都属于显而易见的错误,不较真也能看出来,除非我瞎。”风筱绮公事公办,红笔唰唰唰一路画过去,卷面上满满都是整齐的大叉,“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这人讲原则,平时就算判到四班的卷子,也不会公报私仇,该得30分,绝不让你们得29分。”

“风同学真的很严格。”

“过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一扯衣领,薄唇轻挑,张扬地笑着说:“那就请严格的风同学来瞧瞧,我今天特意穿了校服,有没有对校园风纪的维护做出一些贡献呢?”

敢情他还没忘记那天自己的冷嘲热讽,是该说他记性好呢,还是该说他记仇呢?

风筱绮沉默片刻,未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今天下午有四班的人去我们七班门口了,你指使的?”

“他们无非是去溜达一圈,结果刚好听到语文老师叫你名字,这就不怪我了。”

“牺牲自我,故意来办公室蹲点,景同学很有闲情逸致啊。”

景潇面不改色,只漫不经心地把红笔从她指间抽出来,优雅地盖上了笔帽,说:“我可还没忘记你我之间的赌约,在此过程中,偶尔与对手友好互动也是必要的——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甚至不介意被办公室的老师们轮流上阵骂一遍,你感动吗?”

“你这么努力向我证明自己智商不高的事实,我当然感动。”风筱绮笔下生风,在短短两分钟内批改完了剩下的七八张试卷,她单臂将那摞试卷一夹,没再朝他看去,起身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祝景同学背书愉快,希望期末不会再在榜单的末尾看到你。”

景潇低声笑了笑,他趴在桌子上,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他想,在学校里的日子,很久没这么有趣过了。

04

风筱绮近段时日很警惕,行事较之以往更加低调了,毕竟四班现在大部分人都认识了她,那群人又都听景潇的话,她可不想再因为景潇的恶趣味而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然而“偶遇”这种事,即使没有人为因素,也无法全然避免运气成分,所以她还是没能逃过去。

午饭时分,食堂窗口前。

“绮绮,你吃点什么?”沈乔打着哈欠和她商量,“今天我请客,下午随堂测验你借我抄抄呗?免得胡老师又单独拎我去训话,要是他一气之下请我家长就更糟糕了,我爸一定会抱怨我耽误他谈生意。”

风筱绮冷漠道:“就算你不请客,我哪次没给你抄?上次你等得不耐烦,都直接上手抢了,我能怎样?敲爆你的头吗?”

沈乔笑得很是心虚:“所以你到底吃点什么啊?快说,我去买。”

“就咖喱鸡腿吧。”

话音未落,斜地里突然蹿出了好几位四班男生,互相推搡着,吵吵嚷嚷地挤到了窗口前。

“阿姨,一份咖喱鸡腿!”“对对,我们都要咖喱鸡腿!”“给我也盛一份!”

沈乔震惊:“他们是不是有病?”

眼看着满盘的咖喱鸡腿就这么被一扫而空,要等新的一盘至少还要二十分钟,风筱绮不想再等,索性抬手示意:“那就红烧排骨吧。”

这句话就像是按下了开关,随后便有另一群四班男生汹汹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剩下的红烧排骨也抢光了——而且为首的还是林岳,他端着一大盘子排骨,挤眉弄眼抛来个眼神,消失在打饭的人群中。

很好,他们竟然幼稚到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吃肉的程度。

沈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已经撸袖子准备上去干架了:“绮绮你别拦着我啊,我今天非得用这群浑蛋的脑袋垫桌腿儿!”

“找他们的碴,我还嫌没面子,”风筱绮挽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站好,“土豆丝洋白菜,今天吃素,减肥。”

“哼……”

五分钟后,两人端着各自的炒素菜坐在了食堂角落里。

沈乔咬着筷子,含混不清地骂四班小子们都是混账,风筱绮百无聊赖地听她抱怨,一抬眸忽而瞧见几个熟面孔,好像是刚才抢自己鸡腿的那群人。

怎么着,这还没完没了了?

“乔乔,小心你后面。”

沈乔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了林岳那双黑亮黑亮的铜铃大眼,吓得她扬起筷子甩了他一脸土豆丝:“哪里来的妖孽?!”

林岳二话不说,轻轻巧巧地将她拦腰公主抱,随即拔腿就跑,速度堪比拦路抢劫。

沈乔连蹬带踹,抬手用力捶他的后背:“放我下来,你这傻大个儿!有没有七班的兄弟,快救命啊!”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这个疯婆子。”

“老娘现在就掐破你的喉咙——”

幸运的是,附近还真有七班的男孩子,大家目睹这一幕,集体荣誉感油然而生,顿时连饭也不打了,纷纷追在后面要揍林岳,另外还有四班的过来帮忙呐喊助威,现场气氛极为热烈,宛如抢亲。

风筱绮连忙放下筷子想要去一探究竟,结果尚未起身,就被人箍住肩膀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慵懒含笑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别急啊考神,虽说我兄弟之前夸过你闺蜜很漂亮,却也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手动帮我清一下场而已。”

刚才还在骂曹操,这会儿曹操就到了。

风筱绮面无表情地说:“恕我直言,加上景同学你,四班全体男生的智商平均值,达到正常人水平了吗?”

“亏得我是来给你送荤菜的,这么阴阳怪气不友好,是你们七班的待客之道?”

景潇在她对面坐下,单手把沉甸甸的饭盘放在了她面前,那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咖喱鸡腿和红烧排骨,说是十人份都不为过。

纵然风筱绮心理素质非常过硬,自认为碰到任何意外状况都能处变不惊,此时也不禁有些凌乱了:“所以你准备告诉我,刚才号召四班男生扫荡食堂窗口,是因为怕我吃不饱?”

景潇从容否认:“我也没料到林岳会琢磨出这么智障的主意,我回去会揍他的,你放心。”

“那也要归功于你同样智障的领导方式。”风筱绮言毕起身要走。

“喂,考神。”

“不要那么称呼我了,很烦。”

景潇好整以暇地扯住她的衣袖,也不顾她如何用力想把手抽回去,只懒洋洋地笑道:“鸡腿和排骨都摆到你眼前了,你总得象征性吃两口吧?否则被兄弟们看见,我多没面子?”

这算什么见鬼的理论?

风筱绮耐着性子劝自己,不要和中二少年做些无谓的争论。她弯下腰去,怀着应付差事的心理,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两块排骨咀嚼起来。

景潇看她撑得两腮鼓鼓的,像只小河豚,明显是很想生气却又忍着,一时只觉可爱非常,禁不住又往她盘子里夹了俩鸡腿。

“我已经吃过了,”风筱绮这次没给他拉住自己的机会,灵活闪避到数米开外,“你自己吃吧,祝胃口大开。”

景潇提高音量唤住她:“哎!留步!”

风筱绮再度顿住脚步,无奈转头:“可能你的脸皮厚度足以抵挡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但我不行,请小点声,有事快说。”

“你是考神,考神的光芒理应照耀全年级,但我现在不用你照耀全年级,也不用你照耀四班,你就照耀一下我吧?”

“你脑袋里似乎渗了不少紫菜鸡蛋汤,说什么疯话呢?”

“我的意思是,”景潇弯起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说不出的秀气好看,但唇角勾起的邪魅弧度却出卖了他,“历史和政治,帮我画画重点,反正你……嗯?”

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发飞扬的风筱绮,像踩着风火轮般迅速消失在了现场。

05

食堂的清场事件,险些又点燃了四班和七班的战火,幸好风筱绮后来及时赶到,以期中考试给全班整理考点为条件,总算哄着七班男生们同意休战,暂时撤退。

对此,四班男生们表示很委屈,根本没有学霸给自己整理考点,只能回去跟自家老大讨两包薯片吃。

为了督促大家好好做功课,平城三中在周二和周五设置晚自习,今天恰好是周五。

当晚八点自习结束,沈父因有些私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把沈乔先行载走了,于是就只剩下风筱绮独自回家。

风筱绮虽然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其实还真没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寻常女生怕黑、怕鬼、怕虫子,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她只当作笑话。

学校距离她家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若要穿越中途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则可以节省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她略作思考,最终还是选择了捷径。

巷子里光线昏暗,无其他行人经过,风筱绮背着书包一路走过去,静寂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她打了个哈欠,开始在脑海中回放作业列表,该写的貌似都完成了,想到这里,她又开始盘算起自己周末的行程,到底是去图书馆借两本漫画书呢,还是约沈乔去滑个冰、看个电影呢?

岂料还没等她得出最后结论,就听得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动静,像是有人偷偷跟踪。

她顿时驻足,回头望去——

景潇正一边撕着面包的袋子,一边瞧着她,神色很坦然,仿佛自己只是路过。

“真可惜,要不是突然饿了,我也不想惊动你。”

“你走路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练过轻功吗?”

“那倒也不至于,我猜你是走神了。”

风筱绮轻哼:“我需要合理的解释,难道这条路,也是景同学你回家的必经之路吗?”

景潇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我家在相反的方向。”

“嗯?”

“考虑到女孩子自己走夜路不安全,我决定暗中护送一程,你只需要心存感激地接受就好了,不必多言。”

跟你同行,恐怕比走夜路不安全多了。

这话风筱绮没明说,她不悦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自己回家?”

景潇笑了笑:“没有四班男生打探不到的事,他们以前没怎么见过你,现在认识你了,就方便了很多。”

“你们四班男生每天的使命,就是帮你打探女孩子的行踪吗?”

“以前不是,但最近确实是。”

风筱绮颇感无语,转头就走,却又听到景潇在身后问道:“考神,周末有空吗?”

“没空。”

景潇亦步亦趋跟着她,语气悠闲:“太遗憾了,那我只好亲自登门拜访,虚心求教,拜托考神给我划一划考试范围了——要知道,赌约是两个人乃至两个班的事情,为保证赌局公平,你理应承担这样的责任。”

风筱绮简直要为他的厚颜无耻而拍案叫绝,可她心里很明白,这人说得出做得到,万一届时他真的主动找上门了,要怎么跟自家八卦的爸妈解释,还是个大问题。

思及至此,她颇感头疼,只好暂时稳住他:“别冲动,有话好商量,大不了你把历史书拿出来,我权当扶危济贫,划完周一给你就是了。”

“不行。”

“什么不行?”

景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要你现场指导,这样‘学习效率’更高。”

风筱绮好气又好笑:“你字典里还有‘学习效率’这四个字呢?”

“那是自然,所以我们就约在周末下午两点吧,两点在零号街的那家长乐甜品店,不见不散。”

“等等,谁答应要跟你不见不散了?”

“总之到时候我没有看到你,就去你家找你!”此刻两人已经行至巷口,眼看着前方路灯的光影明亮,也有行人经过,景潇将面包袋扔进垃圾桶,笑着把手搭在风筱绮肩头,“要记得,别失约。”

风筱绮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蹙眉转过身去,见景潇沿着来时路返回,颀长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没入一片雾蒙蒙的夜色之中。

06

正所谓棋高一着,风筱绮深感景潇完美抓住了自己的心理弱点,提出看似合理实则无理的要求,并软硬兼施加以威胁,使得她无法拒绝,只能妥协。

这还真是只有幼稚又无聊的家伙才能做出来的混账事。

当周末的闹钟响起,她一翻身就按下了开关,正睡眼蒙胧地拥着被子,就听到母亲李书颖在客厅温柔呼唤。

“绮绮,该吃早饭了。”

“这就来。”

风筱绮打开手机,见屏幕上正显示着沈乔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乔一乔看一看:今天下午去不去看电影?安平路那边有家新开的日料不错,我请你吃!

风筱绮坐在床边迟疑很久,再三思忖,最终回绝了。

绮色如枫:不了吧,我今天下午有事。

乔一乔看一看:过分哦!你居然拒绝我的邀请!

绮色如枫:期中考试的范围,我会给你一份带批注的最详细版本。

乔一乔看一看:好,我勉强原谅你了,那你告诉我,今天下午有什么重要的事?

绮色如枫:准确来说,是我被算计了。

乔一乔看一看:啥?

绮色如枫:总之过程很悬疑,等周一回校细说。

风筱绮随手将凌乱的长发扎成一束,趿拉着拖鞋推门出屋,见母亲李书颖已经把甜豆浆和蜂蜜小油条摆上了桌,还搭配了热腾腾的太阳蛋和烤培根。

“你爸昨晚说想吃点不一样的,然后今早他赞美了我炸油条的手艺,”不惑之年的李书颖由于保养得当、生活安逸,白皙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而作家的身份使得她讲话总带着几分婉约的书卷气,“你也尝尝,喜欢的话,就可以作为咱家未来早餐的保留曲目了。”

“你做什么都好吃。”

李书颖笑道:“就你嘴甜,需要炼乳吗?”

“不了,会腻,”风筱绮叉起一块培根,很自然地开口道,“妈,我今天下午要出去。”

“哦,没问题,不过是和谁出去,清新帅气的三好少年吗?”

“妈,你不要这样,所谓清新帅气的三好少年呢,只属于你小说里的男主角,极少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

李书颖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一个浪漫主义的女人,生的女儿却如此现实主义?”

“大概是基因突变吧。”

“真是毫无幽默感的姑娘。那换个话题,我新到了一笔稿费,给你买条好看的小裙子怎么样?”

“我大部分时间都穿校服,买裙子就浪费了。”

“不,至少你节假日还可以穿,”李书颖谆谆善诱,“这样你才能去亲身验证,究竟有没有三好少年会喜欢你啊。”

“够了,妈妈。”

07

下午一点半,风筱绮随便挑了件刺绣的白衬衫,配牛仔裤和大衣就出了门,结果中途被李书颖追了出来,李书颖取出新买的黑色小方包给她背上,这才满意地点头。

“帅得很啊。”

“妈,我又不是去约会。”

“女孩子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好好打扮,哪怕只是为了取悦自己——虽然我女儿天生丽质,稍微用点心就锦上添花了。”

于是风筱绮就带着自家母亲由衷的赞美,满脸黑线地离了家。

从家到繁华的零号街差不多十公里,坐计程车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所以严格来讲,风筱绮的到达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提前了十分钟,但当她来到长乐甜品店门口时,却发现景潇已经等在那里了。

哦,从未听说过这学渣如此准时,她明明记得四班班主任还在办公室里抱怨过:景潇迟到属于常态,甚至某次早课上到一半,他才拎着书包慢悠悠地走进来,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半杯牛奶。

真是怪事。

“考神很有时间观念啊,不愧是好学生。”

“过奖了,有时间观念和好学生属于两码事,毕竟你到得比我更早。”

景潇上前几步,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微微低头俯视着她。诚然,一米五八和一米八四的身高差,会让风筱绮很有压迫感:头顶阳光消失,只留下面前少年所制造出的阴影面积。

她注视着他一双比黑曜石还通透明亮的眼睛,听他吊儿郎当地评价着:“不错哦,你穿的这套衣服比校服漂亮多了。”

巧之又巧的是,他当天也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就跟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无论是从真实的视觉角度,还是从礼尚往来的角度考虑,她都应该夸他两句的。

但风筱绮偏不,她明知道他在等着自己说什么,却故意不说。

“哦,多谢,其实我穿什么都挺漂亮的。”

她与他都不是喜欢按套路出牌的人,正因如此,言语交锋才显得格外有意思。景潇并不生气,只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得也对。”

风筱绮板着脸公事公办:“历史书和政治书带了吗?”

“当然。”

“那走吧,我去给你划重点。”

推开那扇布满贴画的玻璃门,迎面就闻到一阵浓郁的烤面包香气,店里顾客不算多,音箱里播放着悠扬的轻音乐,一切都恰到好处,安静而暖意融融。

景潇唤道:“乐老板。”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绾着发髻,系一条格纹围裙,看上去温婉可亲。她闻言从柜台后起身,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小景,今天带女朋友一起来的啊?”

风筱绮本能地向右挪了一步,以表明立场:自己跟他不熟。

景潇倒是挺坦然:“是普通同学,帮我准备考试范围的。”

“你居然关心起考试范围了?”乐老板奇道,“以前逃课上我这儿喝奶茶的时候,你不还发表了关于考试无用的长篇大论吗?”

“现在心境发生了一些转变,需要为尊严和荣誉而战,”景潇淡定回答,顺便把柜台上的价目单取过来,递到了风筱绮手里,“自己看,想喝什么、吃什么,我请——她家最近出了很多红豆口味的新品,要不都来一份?”

风筱绮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豆口味?”

景潇漫不经心地笑了:“你们七班的男生平时喜欢用红豆奶茶讨你欢心,我耳力很好,那天都听见了。”

本着“知识就是金钱”的原则,风筱绮才不会跟他客气,她指着价目单对乐老板讲:“一杯红豆紫薯玉米汁,一份酸奶水果捞,一份抹茶红豆布丁,谢谢。”

乐老板托腮端详着她,眼神闪着光:“以后我每推出一款红豆甜品,就叫小景通知你好不好?”

对方盛情难却,所以纵使“叫小景通知你”这种话无异于鬼故事,风筱绮也依然沐浴着景潇从旁侧投来的视线,微笑着接受了:“好的。”

景潇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风筱绮坐定,随即从背包里取出了历史书和政治书,以及一盒崭新的彩色记号笔。

风筱绮拆开记号笔的包装,神情古怪地抬眸瞧着景潇:“你以前从来不用这种文具吧?你书包里究竟装过几根笔,都有待考证。”

“记号笔没用过,彩铅倒是经常用,因为画画涂鸦比较方便。”

她又翻了翻他的书页:“很好。”

“什么很好?”

“历史书保护得很好,连名字都没写,就像你的大脑一样崭新。”

景潇用咖啡杯挡住脸,不着痕迹地瞥她一眼:“你面前这一桌子甜品都是我出钱买的,你就这么对待你的金主?”

“而我接下来要给你提供的考试范围是无价的,你该知足并感恩。”

既来之则安之,风筱绮常年给七班想要用成绩应付家长的同学们总结考点,对此轻车熟路,她抽出一支橘色记号笔,在景潇眼前晃了晃。

“本次期中考试,历史的范围集中在第三单元,即‘近代西方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确立与发展’,这部分大约会占百分之八十五的分值,我说你听着——第七课,英国君主立宪制的建立,你首先要搞清楚议会制君主立宪制和二元制君主立宪制,然后要熟记英国革命的背景与过程,还有君主立宪制的历史传统、经济基础、阶级基础和政治前提……”

柔软甜糯的娃娃音,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很悦耳,甚至还带了几分催眠的效果。景潇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看她一边在书上做记号,一边下笔如风总结每章重点,她的笔迹和她的长相一样,都萌萌的,令人心生好感。

只可惜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么个洋娃娃似的女孩,脾气却完全跟“可爱”二字不沾边。

景潇逐渐生了睡意,半眯着眼睛打盹儿,蒙胧中隐约听风筱绮在提醒自己,心念微转,故意没有理会。

风筱绮知道他没有真的睡着,呼吸的频率出卖了他,她耐心耗尽,索性叉了一块抹茶红豆布丁送入口中,而后倒转叉柄,重重敲在他脑袋上,毫不手软。

景潇猛地坐直身体,捂着脑袋满脸震惊地看向她:“喂,你这手劲可真不像个女孩子!”

风筱绮似笑非笑:“当年在幼儿园,我外号‘铁锤’,不晓得揍哭过多少想欺负我的小男生。”

“哦,这么厉害的吗?”

“所以你要不要好好听考试范围?”

他略一挑眉:“怎么,我不听,你就要揍我了?”

风筱绮端起仍冒着热气的玉米汁,从容喝了一口:“揍你,还怕脏了我的手。”

“考神还真是有个性。”

时至傍晚,玉米汁喝完了,红豆布丁吃完了,酸奶水果捞吃完了,历史和政治的期中重点也划到了尽头。

值得一提的是,后半段景潇很给面子地没再睡觉,他认真专注地聆听着“风考神”的范围讲解,时不时还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自己受益匪浅。

尽管以上都是假象,他演戏演得炉火纯青,其实注意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书本上,而是集中在风筱绮忽闪的长睫毛、挺秀的鼻梁和红艳艳的嘴唇上了。

啊,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唇若涂砂不点而朱,是美人儿的象征。

这丫头,生得太标致了,就属于挑不出半点瑕疵的那种标致。

所以说,七班那些家伙,运气好啊。

“景潇,”风筱绮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语气平淡,“我今天下午在你课本上写的字,比我一个星期的作业都多,我可以算是当代雷锋,仁至义尽——所以,今后麻烦你别再折腾我,乖乖等着期末兑现赌约就好了。”

景潇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盯着风筱绮沉默片刻,忽而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笑着靠近:“我没听错吧?你刚才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这人脑回路似乎不太正常,故而关注的重点也总是不太一样。风筱绮面无表情,只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你名字不能叫吗,上面有特殊咒语,一叫就会解开你霸王龙的封印?”

“我是在想,和‘景同学’三个字一比,你叫我名字听起来就舒服多了,仿佛我们相亲相爱一样。”

“咬文嚼字可不是你的风格,而且我也没有与你相亲相爱的福气,请放过我,”风筱绮起身欲走,“天色不早,我该回家了,失陪。”

谁知刚转身没两步,她衣袖就被景潇扯住了,景潇缓声道:“别急啊,你也知道天色不早了,现在回家,你爸妈也未必给你留饭,倒不如再陪我待会儿?”

这话提醒了风筱绮,她顺势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正显示着李书颖发来的微信:“绮绮,你爸说有家西餐厅的牛排很正宗,我俩去尝尝,你和你朋友在外面吃吧,我晚上会给你留门,爱你哦。”

当前是晚上六点整,风筱绮转头望向窗外,见街道灯火辉煌,车来人往,夜幕已经降临了。

她经常被疼爱媳妇的父亲风明洲忽略,不管她在外人眼中如何品学兼优,在风明洲看来,她都只是和自己争抢李书颖宠爱的电灯泡而已。

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抱歉,咱俩智商差距过大,跟你多待一分钟我都会很有压力。”

景潇笑得像一只大灰狼:“陪我吃顿饭,也许能稍微缩短一下这种差距,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风筱绮闻言赶紧拽起小挎包,二话不说就要离开甜品店,不过还是没能逃过他大长腿的追逐,被他横刀立马挡在了门前。

“你不喜欢别人请你吃饭吗?”

“我只是不喜欢你请我吃饭。”

景潇登时反问:“你刚是不是说,咬文嚼字不像我的风格?”

风筱绮一时竟没领会到他的弦外之音,犹豫着“嗯”了一声:“干吗?”

“你说得没错,毕竟我的风格啊……”他笑意更深,随后将背包往肩上一甩,单手将她拎出了甜品店,“是强取豪夺,反对无效。”

“你放开!”

“很遗憾,放开不是我的风格。”

“开什么玩笑!”

乐老板正收拾东西,恰好目睹了某位少年轻轻松松将小姑娘拖走的一幕,她惊讶万分地跟到门口,摇头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了不得。”

08

风筱绮惨遭陷入爱情的父母抛弃,不能回家吃个团圆饭,更绝望的是,她被四班的地头蛇强行邀请共进晚餐,且对方还美其名曰“为了答谢考神这一下午的辛苦指导”。

地点选在平山街一家位置偏僻的韩式火锅店,里面环境干净整洁,服务生彬彬有礼,很加分。

景潇翻着菜单,很随意地问:“他们这里的招牌是章鱼牛肉火锅,你忌不忌讳?”

在他的印象里,四班有的女生就比较害怕章鱼,每每提起都紧张得直摆手,说自己不敢吃,非常恶心反感。

岂料玩手机的风筱绮连头也不抬,冷冷回了一句:“有什么可忌讳的?我甚至认为不够吃,再多加一份吧。”

“哎哟,你似乎对章鱼感情挺深?”

“我连活章鱼都尝过,不过还是熟的好吃。”风筱绮云淡风轻地发表美食评论。

“你还真跟普通的女孩子不同。”

风筱绮眼睫微垂,对此颇感不屑,仿佛景潇的想法多么愚蠢:“毕竟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否则还能有跟你一起吃饭的心理素质?”

热气腾腾的章鱼锅很快就被端上桌,其余小菜也陆续到齐,景潇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炸鸡,低声笑着。

“你父母一定很疼你。”

“哦,何以见得?”

他却在那一刻突然沉默下来,转开视线,注视着锅中翻滚的酱汤,眉眼被氤氲的雾气遮住,辨不清情绪。

他开口,语气仍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这有什么难猜的?一看就看出来了。”

若有充满爱与信任的家庭作为后盾,人会拥有好似与生俱来的自信感,骄傲优秀且无所畏惧,到哪里都散发着光芒。

风筱绮是这样的人,哪怕她并不自知,可是景潇知道——更准确地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被她吸引。

他有时也不太理解自己,想不通接近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也想不通那个赌约有何意义。

然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找个理由,活着不就更累、更无趣了吗?

“你发什么呆,跟章鱼认亲呢?”风筱绮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锅里,有些疑惑,“再不吃,汤都要熬干了。”

景潇叹气,给出了极为不走心的解释:“在考虑先夹章鱼还是先夹牛肉。”

“你可以先夹洋葱。”

两人各自低头,不晓得话题要怎么进行下去,但这样尴尬的气氛倒也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更糟糕的事情就接踵而至了。

一块芝士年糕还没有吃完,风筱绮忽觉眼前一黑,她抬眸看去,发现不知何时,有七八个神色不善的年轻人已经包围了这张桌子,显而易见是来找麻烦的。

绿白色系的校服——很好,是平城五中的学生,由于之前沈乔还吐槽过“五中校服看上去就像一棵亭亭玉立的葱”,风筱绮始终印象深刻。

为首那位男生长得挺清秀,染着深咖色的短发,虽然颜色算不得太扎眼,却也是不被学校允许的,可见不是什么乖学生。

他将手重重拍在景潇面前,震得碗碟一颤,语气凶神恶煞:“挺巧啊姓景的,认识老子吗?”

景潇将筷子一扔,懒散而略带不羁地抬眸看去:“齐侃?”

“亏你还记得,”齐侃冷笑,“那你也一定知道,老子今天找你是干什么来的了?”

“没那闲工夫揣摩你的心思,少在这儿耽误我吃饭。”

然后下一秒,齐侃就伸手把炸鸡的盘子掀翻了,果然也是个暴脾气。

风筱绮见状默默把椅子向后挪了挪,她担心对方觉得不解恨,会把章鱼锅也掀了,很烫的。

“景潇,我妹为了你这王八蛋哭得要死要活,你他妈却有心情在这儿约会别的小贱人?”

“把你那张贱嘴放干净点,最好别惹我生气,”景潇眼神渐沉,他总是如此,在不笑的时候,看人就带着透骨的寒意,“你妹私生活有多乱,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就算是瞎了瘸了也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叫她别做梦了,我嫌脏。”

“好极了!那我是不是就有必要验证一下,你身边这小丫头有多干净了?”齐侃磨了两回牙,恶狠狠道,“就让我兄弟们一起验证,你看怎么样?”

话音未落,景潇手中剩下的半碗章鱼牛肉应声而出,一滴汤汁也没浪费,全招呼在了对方的脸上。他霍然起身,单手掐住齐侃的脖子逼得其倒退数步,另一只手将钞票甩给受了惊吓的服务员,转身扯过风筱绮的袖子就往外走。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风筱绮快步跟着他,见店外齐刷刷停着八辆摩托车,不禁正色道:“别想了,来不及逃,他们分分钟就能追上来。”

“谁说我要逃了?”景潇松手,将她往路旁轻轻一推,“你回家吧,我就不送你了。”

“那你呢?”

“这群混账家伙,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会像膏药一样始终黏着我。”

换句话讲,刚才付账离开只是避免砸了人家的店,他其实是准备跟五中的这些小混混干一场的。

风筱绮明白,齐侃要给自家妹子出气报仇,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景潇,就算景潇号称平城三中的群架之王,要以一敌八,恐怕也不占什么优势。

不主动惹祸上身,难道不是最明智的决定吗?更何况是他让她先走的,她与他非亲非故,又一直对他没太多好感,实在有足够的理由袖手旁观。

可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那一瞬会犹豫。

而就在这犹豫的片刻,齐侃一行已再度把两人包围了。

眼看着有个男生想来拉风筱绮,景潇将她往身后一挡,面无表情地示意齐侃稍等:“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你先放她走。”

齐侃嚣张地笑了起来:“没关系?她是你女朋友,你说我能放她吗?”

风筱绮冷静道:“劳驾,我可不是他女朋友。”

“哟,景潇,原来你女朋友对你感情也不怎么深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急着撇清关系了?”

“她的确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来给我送考试范围的。”

“普通女生会记着给你送考试范围?你当哥儿几个都是傻子?”齐侃终于不耐烦了,他顺手撸起袖子,步步逼近,“真不好意思,我饶不了你,也得教训教训她。”

这一带不算繁华区域,行人稀少,即使双方冲突起来也不会有谁发现——退一万步讲,发现了也不会有谁愿意管闲事。

所以这一架,在所难免。

景潇微微俯身,恰好风筱绮此刻抬头,她听到他伏在自己耳边,含着极浅的笑意轻声说:“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转身就跑,别回头。”

“什么?”

平心而论,风筱绮以前也只是从同级学生的口中听说过景潇本人打架有多凶狠,今夜亲眼所见,深觉名不虚传。

就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似水,实际上招招要命的狠厉感,若被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们瞧见,怕是要把人家吓坏的。

纵使这么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她的眼力也依旧敏锐,以致在看到齐侃抄了块板砖一个箭步冲向景潇的时候,她下意识抡起手中的小挎包,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齐侃的脸上。

“他长得那么帅,你直接打脸可不太地道。”

小挎包的四角都包了金属,锁扣处还嵌了铆钉,可以想象直拍在脸上有多疼。齐侃的额头顿时红肿一片,他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指着风筱绮吼:“我他妈也挺帅你怎么就敢打脸?给我把这死丫头拖到一边去,绑在摩托车上!”

景潇当即清喝一声:“我看谁敢!”

“他们肯定敢,”风筱绮随手把包往路边一扔,撩起大衣的衣摆系在了腰间,“不过,我也敢。”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召唤小野兽的开关。

五分钟后——

齐侃在校见过许许多多的女生,有清纯型的、活力型的、妖艳型的、高冷型的……就是没见过眼前这种,明明上一秒讲话还细声细气如同小萝莉,结果这一刻就像被黑寡妇附体,小粉拳揍人堪比哑铃。

景潇将其中三人撂倒在地,发狠令他们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了,随即反手替风筱绮挡住了某人的迎面一记重拳。他略一蹙眉,抬手揽在风筱绮腰间,轻轻松松将她托离了地面。风筱绮迅速扶住他肩膀,借势飞起一脚,正踹在齐侃胸口。

“他大爷的!你俩这是表演杂技呢?!”

齐侃本来还惦记着再煽动一波,可惜兄弟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纷纷表示改日再战,今晚实在打不动了。他摸着嘴角的瘀青,尽力控制表情不要太气急败坏,还是要保持应有的风度和面子,但指向前方的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内心:“行!景潇你牛×,找个女人都专挑能打的,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清楚了!”

景潇和风筱绮同时道:“她(我)不是我(他)女朋友。”

“少他妈废话了!”

一行人东倒西歪地骑上摩托车全速离去,卷起一路飞扬的尘土,场景颇为壮观。

景潇双手抱臂,直至确认他们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内,这才带着满脸古怪的笑意,侧头看向身边的风筱绮:“你刚才是不是夸我长得帅来着?”

“没有,滚。”

“你说你小时候外号‘铁锤’,看来是真的。”

“我父亲曾经是散打教练,从小他就教我这些,他主张谁敢招惹我就必须让对方好看。”

“我喜欢你父亲的教育方式。”

“被你这么一说,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风筱绮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淡声问他,“哎,你胳膊没事儿吧?”

刚才他替她挡了那一下,对方的拳头直击在他手肘,她几乎听到了他骨头“咔”的一声脆响,估计挺疼的。

景潇恍然:“我这是被考神关心了?”

“我怕你讹上我。”

“小伤犯不着在意,那群浑蛋连女生也敢打,我就该敲折他一条腿。”

风筱绮顿时被他逗笑了:“你已经够狠了,招招往人家眼睛和鼻梁上招呼,我倒是好奇,他们明天要怎么回校上课,戴着万圣节面具吗?”

景潇捡起她丢在地上的小挎包,随手掂了掂,语气颇为感慨:“你们女孩子还真是匪夷所思,用这么硬的包来装东西,为了防身?”

“这是专属冷酷女生的时尚单品,你懂什么,”她接过挎包,单手拎着往回走,“你应该庆幸,我脾气还算不错,没有用它来砸你。”

“这你刚才提到了,因为我太帅,你不舍得。”

“错,是害怕把你那瓜子大的脑仁儿砸出来。”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并肩而行,不紧不慢地沿着安静的街道散步,中途有通往风筱绮家中的公交车经过,她便快步上了车,却不料景潇也跟了过来。这家伙,心思难测,问也无用,他一定会说要亲自把她送回家才肯离开,不如懒得搭理。

风筱绮向后靠上椅背装睡,习习晚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她能感觉到景潇的手掠过自己头顶,悄悄地关上了车窗。

有那么一瞬间,相隔咫尺,她闻见了他衣服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她眯缝着眼睛,余光瞥见他正低头揉着手臂,果然还是会疼的,只是嘴硬罢了。

“风筱绮,”她听到他在认认真真地唤自己的名字,“多谢你今晚愿意陪我吃这顿饭。”

她仍合着眼睛,声音宛如梦呓:“别客气,其实我并不愿意,是你强行要求的。”

“可你要拒绝我,也很容易。”

“我这人向来怕麻烦。”

他就是麻烦,沾上了甩不掉,若是拒绝,大约会产生更多的困扰,索性顺其自然。至少此刻,风筱绮是以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而且她觉得很有道理。

景潇轻笑:“你给我划了重点,难道就不怕四班成绩上去了,超越你们七班?万一我进入了年级前百,你岂不是输惨了?”

恰逢公交车到站,风筱绮拎包起身离开了座位,下车的瞬间她转过头来,那双鹿眼一样的明媚大眼睛里隐约有星光漾动着。

“有我在,你们永远是手下败将,所以奉劝一句,只努力超越自己就好了,别抱有奢望。”

车门缓缓合拢,这一次景潇没有跟随下车,他透过窗口,目送她纤瘦的身影渐行渐远,唇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或许是中邪了吧,可偏偏就控制不了自己,他着实迷死了她这副娇纵的样子。

这个女孩儿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世界,哪怕站在黑暗里也熠熠生辉,就此赐予了他久违的曙光。

他盼着,能再靠近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