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慈心庵的后山上,余阴提着灯笼,笑意吟吟地看着在坟地里一脸憋屈,认命铲土挖坟的云月半,感觉连日来的憋闷都烟消云散了。
约莫挖了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云月半把坟地来回挖了个遍,竟掘出来足有十几口一模一样的棺材。
把铲子一扔,云月半抹了把汗,道:“你确定那怪婆没有骗你?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墓碑,孟王妃真会埋在这儿?”
围着那十几口棺材转了一圈,余阴意味不明道:“她应不会骗我。”
“为何?!”
云月半有些纳闷,除了他家老哥,他还从未见贼头巴脑的余阴相信过谁。
可余阴并未回答她,只是拨了拨之前怪婆套在她手上的玉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云月半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玉镯,道:“这镯子哪来的?你不是最讨厌戴这些东西?”
余阴:“别尽问一些废话,有力气还不如省着点开棺材。”
“我这怎么叫问废话?不会是那个色鬼世子送你的?喂喂,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对他有意,那家伙看起来就是个色胚,绝对是朝三暮四的货,以后小妾估计能从京城排到我们云花谷,看上他就太傻缺了些。”
只要有说话的机会,云月半就会念念叨叨说个没完,余阴懒得搭理,直接踢了他一脚,毫不客气的差使他干活。
“快点开棺材,再啰嗦个没完,小心我真揍你。”
“你敢?!我可是你的副谷主。”
云月半叉着腰,一点也没有认怂的意思。
余阴觉得他估计又皮痒了,一把揪住他耳朵,笑眯眯道:“云月半,几个月不见,你脾气见涨啊!要不要让我帮你松松筋骨?”
“...疼疼疼...你撒手,我这就开棺材。”
云月半很识相,爽快的认了怂,完全没了刚刚的逞强,毕竟在武力威慑面前,他向来很看得开。
半个时辰后,云月半终于把十几口棺材挨个敲开了,他丢下铲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颓废道:“我就不该来找你,尽让我做些挖坟开棺的缺德事儿。”
“别抱怨了,我帮你提着灯笼,快查验下他们,看孟王妃在不在里面。”
余阴扯了块手帕扔给云月半,冲棺材抬了抬下巴,后者虽然不太愿意,但迫于前者的淫威,还是认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过手帕捂住口鼻,朝棺材内挨个观瞧。
云花谷内,云生白行医,云月半行毒,这两兄弟虽说各自所长不同,可到底医毒同源,都对仵作之事颇为精通,这也是余阴让云月半来查检尸体的原因。
棺材里的死尸无一例外都已成枯骨,只有衣衫还没完全腐烂。
十几具尸体,大都穿着小厮丫鬟的衣衫,唯有一个比较特别,身上的衣衫华贵,头饰也是贵重的金银所制,可见身份应当尊贵。
查验一番后,云月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挨个朝尸骨上倒了些粉末,眼见着尸骨陆陆续续变了色,他才退到棺材稍远的位置,拿掉了脸上的手帕。
余阴问:“如何?”
云月半道:“大都是被砒霜毒死的,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一样,是鹤顶红。”
“毒药?”
余阴指了指那个衣着最为华贵的尸骨,道:“这个是鹤顶红毒死的?”
见云月半点头,余阴探头朝棺材里看了看,无意间看到那衣着华贵的尸骨,其中一只骨手竟紧握着,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她试着将那东西从骨手里掏出来,发现那手骨里握着的东西不是旁的,而是两枚都是半块的金锁。
云月半走了过来,看到那两个半块金锁,道:“这金锁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余阴直接把金锁扔给云月半,道:“你确实见过,就在刚刚。”
“刚刚?“
云月半拿着金锁看了一会儿,恍然道:“是之前那两个孩子?!”
余阴点了点头,道:“能判断这些人死了多久么?”
“大概七年。”
余阴:“七年?那这就对上了。”
云月半一头雾水,追问道:“什么意思?”
余阴:“我之前在慈心庵问过那两个孩子,他们正好七岁。”
“你怀疑这是孟王妃,而且还是那两个孩子的娘亲?可是这不对啊!孟王妃是十年前没的,据说青王当初可是大操大办了一通,搞得人尽皆知。”
余阴:“这不也就说明青王为何会在江雨城内,给孟王妃建衣冠冢吗?!因为那时的孟清淑还活着,自然没法入葬。”
云月半:“所以孟王妃一直躲在慈心庵?直到七年前才去世?”
余阴没有接话,只是道:“那倒不一定,这里一直是青王的地盘,若是她一直躲在这儿,就不会再次生下两个孩子。”
“我不懂,你能不能别说一半留一半?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月半被余阴的解释勾的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马知道真相。
余阴便差使他道:“你把孟王妃的尸骨收好,其他的都埋回去,我就告诉你。”
云月半瞅了瞅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棺材,心里纠结了一瞬,便妥协了,忙不迭小心将孟王妃的尸骨拾了出来,然后用他的衣衫轻轻裹好,继而开始帮其他的棺材合棺入土。
见他这么努力,余阴也没再吊着他,边看着他干活,边随口继续解释了起来。
“云月半,假如你是青王,若是王妃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好生宠着。”云月半理所当然道。
余阴:“可是青王没有,而且王妃不明不白的被毒死后,他却没什么反应,甚至在王妃还活着时就给她建起了衣冠冢,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是传闻中的那般相敬如宾,再说之前你见过的那两个名为十全十美的孩子,多半不是青王的子嗣,不然也不会一直养在破败的慈心庵里,不敢让他们见人。”
云月半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孟王妃当真是红杏出墙?”
“这要问孟王妃了,其中曲折也只有她自己清楚,我们这些旁人可没有妄议的道理。”
说到这里,余阴催促云月半道:“稍微快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人要倒霉。”
“谁要倒霉?!你说清楚。”云月半激动的提高了音调,脸色也沉了下来。
余阴瞥了他一眼:“你紧张什么?”
“你的乌鸦嘴可是出了名的,我能不紧张么!”云月半道。
余阴瞪了他一眼:“你才是乌鸦嘴,算我没说,话说棺材里的其他人应是当初伺候孟王妃的小厮,若十全十美不是青王之子,怕他们泄密,被一一灭口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什么事?”云月半问。
余阴没回答,只是等云月半重新埋好棺材,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包好的糕点递给他。
云月半道:“在坟地里我哪里吃得下东西。”
“想什么呢?这是我从青王身边一个琵琶女做给世子的糕点里顺过来的,我觉得有古怪,你查验看看。”
“哦!”
云月半似是失望的应了一声,掰开糕点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一变,突道:“这是寻仙丹。”
“何为寻仙丹?”余阴对施药布毒之事并不是太精通,对于云月半的回答只感到疑惑。
云月半:“传闻可以长生不老,但实际上是一种剧毒,长期服用会渐渐侵蚀五脏六腑,让人逐渐变得虚弱,即使毒发而死,也很难从查出端倪,不过这毒的味道,像是夜凉人的手笔。”
“夜凉人?青王的毒说不定也是这个,夜凉国毗邻大赢,久居边界,难不成又开始打歪主意了?”
余阴若有所思,又道:“这东西好治吗?”
“我是不行,但老哥应该可以。”
余阴想了想,才道:“这倒也是,你是用毒的,只管打家劫舍,不管治病救人。”
云月半:“.......”
“正好有事禀报谷主,索性一块儿禀报就是。”
说着,余阴嘴里发出了一串咕咕的鸽子叫,不多时,就有一只肥头肥脑的斑点花鸽蒲扇着肥翅飞了过来,径直落到了她的头顶。
云花谷每个人都有一只信鸽,唯余阴的这只名为大花的鸽子最为肥硕,而且大花好斗,打遍云花谷的鸽子同类,至今还没有败绩,因此被其他人戏谑的称为花大王。
云月半看到花大王便乐了:“呦呵,花大王又胖了嘿。”
余阴忙着用碳条写信,没搭理云月半,花大王的脑袋倒是往他的方向转了转,急促的咕咕了两声,像是在抗议,随即又把脑袋转了回去,冲着余阴手里的布条又咕咕两声。
余阴将写好的布条一收,抓过花大王,将布条塞进信筒拴在它的爪子上,继而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了一句:“早去早回,别贪玩儿。”
花大王像是回话一样咕咕了两声,余阴这才往上一抛松了手,花大王就此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将孟王妃的尸骨直接带上,余阴和云月半便忙不迭的朝慈心庵赶,还未赶到庵门前时,两人远远看到慈心庵内火光冲天,只觉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