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皇城根下,有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楼阁,石阶不知被谁撬了个精光露出贫瘠的黄土,大门倒了一扇腐化在地上,另一扇半歪着,轻轻一拍也就步了另一扇门的后尘。
至于阁楼里面,放着几只被虫子掏空的破桌凳,到处充斥着一股腐化陈旧的潮湿味儿,许多年前,这里还不是这般模样,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处只招待江湖中人,且热闹非凡的茶楼。
当时茶楼的主人名为花棠之,是个颇有名气的江湖人,长相清秀,透着一股与江湖人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十年之后,破茶楼内,花郎中负手而立,环顾着满地的狼藉,嘴里竟哼起了莫名的调子,余阴脚下无声,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停下,还回头瞟了眼后脚跟进来的七魂。
“如何?他们有消息吗?”
听到余阴的声音,花郎中恍然回神,转头刚想说什么,视线瞥到余阴的妇人装扮,以及玉树临风的七魂,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附近的领头五爷说,他们三人跟着付六进了皇宫后,便再未有他们的消息。”
七魂并没有分出过多的注意力给花郎中,只如实说出了打探来的消息,余阴闻言面露疑惑,似乎有些纳闷。
余阴问:“宫内也没有消息?”
七魂照例摇了摇头,花郎中则稍稍收敛些眼底的情绪。
“所以,你招我进京,是为了找人?要找的三人是谁?”
仅仅凭借七魂的三言两语,花郎中意识到余阴千里迢迢将他叫到京城,究竟意欲何为。
“云月半,楼俏之,还有苏二。”
单手拂过墙边,低头吹了吹手指上沾染的灰尘,余阴打量着这破败的地方,回答的十分漫不经心。
花郎中:“副谷主?还有鸿羽楼的千金和苏相之子?他们三人为何会.....”
将三人离开云花谷的前因后脉简单解释了一番,中途余阴又瞥了眼这处破败的茶楼,突然做了个让花郎中摸不著头脑的决定。
“我们要在这里重新开茶楼?”花郎中有些不太理解余阴的想法。
余阴:“连我们常驻在京城的领头都寻不到他们三人的踪影,那么想找到他们,应该并非一日两日的事,而且我们云花谷的眼线,大都在京城边郊,这里是时候开一处暗桩了。”
说风即雨,只不过几日之后,皇城根下,原本破败不堪的破楼阁,竟已重新变成了一处雅致富丽的茶楼。
茶楼之内,花郎中挂着二掌柜的名号,坐镇在柜台之后,十分娴熟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而余阴则盯着大掌柜的名号,拎着一壶酒,半伏在二楼的栏杆上,脸上泛着酒晕,睡眼朦胧的瞥着楼下的人。
她的容貌虽不出色,但奈何气质脱俗,肌肤如雪,微醺之后,不是一般的招人,可她不知是对自己的魅力不自知,还是故意呆在那儿打发时间,没多久便引得不少自诩风流的翩翩公子前来向花郎中打探。
花郎中脸上笑眯眯的应付着这些公子哥,心底却郁闷非常,若是被在外打探消息的七魂回来撞见这景象,余阴倒不会有什么事,他就不同了。
他是谷外唯一一个知道七魂真实身份的人,而且他与七魂的交情也不浅,既然被拜托看着余阴,他太怠慢总归说不过去。
运用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花郎中好歹打发了围过来的公子哥,这时余阴也慢悠悠的从楼上走了下来,懒懒的靠在了柜台边。
遣走了身边的其他人,花郎中幽幽道:“多问一句,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你指什么?”
将已空了的酒壶丢在柜台上,余阴微微笑了。
花郎中:“七魂可没那么大度,尤其是在你的事情上心眼如针尖。要是知道你招蜂引蝶,估计要伤心的吐血。”
“...亏你是多年老江湖了,竟然没发现楼里的客人哪里不对?”
总觉得招蜂引蝶这个词有些刺耳,余阴似是有些无奈,微微抬了抬下巴给花郎中指了个方向,花郎中意识到什么,抬眼看过去,只见有个精炼的矮个子正巧从他们的身上离开了视线,眼神躲闪,明显有些古怪。
这下花郎中终于有了警觉,视线平移,扫过其他的客人,竟在人群中又看到了几个神情不太自然的客人。
“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花郎中皱了皱眉,终于意识到余阴刚刚在楼上究竟在看什么,显然,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们。
余阴笑着嘲道:“你未免发现的太晚了些。”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几个探子渐渐意识到他们已被察觉,也没再多逗留,不动声色的匆匆离开了茶楼。
花郎中道:“要派人跟着吗?”
“无妨,我已早早让花大王去报了信,外面有五爷的人,也许很快我们便能知道谁在盯着我们,或许,也能透过这些人,找到云月半他们的消息。”
花郎中:“你怀疑这几个探子,和拐走副谷主他们的人有关?”
“除了付六的人,我还真想不出,谁会知道这新开的百茶阁,会与我们云花谷有关?”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见天色见黑,百茶阁内却愈发热闹了起来,七魂也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但今日却照例是一无所获,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云月半的消息。
走近余阴,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酒香味儿,七魂看了眼她,不自觉的皱起眉,道:“你饮酒了?”
歪了歪脑袋,余阴没接茬,只问:“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
“嗯”七魂闷闷应了一声。
“那你就别再来回奔波了,很快就会有他们的消息了。”
注意到七魂情绪不对,余阴干脆冲他露齿一笑,眉眼弯弯,用略带讨好的神情看着他。
七魂果然稍稍舒展了眉头,神色略显不太自然的打了声招呼,扭身快步上了楼。
目送七魂走远,花郎中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就是这么回事儿。”
不欲多说,余阴抄起之前扔在柜台上的酒壶,递给花郎中,示意他重新打壶酒来,花郎中倒没像七魂那样阻拦她,二话不说打满后又递回给了她。
“之前我一直见他扮女装,还以为是癖好,现在换回男儿装,还真让人不习惯。”
花郎中趁着余阴仰头喝酒,没空回话的功夫,吐槽完一句,想起什么,又接着道:“我记得之前七魂是个药罐子来着,怎的这次见他,换回了男儿装,竟也连气色也好上了不少?难不成谷主又制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改日我回趟谷内,定要讨些来。”
“....咳咳咳”
闻言,余阴被酒水呛了个正着,狠咳了几声,丢下酒壶,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个洪亮的喊声截断了话头。
“谁是掌柜的?出来!”
高声叫嚣的人,是个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体格健壮的黑胡大汉,身后跟着几个官家模样的人,还有几个头戴薄纱斗笠的姑娘。
花郎中从柜台中走出,打算迎上去,却被余阴淡淡的抬手制止,反而是她自己迎了上去。
那黑胡大汉打量着余阴:“你是掌柜的?”
在黑胡大汉打量着她的同时,余阴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个满身横肉,明显是练家子的家伙。
“奴家正是,几位官爷,如此兴师动众大驾光临,这是要喝茶?”
“喏,拿着,大爷我要住店,整个客栈大爷我包了。”
黑胡大汉出手阔绰,直接掏出了一锭金子扔了过来,余阴下意识抬手接过,看着手里货真价实的金子,微微笑了。
“官爷,我们这儿是茶楼,不管住店,如果几位要想喝茶,这锭金子未免太贵重了些。”
“不是客栈?巴拉子的,又猜错了。”
大汉愤愤的骂了一声,破罐子破摔道:“本大爷不管,天黑了,今儿就在你这住下了,赶紧让人准备热水,老子要好好洗一下,都馊了。”
也不等余阴回应,大汉直接领着一众人径直朝楼上走,花郎中和余阴互相看了眼,默契的没有多言,由余阴差遣着几个小二跟了上去,花郎中则继续坐镇楼下。
上了楼,黑胡大汉瞥到余阴,便问:“你们这茶楼叫啥名?”
“回官爷,我们名唤百茶阁。”
大汉:“啧,在这皇城根下,开什么茶楼?大爷我不识字,看你们这儿热闹,还以为是客栈。”
“我们这儿虽不是客栈,可也有几间上好的客房,足以供几位官爷歇息的。”
“不愧是掌柜的,倒是机灵,对了,我这身后的几位姑娘,可要好生照料着,这都是以后的贵人,可怠慢不得。”
大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指了指身后几个头戴薄纱斗笠的姑娘们,特意嘱咐了一句,余阴自然的应下,却暗自琢磨起了大汉的话。
等大汉进了客房,领着其他人继续往走廊的深处走时,余阴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正看到一个身穿粉色长裙衫的姑娘,这姑娘已经很多次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注意。
可由于薄纱遮着脸,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人究竟是谁,便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