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话词语》序

汉语各方言都有自己特有的方言词语,这些词语在当地人民群众口头上长期流传,生动活泼,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除了偶被一些作家采用外,很少见于书面语言。在这方面,北京话的方言词语是得天独厚的。

以北京话为中心的北方方言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成为汉民族共同语的基础,从宋元以后白话小说的发展过程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一种趋势,那就是不断抛弃文言成分和当时北方一些地区的方言词语,向北京话靠拢。到了《红楼梦》时期,曹雪芹用纯熟的北京口语来刻画人物,这是在语言运用方面一个很大的突破。随着这部伟大文学作品的广泛流传,北京口语里的一些方言词语逐渐为人们所熟悉,并且不断进入书面语言。五四以后,由于现代文学的兴起,更常出现在各种文艺作品中。在这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自然是老舍,老舍的作品对北京方言词语在书面语言上的运用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近些年来,整理出版了许多京剧剧本和相声段子,更使得北京方言词语得到了广泛流传。北京方言词语早已不像其他方言词语那样主要只在当地人的口语中使用,它已经成为书面语言词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了。

高艾军和傅民两同志利用工作余暇,夫妻合作,用好几年时间从大量的书面材料中钩稽整理出这部《北京话词语》,这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这部书只从书面上搜集北京方言词语,所有例句都注明出处,从例句看词语的意义和用法,书面未见的词语或义项一律不收。方言词语进入书面语言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写法有时不固定(如“叽咕”和“唧咕”,“脚丫儿”和“脚鸭儿”),第二是出现方言专用字(如“旮旯”、“蔫”),第三是词义有较大变化(如“饥荒”有“债”和“矛盾、纠纷”两义,“忌讳”可以指“醋”)。不熟悉北京话的人遇到这一类字和词,往往难于了解它的确切含义,至于外国朋友读起来就更困难了。这部书正可以在这方面对读者有所帮助。

这部书对研究北京话和书面语言的关系以及北京方言和普通话的关系也提供了极有用的资料;由于内容包括从《红楼梦》到现在共二百多年的书面材料,还可以从中看出北京话词语发展的一些线索。近些年来,汉语方言词语的研究已为语言工作者所注意,不少人在这方面做了许多有价值的搜集整理工作,但专门研究北京话词语的著作并不多。我希望这部书的出版不但对查检书面上出现的北京话词语有用,而且能够引起更多的语言工作者的研究兴趣,从而推进北京话词语的研究工作。


林焘

198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