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如何回到家
- 世界大战
- (英)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 2438字
- 2019-07-30 11:33:13
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记得自己在树林和石南丛里狼狈逃窜。我的眼前全是四处飞舞的炽热光束,脑子里除了火星人那张丑陋而可怕的脸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我走到豪塞尔与道路的交叉口,牟足了劲向着路口跑去,生怕头上闪着的热光落下来将我活活烧死。
急速的奔跑加上焦躁的情绪,很快我的体力便耗尽了。我跑到了一座穿过运河的桥附近,运河那边就是煤气厂。我昏昏沉沉躺在了路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动弹。
回想起来,我肯定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时间。
我带着浓浓的疑惑坐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此地。再次打量自己,发现衣领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并且开了裂,帽子也不见了。其实就在短短几分钟之前,我的整个世界几乎只剩下了三件事情:无尽的黑暗长夜,时刻逼近的死亡威胁,以及自身的极度恐惧与怯懦。但是此刻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戏剧化的反转,我的思维完成了在两个完全不同状态之间的跳跃,我不再坚持先前的观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原来的自己。那寂静的草地,冲动的狂奔,燃烧的火焰,真的曾经发生过吗?还是说那一切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而已?我也搞不清了,只知道现在的我又变回了那个体面优雅的普通居民。
我试着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摇摇晃晃地爬上桥的陡坡。此时的我就想一个宿醉的酒鬼一般蹒跚而行,肌肉和神经好像早已经丧失了功能。这时一个工人的头从桥的那一边冒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工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奔跑着的孩子,当孩子小跑着从我身边经过时,轻声地向我道了句晚安。我很想回应他,却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字眼,嘴里随便嘟哝两声便继续往前走去。
一辆往南去的火车从梅勃来的高架桥上呼啸而过,快速划过的一溜窗子好似一根长长的履带,火车隆隆的响声中伴随着一波波的白色烟雾与火光。我终于看到了熟悉而又真实的场景:一排建造考究的房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做东方小镇,在其中一座房子的门边,一大群人正在热闹地交谈着。与眼前的一切相对应,刚刚在草地里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疯狂且不可思议啊!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着独特思绪的人,我的感觉很多都与世人不同。有时候我会感到自己独立于世界之外,我就像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从远处审视着它,挣脱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没有了所谓的压力与悲剧。那个夜晚,这种感觉分外的强烈,难道这又是我的另一个虚幻的梦境吗?
但是我很清楚事实绝非如此,死亡就在两英里开外的不远处发生,我的神智也非常清晰,电灯亮起来了,有声音从煤气厂传来,我在人群中停了下来。
我问他们,“草地上有消息了吗?”
门边站着的两男一女皱起了眉头。
“什么?”一个男人转头反问。
我再次重复,“我说草地上有什么消息了吗。”
另一个男人问道,“刚才你不是就在那里吗?”
这时女人说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家都在议论着草地那边,而且似乎都是些愚蠢至极的想法。”
我又问道,“来自火星的生物啊!难道你们没听说?”
“是啊,听得都不耐烦了!”女人回答说。
“谢谢你啦!”三个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显然他们在嘲笑我凌乱不堪的语言,我简直要恼羞成怒,但是又很快明白过来,跟他们解释无疑是对牛弹琴。
“相信我你们还会听到更多的!”甩下一句话,我径自朝家里走去。
我惨不忍睹的外表令等候在门口的妻子惊讶不已。我顾不上解释,走进餐厅,几杯酒下肚,终于慢慢平静下来。随后开始将我所看到的一切讲述给她听。我讲的很入神,连晚饭也顾不上吃,看着它在我面前变凉。
为了尽量减少由此带来的恐惧,我尽量将事情简化,“这是一件很特殊的事情,它们是一种无力的爬行动物,没有办法从坑里出来,但是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它们杀死……它们真的非常可怕!”
“不,亲爱的!”我的妻子眉头紧皱,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
“想想可怜的奥吉尔维吧,他就惨死在那里!”我说道。
妻子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我知道她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了避免惊吓到她,我停止了讲述。
“他们很有可能到这里来的。”妻子开始反复说道。
我尝试着安慰她,劝她喝点酒。
“他们看起来行动都会很困难。”我安慰她。
为了安慰妻子和自己,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奥吉尔维的理论坚持火星人根本不可能在地球上生存,特别是重力,他曾说过地球上的重力是火星上的三倍,这会给火星人的行动造成重大的困难。想想平添两倍的体重会使他们的肢体重如铅球。无疑这是大部分人所持的观点,甚至次日的《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都刊登了类似的说法。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大家都像我一样忽略了两个最基本的事实。
众所周知,与火星相比地球的大气中含有更多的氧气和一种类似于氩气的某种气体。氧气具有强烈的振奋功效,虽然重量的增加会给火星人造成不便,但是足够的氧气却给了他们更好适应的环境。还有,火星人早已不用依赖肌肉进行运动,他们的机械科技要先进的多,这一点我们都忘了。
以上所说的两点根本没有进入我的思考范围,所以自然而然也就排除了外星人入侵的可能性。坐在自家的餐桌旁,身边有妻子的陪伴,勇气和安全感好像再次回到了我的体内。
“其实真正愚蠢的是他们,”我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说道,“他们的危险和破坏力都是由内在的恐惧而产生,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会在地球上发现活着的智慧生物。这一点令他们害怕到发疯了。”
“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往沙坑里丢一颗炮弹,将它们全部解决掉。”我接着说道。
不管怎样,我的感觉因这些意外之事的刺激而敏感异常。当时餐桌旁边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粉红色的灯罩也隐藏不了妻子脸上浓浓的忧虑,她忧郁地望着我。想想当年作为哲学家的自己也拥有了不少奢侈的物件,白色桌布上的银企与玻璃饰品,甚至酒杯里紫红色的葡萄酒都被浸染上忧郁的色彩。我坐在餐桌旁抽着烟,一边暗暗嘲弄着火星人的胆小无知,一边为可怜的奥吉尔维感到痛心遗憾。
此情此景就像一群自以为是的渡渡鸟躲在窝里商讨着如何对待即将到来的残酷水手。“明天就把这些傻瓜通通啄死!”它们的豪言壮语出口之时,可曾想过自己马上就要沦为他人的口中之肉呢?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将是我最后一顿体面的晚餐。随后等待我的将是无穷无尽的苦难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