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碧凌珠现世

陵江岸畔，潦原浸天，如血残阳被浮云淹没了一半。江岸上列满了士兵有如乌云翻涌，在黑压压一片的最前面是堆积如山的残体狰狞可怖，浓重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汩汩流动的陵江水被注入黏稠的血液，涌动的血水夹杂着腥臭飘散出来。

一袭火红嫁衣翩跹而舞，女子芳华绝代却面如死灰，她抬头望天时，悲不自胜，只觉得万念俱灰倏忽动恸大笑，凄厉而哀怨，之后她转身瞧了眼滔滔不绝的江水，嘴角扯上一抹苦笑，眼神中充斥着不甘和桀骜，决然纵身跃入江中。

萧珞喘着粗气从刚刚的梦中惊醒，想起梦中的红衣女子与自己样貌相差无二，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赶紧往身上拽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过现在她还有些恍惚。

屋子里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她侧歪着脑袋，乜斜着眼瞧了下窗外，此时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她撇撇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本想偷个懒怎奈肚中空虚，必定是没吃晚饭的缘故，现在它已经不争气的唱起了空城计。她干咽下口水，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因为她还需要在开山门前将那千级台阶扫罢，这是对她昨天任性妄为买账。

一日前，先生按例下山去讲学，只留得萧珞一人在家中。她窃喜觉得时机到了，就偷偷去了先生房中找那件引得她好奇许久，而先生却小心翼翼从不示人的宝贝。本以为这东西会被先生藏在了什么暗格里，竟没想到先生却是放在了最普通不过的屉子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她拾掇出来了。她还暗喜今天可是有幸运神相助，而后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心翼翼转动栓子，之后深吸一口气，紧张而迫切的打开了盒子。“什么嘛！就是一块玉璧。”她大失所望，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想想刚刚那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是蠢死了，“咦，这中间怎么还有一颗珠子。”她眼前一亮，有了新发现。

萧珞抱着玉璧坐在地上琢磨着，当她伸手去触碰珠子时，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从指尖顺着经络迅速窜遍全身，她心想这是个什么宝贝，这珠子青绿如碧，温润如玉，通体透亮，冰凉如雪，她愈发好奇这到底是何物？萧珞本以为这珠子嵌得很深，气沉丹田准备大展身手，还没等她使劲，那珠子自己滚落了下来，她只顾着着急去捡珠子，竟忘了手中还握着的玉璧，不小心松了手，随着脆耳的一声，她愣住了，转身瞧见碎成两半的玉璧无辜的躺在地上，她心里慌乱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先生推门进来啦。

不久前先生讲学回来寻遍家中都没找到萧珞，想到定是又不甘心跑到他房间寻宝了，在刚走到房间外就听到了屋里有东西摔碎的声音，进门后果然看到碎成两块的玉璧和径直滚落到他脚前的珠子，他迅速俯身拾起，而后又极为小心的放入袖中，双眉微蹙，后把目光落在了紧张担心的萧珞身上。

她现在很不安，不敢抬头看先生的脸色，之前已经因为寻宝被先生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如今又捅了大篓子，她都能想到此刻先生铁青而又拉长的脸。她心里骂了自己数次蠢笨，双手正交叠着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暗自祈祷着自己好运，她嗫嚅着“对不起，先生。”

先生那双眼睛深邃而犀利简直能把人看穿，他像是看出了萧珞的小心思，看她不诚心知错的样子，随即目光转为严厉，“去，山门前站到日落，看你精力旺盛的样子，估计是不用吃晚饭了。”

她不服气的看着先生，浑然是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峻性和自己闯下的祸“先生，我已经知道错啦......”

“既然知道错了，就应该认罚。莫不是觉得为师处罚太轻了，那就再将山门前的石阶在天亮前扫罢，若是有一处污秽就再加一日直到干净为止。”先生对她这样的态度已然生气了，毫不留情的责罚她。

“我......”她还打算辩驳，被一旁的初墨拦下，他向先生执礼帮她打了圆场“是先生，珞儿已经明白了，我们这就去。”之后他拉着生着气的萧珞往门外走了。

道谷先生看着他们离开了，皱起眉头，眉宇间阴云一片，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果真是无法避免了吗，难道南梁的大限真的要来了？他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那颗珠子，端详着，百感交集。她竟然能将这碧凌珠和玹瑶璧分离，而这玹瑶璧刀枪不入坚如磐石，如今却碎成两半，如若不是宿主出现又是为何？莫非小珞就是被选中的能够重兴南梁的人吗。他觉得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猝不及防，这件事情必须要告知皇上了。

萧珞气还未消，且被初墨不情不愿的拉了出来，自觉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很不爽的甩开他的手，“我已经认错了，先生怎么这样，瞧他的脸黑得跟包公一样，还有，你也不帮帮我。”她将气撒在初墨身上。

听她这样描述先生，初墨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就你敢这么说先生。还有啊，一个地方摔倒数次，你也是够厉害了，佩服，佩服。”他戏谑说着拱手作揖，看着萧珞气鼓鼓的嘟着嘴的样子他愈发觉得有趣了。

萧珞依旧不依不饶的抱怨个不停“你说先生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块玉吗，质量那么差说碎就碎，先生还把它当个宝。大不了我赔他一车也有啊，至于那么让我丢脸么！”她仍旧不服气，现在更有些傲慢了。

若是放在平时，初墨一定会顺她的意，好声好气安慰她。而现在他没有那么做，敛了刚刚嬉笑，正色道：“这一次真的是你的不是，我看那玉璧的纹路觉得不像是块寻常的玉，我起初是怀疑它是玹瑶璧，直到刚才见先生紧张并且对你施罚便加重了我的怀疑，若真的是，那么那颗珠子就是碧凌珠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真的闯祸了。”

“怎么可能，那碧凌珠被父皇隐藏于璇玑阁，我都不曾见过，你又怎么会知道，你也未免过甚其词了吧。”她觉得初墨夸大了，自家的东西自己都不曾见过，更何况他是外臣，就更不可能了。难道编个理由让我心甘情愿认罚就不能高明点吗，这也太蹩足了。萧珞心里念叨着。

初墨没再解释，耸了耸肩，径直朝山门走去，“离日落还早着呢，还不去站着。”他好意提醒道，“还不快跟上。”萧珞知道是自己无礼了，但碍于面子就是不愿意承认，她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清楚先生是真的生气了，好像很严重，即是不情愿受罚，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谷先生可从不卖你身份的面子，这里他说了算。她无奈吐了口气，灰溜溜的赶紧跟了上去，“来了，你等等我。”

太阳未出山前的天气冷飕飕的，她把披风裹在身上，想往里面再缩一缩，希望不被晨风吹到，用了一只手拽着披风另一只手握着扫帚，开始一级台阶一级台阶扫起。她扫了一会儿，清晨的露水已经打湿了衣衫，再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打起哆嗦。这个时候除了她估计是不会有人出现在这的。从小的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做这样的粗活，她没干一会就累了，一屁股坐在刚扫过的台阶上，瞬间扬起了一层灰尘，现在她全然不在意了。真是人倒霉了干什么都背，什么都跟你过不去。这个时候肚子又开始闹腾起来，咕噜咕噜欢唱不停。

她望了眼还没清扫的台阶，她多希望此时能有个人来帮自己，自己一定会感激涕零的，然而呢并没有人。这时候吹来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寒战，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扫在一起的叶子细枝之类的东西，被风这么一搅和，现在又回到了原处，而且还有几许脏东西吹到了她的衣服上，肚子还不懂事的乱叫，她的鼻子泛起一阵酸楚感，眼睛觉得热乎乎的有湿东西冒了出来，想想自己来这里的几个月父皇和母妃一个都没来看过自己，现在还得忍冻挨饿在这儿做这些脏活，一想到这，一种莫名的委屈和孤独感像洪水猛兽一样朝她扑过来，她没能忍住，把头埋在胳膊抱成的圈里大哭起来。

“快把手伸出来。”初墨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刚才还空无一人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他怀里捂着什么东西快速跑到萧珞身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话的摊开双手准备着，注意力被转移了，竟也忘了还在哭，“鸡蛋，还是热的，你哪来的？”她惊讶地瞧着初墨放在她手里的是鸡蛋，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声音还带着腔，她惊喜的看看鸡蛋又看看初墨，脸上还挂着几滴没来得及掉落的珠，太阳已经探出了头，一道晨光照射在她脸上，几道泪痕清晰可见，冷气依旧没有驱散，但她却感觉不到冷意了。

初墨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哭花的脸，温暖的朝她笑了，又担心她的脸会被吹坏，便抬起手打算给她拭去，突然手停在半空，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有顾虑，之后垫了袖子去给她拭泪，“肯定饿坏了吧，快趁热吃吧，是膳房的朱大爷给的。”他眼神温暖的看着她些许狼狈的样，想着，真是我可爱的公主。

“嗯，”萧珞顾不得烫不烫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开始大吃，要是旁人看到她的吃相，怎么也不会跟南梁益昌公主联系到一块。她吃着吃着觉得初墨有什么隐瞒了自己，问道“朱大爷可是出了名的抠，怎么会好端端的给你鸡蛋，上次我就拿了一个馒头还被罚抄书，你不会是有什么门道吧！”她挑动了那秀气的柳叶眉，调侃道。

“你这小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呢，”他佯装要敲她天灵盖，萧珞机灵的往后缩了脖子，让他落了空。她仍旧不死心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他看，无奈他只好实事求是，从袖子里伸出手，“额，看吧。”他摊开的手心中央有一道红印，很明显是被板子之类的东西打了。

萧珞看到他的手，噎了一下，竟然莫名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真仗义，看来我不吃完这几个鸡蛋，都对不起你的牺牲。”她正襟危坐，腾出只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假装一本正经的感谢着，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初墨最是对她没有办法，应付的点点头。拿起躺在地上的扫帚开始替她打扫了，“剩下的我替你扫，你就坐那别动啦。”他起身接替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