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往往这种时候,先缓过劲来的总是梅枝茹。
梅枝茹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神色已是恢复如常。抬起头说道:“这一路赶得紧,小女子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她看向独孤戌继续说道:“当日里因小女子的家事把独孤庄主拖进这趟浑水,实在不该,如今便正式向独孤庄主致歉。”说罢就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作了个揖。
“行了,小姑娘你也别自作多情了,独孤庄主心思多着呢,你当真以为是你那天的话打动了他?独孤庄主,有些话就不用老夫帮你说了吧。”秦威听见梅枝茹这么说,立时接道。
“这,说来惭愧,当时在下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这位梅姑娘和张小兄弟遮掩踪迹来我庄上,经历了第一晚被黑衣人袭击之后就被另一伙人追来劫走。在下怎么想都是这两伙人本是一伙,有黑衣人在第一晚的袭击中认出了梅姑娘。当时在下有预感,不说那边查到的线索肯定已经断了,单就这伙黑衣人,若不是有梅姑娘在,可能在下再无与他们相遇的可能。所以借这次机会也想调查一二。”独孤戌的心思说来复杂,理解起来却不难,无非就是想趁着护送梅枝茹的机会调查那伙黑衣人。不过独孤戌虽然已这样说了,梅枝茹还是坚持要感谢他,无奈只好受了这一拜。
“庄主,您是怎么看出我俩是掩盖踪迹的?”问这话的只能是张之然了。
“废话,你们俩一个武功全无,一个内力深厚。一个对江湖事如数家珍,一个半点江湖经验都没有。说你俩师出同门?下次记得编个别的身份,老夫觉得就说是大家闺秀跟着穷小子私奔,说不定还能演的像点。”
秦威的打趣让张之然再次低下了头。不过这次饭桌之谈,让车队众人把很多心事敞开了说,也不知道引导话题的秦威有意无意。总之,吃完了这顿饭,众人的关系倒是确实拉近了几分。下午在客栈休息,张之然去到李四锤房间里为其换药,恰好顾三岁也在。现如今顾三岁武功全失,身子虚弱,但偏偏没像李四锤一样神智清醒,是众人的严加看管对象。眼下正陪着李四锤聊天。李四锤神智恢复以后曾数次努力回忆当初在秦二清传信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可惜终无所获。这几天李四锤都在借和顾三岁聊天的时候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此时顾三岁正在那里张牙舞爪,说着以前兄弟几人闯荡江湖威风八面的往事——这些事他倒还真的记得一二。
“四锤哥,换药了。”张之然进来之后把门关好,对李四锤说完又对顾三岁打了个招呼。
“哎,然好人你来了?我二姐呢?”然好人这个称呼是李四锤恢复神智之前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顾三岁学了去。
“哦,梅姑娘她在自己房里休息,就在隔壁,三岁你要去找她记得敲门。”
张之然说完就看到顾三岁兴奋地出了门。想着有秦前辈在走廊溜达,便也不去管他。李四锤这时以完好的手臂使劲,正了正身子坐了起来,向张之然问道:“小兄弟,你看俺三哥他。。。可有恢复的可能?”
“这,在下其实也只是粗通医理,实在不好妄言。不过等我们送到了梅姑娘,她说有办法请来三医庐中人,我想到时候总归是有办法的。”
“唉。”李四锤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张之然只当他心中感慨,坐在床边开始处理药物,突然听他开口道:“小兄弟,俺,有个请求。”
“四锤哥请说。”
李四锤并不答话,却从身后的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来。
“这本《生死旋圆锤》是俺老四的家传本事,当初俺们兄弟四个结义,都是各有武功,排辈份靠的也是武功高下。你别看俺老四只排第四,其实是俺学艺不精。这本拳谱是从当年俺祖上一位将军所使的战阵锤法演变而来,大有名头。俺老四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实在不愿让家传的本事从此没落。所以俺想传给你,由你继续传下去。小兄弟你看。。。”
这下张之然有些受宠若惊了,前段时间刚被秦威强行收成半个徒弟,现在又遇到李四锤这样郑重其事的托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答应他吧张小子。”秦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张之然两人回头,只见秦威已经站在门口了。秦威也不关门,就这样走到两人身边说道:“张小子你不是江湖人,你不懂像这样的托付当中有多少不甘和希冀。反正你总该能体会到他李四锤这份心意十足便是。辜负他人心意,可并非君子所为。”
“小兄弟,俺老四不求你发扬光大,只这传承不断即可。”
两位名副其实的前辈当面相劝,张之然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正在准备的药物,双手接过这本书:“定不辱命。”
交代完了这些,换好了药,李四锤借口休息,将张之然二人请出房间。
张之然犹自处在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中,秦威跟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张小子,以后你就白天练这拳谱,晚上睡觉之前再温习老夫传给你的口诀便是。”说罢转身离去,继续在走廊里溜达起来。
张之然拿着拳谱回了房,先放在一边,想着自己和李四锤说的那些话,总觉得李四锤的态度里还包含了一些别的情绪。收好东西,准备去梅枝茹的房间问问她到底打算如何找来三医庐之人,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张之然一敲门,就听到梅枝茹很快回了声“哪位?”
得了梅枝茹允许之后,张之然推门而入,却只看到梅枝茹自己坐在客栈房间的桌椅上,正沏茶。
不等梅枝茹把茶杯推到自己的眼前,张之然率先问道:“梅姑娘,那位三岁,怎么不在?”
“顾三岁,他没来过啊?”
张之然一想,顾三岁离开之后秦威是在李四锤的房间里的,这。。。来不及多想,张之然告了声罪,赶紧回身去找秦威去了。梅枝茹见他神色突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时放下手中茶具跟了上来。
可张之然找了一圈也没有秦威的踪影,原来秦威从刚刚李四锤的话里听出了些不好的情况,心中郁闷,早就出门去了。张之然扑空之后,看到身后跟来的梅枝茹说道:“梅姑娘,三岁兄说他要来找你,可是现在却不知所踪了。”
张之然说完,梅枝茹也有点慌了。以前的顾三岁虽然也胡闹,可是武功在身又无害人之心,胡闹也就只是胡闹罢了。但是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顾三岁又武功尽失,这要是万一。。。张之然努力地不让自己把事情考虑的太坏。可是脑中想的每一个可能,都让张之然冷汗直冒。
“既然找不到秦前辈,独孤庄主又去补充车队所需物资了。那就只能我去找找了,希望三岁他还没走远。”
梅枝茹当即点头同意,二人来不及多收拾就这样急匆匆地下了楼。
要在一座城中寻到一个人不是什么容易事,但若要找到一位胡闯乱闯又到处问别人我二姐哪去了的人,那就简单了。
根据几位路人提供的线索,很快张、梅二人就在一条街道的不远处看到了顾三岁的身影。顾三岁还是和之前在戌府城外一样,逮到人就拉住询问他二姐的下落。不过这里的人都不认得他是戌府的三老爷,俱是不耐烦地推开他。偶有好心人驻足询问想要帮他,却也被他颠三倒四的回答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作罢。
就在张之然两人急急忙忙地赶上去要拉住顾三岁的时候,张之然身后的梅枝茹突地叫道:“不好。”
张之然看去,之间旁边一个路人不耐烦地推开顾三岁,那顾三岁此时全无武功在身,许是对方被问的着实有些烦了,这一推多使了些力,顾三岁站立不稳,就那么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一位公子身上去了。
梅枝茹叫出这声不好自然是有她的理由,在看到顾三岁之后,梅枝茹便有心情分心注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只见离顾三岁不远的地方有位华服公子正四处闲逛。身后跟着几个像是护院一样的汉子,而周围的百姓见到这位公子都远远避开。那位公子光临的店铺,老板虽还是堆着笑迎接,但笑里的倒霉意味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顾三岁撞的就是这位公子。
“哎哟!”顾三岁这一撞有多大力谁也不知,但是那位公子的下衣摆上一个清晰的泥脚印子在两人分开以后格外显眼。
顾三岁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反而眼前一亮走了上去说道:“哎,你知道我二姐去哪了吗?”
公子哥身后的那几位汉子自知失了职,眼下都赶紧冲上来挡住顾三岁。
“你们干嘛?哎,你们知道我二姐在哪?”
“哪来的傻子这是?”那公子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下衣摆上的脚印,听见顾三岁的疑问抬头说道。
“哎你怎么骂人呢?我问你知不知道我二姐去哪了?”顾三岁人傻但傻人最不愿意被人叫傻,当下提高嗓音吼道。
“哟嘿,自本公子生下来就没人敢和本公子这么说话,今天倒是让你这个傻子破了先例了?”
拦住顾三岁的汉子们看自家少爷的怒气正在飙升,一个看上去是护院的领头之人回头问道:“少爷,咱怎么办?”
“怎么办?你还问我怎么办?刚才他撞上来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现在问我怎么办?还能让一个傻子赔我啊?给我打!就算是个傻子,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了少爷的令,这为护院头领头也不回,大喊一声:“打!”
本来只是抓着顾三岁不让他靠近的汉子们听见这一声,当下用力一推。身子骨正虚的顾三岁一推就倒,护院们趁机一拥而上。
眼看形势危急,张之然顾不得先喊话,当先一步冲了上去,运使前些日子学会的斥字诀至双掌,全力推出。
一时间众位护院没料到身后传来的推力,被这一掌推了个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