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费了些力气，把老头钉在树上的铜钱都抠了下来。也许是刚才打得累了，也可能是单纯心情不好，回村路上几人一路无话。但他们心里也都不平静，至少马鹏是这样的，他在想今天这顿打怎么躲过去……
来到马鹏家的破草屋前，几人犹犹豫豫不敢上去开门。踌躇了好一会儿，马鹏才一咬牙把门推开。
老旧的木门早已吱呀作响，也刚好起到了富家大门门铃一样的效果。
“娘，我……”马鹏刚开口，屋里便飞出一个酒罐，啪嚓一声砸在他头上砸了个粉碎。伴随着酒罐飞出，屋里还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滚！”
马鹏的母亲会经常性地发疯犯病，他家屋里也时不时会传来女人尖叫咆哮的声音。面对这样的情况，几人本已经习以为常，可这次的暴力程度却远远超过了以往。
“马鹏，你的头……”陈兴说着，扯下了自己的一截衣袖。
马鹏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打了个趔趄，顺手把门关上，也防止再有别的东西飞出来。听陈兴一说，也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却见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黏糊糊地沾了他一手。
“我没事……”马鹏眼神有点迷离，背靠着门坐在台阶上。闫瑞身上带了些止血草药，陈兴几人用扯下的布条七手八脚一阵忙碌，给马鹏头上包了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形状，好似头上顶了个鸡窝。
“唉……马鹏，要不今晚去我家睡吧？”李厚向好兄弟发起了邀请。
陈兴也在一旁劝道：“你没带酒回来，家里这位还正好发疯……不然你就听李厚的吧。”
“感谢兄弟们好意，我心领了。咱平日里给哥儿几个添的麻烦够多了，这次就不打搅了……”马鹏一脸悲戚，这次却也没有接受兄弟们的好意，“里面那位再怎么样也是我娘，日子再难过我们娘儿俩也得一起过……我撇不下她。”
“她晚上再打你怎么办？”
“跟以前一样呗……她打累了自己就睡了。”马鹏苦笑着，这种事他干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别人眼里，马鹏的妈妈是个疯癫的酗酒暴力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父亲遇难以前，她也曾是个温柔的、充满母性光辉的人。
人在别人眼里的印象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旧印象总会被新印象所取代。但在马鹏眼里，妈妈永远是妈妈，她从来没有变过，哪怕她大喊大叫，哪怕她现在对他总是非打即骂。
“这种日子真是难为你了……有啥能帮上的记得说句话。”付融拍了拍马鹏的肩膀，从兜里拿出两个铜钱塞到马鹏手里，“这个时候村里也没酒卖了，你晚上加个菜，别亏待了肚子。”
“有事说话，别拿兄弟当外人。”
“多谢各位兄弟，有用的上我的也尽管言语。”马鹏心里酸酸的，他自己晓得，如今对自己最好的便是村长和这帮兄弟。自己对他们的感情，早已胜过亲生。
正当马鹏做好心理准备预备迎接屋里即将盗来的暴风骤雨时，屋里却传来了往屋外的敲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如同野兽的低沉嘶吼声。
几个孩子被这阵声音惊到了，这样的声音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更是第一次从马鹏家里听到。
“这……不像是阿姨的声音啊……你家养狗了？”陈兴有些纳闷。
“没有啊……”马鹏也是一脸懵。
紧接着，嘶吼逐渐变成咆哮，敲门声也变成了猛烈的撞击。那破旧的木门伴随着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变得逐渐脆弱。与此同时一同变得脆弱的还有孩子们的勇气。
“咱们可没说她老人家坏话吧……”李厚被这声音吓得有些心有余悸。
“去找人吧……找几个大人……”陈兴当机立断，闫瑞跟付融立刻去敲响了附近人家的房门，可屋里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奇怪，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收网回家了才对啊……”陈兴又抬头看了一看逐渐变暗的天空，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转头看看四周，陈兴这才注意到村里街上安静得出奇，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往常这个时候，隔壁婶子家的小妹和王大叔家的小姑娘早就结伴在海边拾贝壳，村长也坐在家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那锐利的双眼看着孩子们露出温柔的目光。打鱼回来的渔民们也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炫耀着自己一船的渔获，或者跟鱼贩子讨价还价，争取多拿几个铜子。他们的妻子则把渔网挂起，检查缝补着上面的破损，顺带凑在一起唠叨着村里的闲暇八卦……
今天……就算是半月一次的大集，很多人都去赶集了，也不应该如此安静……
“大家小心点，有点不对劲儿……”陈兴话刚出口，马腾家的木门便破裂开来，一双干枯的手从裂缝里伸出，紧紧抓住马鹏的胳膊。马鹏往里一看，里面的正是自己的母亲，此刻她披头散发，低声嘶吼，两只绿莹莹的眼睛目露凶光。
“娘，你怎么了……”没等马鹏说完，女人便挣扎着要把头从裂缝里伸出来，要用嘴里的獠牙咬向马鹏的身体……
陈兴心中暗道不妙，正要上前阻拦，怎奈身体却颤抖不听控制。马鹏狠狠按着扔挂在门框上的木板，强硬地要推开自己母亲靠近自己的头，却也逐渐觉得体力不支。他来不及惊讶瘦弱的她为何有如此巨大的力气，只觉得身体一歪，木门已完全破碎，自己就被母亲压在身下，成了那獠牙利爪明确的目标。
“娘，明天我拿双份的酒来赔给你！饶了我吧！”马鹏不解，这次无论他如何喊叫求饶，甚至许诺要拿酒来赔罪，母亲都好似听不见一般。
一众人里最早反应过来的是李厚，他快步上前抱住了女人的腰，想把她从马鹏身上拉开。陈兴也捡起了一块碎木板，从背后卡在女人的嘴里，为马鹏争取了喘息时间。闫瑞和付融听见响动，也赶紧往这边跑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想得到，这次马鹏母亲的疯病似乎更厉害了。
在陈兴和李厚的努力下，马鹏终于挣扎着脱身了。他提起拳头，刚要砸下去，可看着眼前母亲挣扎的样子，他的双眼就已经模糊了。
“我快顶不住了！”李厚的一声嚎叫又让马鹏捏紧拳头，他抹了一把眼前，只见此刻即将被咬到的人，变成了陈兴……
“我……不能让兄弟为了我陷入险境！”马鹏嘟哝着，咬紧牙关，正要出拳，却见李厚身后又出现一个身影。人影一晃，自己的母亲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马鹏赶紧去搀扶，却发现被扶起来的母亲已经没有了气息……